小客棧遇同窗

戴春風是悅來客棧的常客,與茶房夥計已經很熟。在前廳落座後,夥計便按照慣例給他送來了本省報紙和《申報》。看完報紙,他正準備上樓,恰逢一個身材瘦高的青年走進來。回眸間,忽然覺得此人有些麵熟。

隻見他身著長衫,手提藤條箱,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一看就是從碼頭上趕過來的旅客。幾乎與此同時,對方也注意到了戴春風。

就在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兩人幾乎同時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徵蘭兄!”

“善餘兄!”

善餘,即戴春風在文溪高小的同班同學毛人鳳。毛人鳳譜名毛善餘,字齊五,江山吳村鄉水晶山底人,與戴春風同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中學,畢業後曾在江山縣新塘邊鎮嘉湖小學任教,1925年年底考入黃埔軍校潮州分校第一期(相當於黃埔軍校第三期)。

說他是遠道而來的神秘客人,是因為他來自廣東潮州,而在直係軍閥統治的這塊地盤上,他的身份是不宜公開的。

偶遇毛人鳳,讓戴春風喜出望外。

“你不是報考黃埔軍校了嗎?快說說黃埔軍校的情況,廣州國民政府的情況!對了,你怎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你是不是已經畢業了?”

一進客房,戴春風便迫不及待地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毛人鳳笑了:

“多年不見,你還是那個急脾氣。放心吧,今晚有的是時間,我們慢慢聊。”

“好,你先洗把臉,我去去就來。”

戴春風說完,出去叫了一桌酒菜。待兩人洗漱完畢坐到桌前,酒菜也端上來了。兩人邊吃邊聊。

戴春風這才知道,毛人鳳考入黃埔軍校潮州分校不久,即大病一場,如今基本康複,又傳來父親病故的消息,隻好離校肄業,返鄉奔喪。

毛人鳳將他所知道的廣州國民政府的情況,向戴春風做了詳細介紹,又介紹了黃埔軍校的招生、考試、訓練,以及學生軍參加二次東征的情況等等,然後說:

“依我看,革命的希望在廣州,革命的朝氣在黃埔。蔣校長已升任軍事委員會主席,聽說很快就要舉行北伐。”

“你見過蔣校長嗎?”

“見過。他也是潮州分校校長,隻是平時由何應欽先生代理校長,管理學校事務。”

“蔣校長,還有個名字叫蔣誌清嗎?”

“這個沒聽說過。”

“他是不是身材筆挺,相貌英俊,氣宇不凡,和藹中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講一口寧波話?”

“沒錯,他也是浙江人。咦,你怎麽知道這些,好像你見過他一樣?”

“如果他是蔣誌清,那我的確見過他。對了,有位戴季陶先生你見過沒有?”

“沒見過,但聽說過,他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

“這樣看來就沒錯了,看來真的是他們。”

“你是怎麽認識他們的?”

“幾年前在上海交易所認識的。不過,他們地位那麽高,恐怕早把我這個小人物忘了。”

“徵蘭兄,你也去報考軍校吧!”

“我是有這個打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報考軍校的,既有留學生,也有小學文化程度的,你是響當當的江山才子,一定能考上。”

毛人鳳說完,拿出20塊錢交給戴春風:

“這點錢你拿著,你再籌措一些,最好盡快去。”

戴春風正為赴粵盤纏犯愁,見毛人鳳如此心細,如此慷慨相助,內心感激不已。可他一向大大咧咧,對至親摯友很難說出感謝的話,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也隻好埋藏在心。也正是由於這份深厚的友誼,多年後他對並不得誌的毛人鳳施以援手,先後將毛人鳳的弟弟毛萬裏和他本人安排到特務處重要位置,從此改變了毛氏兄弟倆一生的命運,也為毛人鳳後來成為戴笠的繼承人埋下了契機。

第二天兩人分手後,戴春風又在縣城的朋友、熟人那裏,東拚西湊了80元錢。

路費是有了,但是兩次從軍的失敗,加上組織自衛團給家裏帶來的債務,戴春風已使母親傷透了心。十年的歲月蹉跎,母親對戴春風的“雙鳳朝陽格”和那個“遇雷雨”的上上簽,已經不抱希望,她老人家明確告訴戴春風:

“不要再想著什麽‘雷雨’,什麽‘絕非池中物’。你是家中長子,高堂在不遠遊,從今往後就在家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戴春風是孝子,自幼不敢違背母親的意願,這次他將怎麽通過母親這一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