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銀針尖尖
......
薛芷已經恢複了一口真氣，正在體內不斷地循環。
他把木匣背好，將長刀連鞘，掛在腰間，才緩緩地外麵走去。
蘇合香見識過桑枝的武功，知道哪怕桑枝受傷，也不是她輕易能招惹的，所以隻敢收起七八支銀針，躲在薛芷身後，跟著薛芷亦步亦趨地朝門外走去。
薛芷抱起了那個為了出門查看敲門之人而死的郎中，隨即把郎中的屍身放在火堆中。
薛芷噌一下拔出刀，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桑枝，說：
“你嚇了他？”
桑枝當然知道，薛芷說的他是那名死去的郎中，她微微抿唇，搖了搖頭，說：
“沒有。”
蘇合香不理解薛芷為何不直接殺了桑枝，有些憤怒地上前去，亮出了一支銀針，想要用金針入穴的手法刺死桑枝。
這時候，蘇合香才發現，自己的手上從來沒有沾染過真正意義上的血腥。
雷聲點點，已不似來說那般密集，薛芷又補充了一句，說：
“你給他渡了真氣，施了銀針？”
桑枝是一個刺客，一個無情的刺客。
隻有無情的刺客，才是影月樓需要的刺客。
一旦刺客有了情，哪怕是對路上枉死，或是門前摔死的郎中起了惻隱之心或是同理之情，都會被同為影月樓的同行唾棄。
所以桑枝不會承認她在郎中的房子之上，看到了一個善良的郎中，在雨夜匆匆往門外跑的時候心髒病發摔死院中後，對這位善良的郎中心起同情，於是下手嚐試救助了一番。
她死也不願意承認，她是個會做好事的有情人。
所以桑枝偏了偏頭，看向外麵的一簾雨夜，沒有回答薛芷的話，仿佛一個倔強的小孩被父母責斥後，心有不服的模樣。
蘇合香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回頭去看郎中的後背，發現確實有渡真氣的痕跡。
隨即看向郎中的衣服，卻是發現了幾個小孔，裏麵是幾根無毒銀針的刺入的痕跡。
手指摁向郎中的胸腔，蘇合香發現郎中的心髒右房確實比心髒左房要偏腫一些，也偏硬一些，應該是在心髒處長了腫瘤。
醫者難自醫，縱然這個郎中能開膛破腹給他人切除內髒腫瘤，也決計沒有這樣的巧手能給自己治療腫瘤。
郎中怕是，早就已經活在心髒病的痛苦中許久了，卻仍舊在有人雨夜敲門之時，提燈便出門。
看著這名不知道名字的郎中的臉，蘇合香忽地起了敬佩之心。
她微微張了張嘴，看了看薛芷，發現這個少年其實比她想得要細心許多。
薛芷歪了歪腦袋，坐在地上排毒的桑枝說：
“那我們兩不相欠了，你想救郎中一命，郎中為了救我一命，那你想殺我，我便不殺你，當做還你一命。”
說著，薛芷將手中的黑鞘金吞口的長刀往側邊別了別，打算離開。
蘇合香對這個影月樓的刺客沒有什麽好感，但她的愧疚感如今占據了上風。
若非她雨夜敲門，郎中或許並不會死吧....
想到這裏，蘇合香就衝著薛芷開口道：“師父，我想，為他做些什麽...”
薛芷的眼圈有些泛紅，卻依舊擠出一抹微笑，仿佛他在學習如何笑一般歎息說：“是啊，我重新出門，正是要去買一口棺材，打聽打聽郎中有沒有其他親人在世。”
蘇合香嗯呢一聲，就要和薛芷出門。
誰知此時，一抹短刀鋒芒，卻飛速向薛芷的右臂劃去，刀光似影，長空無痕。
當一聲激烈的衝撞，一抹更亮的刀光已然拍中了短刀鋒芒，將捉持短刀的桑枝一刀拍飛出去，使得桑枝的整個右臂垂了下去，血液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
薛芷的刀，力道太大。
薛芷的刀，又太快。
以至於薛芷哪怕隻是下意識地防守性揮刀，並且已經不用刀鋒，僅僅使用刀身拍飛桑枝的偷襲，也讓桑枝還沒來得及完全恢複的身子被整個拍飛了出去。
轟隆。
今夜最後一次暴雷響動。
夜被雨漸垂下，銀針尖尖。
滑落指間的水柱，原是血液聯結的幕布。
桑枝手間的銀針，終究沒有再向薛芷發射出去，而是咬著銀牙道：
“我沒有救人！我沒有！”
說著，桑枝便提起一口氣，運起輕功踩著柱子，迎著黑夜頂著細雨往院子外而去了。
桑枝臨走前，蘇合香終於有些怒不可遏，甩出三根銀針，卻被薛芷用長刀拍了下來。
薛芷對蘇合香搖搖頭，說：
“她隻是不願意承認她救人的事實，但並不代表她沒有嚐試過救郎中一命。你我各欠郎中一條命，就當還給這個女刺客了吧。”
蘇合香咬了咬嘴唇，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緊接著，蘇合香熄滅了屋中火，拿起了一把油紙傘，扶著薛芷往外走了。
陳平鎮，是前武林盟主白蘞的故鄉，蘇合香曾無數次來過這個她父親出生的地方，所以很多地方，她很熟。
蘇合香扶著薛芷，一步步往外走。
薛芷喝了那一碗藥，隻是吐出瘀血，疏通筋脈，可內力，卻沒有這麽快完全恢複，甚至身子也因為方才的幾次出手，而顯得有些虛弱。
但見到薛芷方才說要替郎中買一副棺材的表情，蘇合香也不好阻攔。
兩人都沒有錢，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但薛芷還是一步步地朝著棺材鋪走去。
雷聲已經漸漸地退居幕後，雨點也漸漸地由銀針點點的細線，變成了許久一落的半珠晶瑩。
薛芷站在棺材鋪門前，慢慢地敲門。
一下，兩下。
門裏很快就有一個瘦弱的老頭子開了門，提著煤油燈，在黑暗裏小聲地問：
“客官，這麽晚，是要冥寶還是紙燭啊？”
薛芷對著老爺爺點了點頭，說：
“我要棺材，一副上好的棺材。”
老頭子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下，隨即又露出一副傷感之色，語氣頗為感慨地說：
“陳平鎮，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為他人出一副棺材的錢咯，不知少俠要的棺材什麽材質，大小規格又如何呢？”
薛芷平靜地說：
“要最好的料子，裏麵的人五尺七寸，中等身材。”
“啊，這樣啊，那不知少俠是否能先給定金呢。”
薛芷點點頭，緩緩從手裏抽出一根銀針，反手甩向黑暗的角落，裏麵的人立即發出一聲痛苦的喊叫聲。
薛芷平淡開口，說：
“告訴海金沙，我薛芷的規矩，是一命換一命，想殺我的人，會被我殺死。他要是想活命，這副棺材，他得來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