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彩虹開學的日子,和改庭、麥霞開學的日子是同一天。彩虹前一天就到爺爺奶奶家裏來了。因為定的是爺爺奶奶送彩虹到學校裏去。

孔玉愛這天照看著彩虹吃完了早飯,趕快收拾完,就下樓,發動車,送他們去學校。

到了學校,彩虹剛下車,大發就跑過來了。大發向彩虹的爺爺奶奶問過好以後,就給彩虹說:“我們倆又分到一個班裏了。”

彩虹聽了很高興地說:“真的呀!我們倆又到一個班裏啊!”

老夫人和老先生聽了,卻高興不起來。他們希望彩虹到了中學以後,不跟大發在一個班裏,怎麽又到一個班裏了呢?

孔玉愛看出老夫人和老先生不高興,就問大發他媽沒有來嗎?

大發如實回答說:“我媽來了,我媽送我到校門口,說是她有點事去辦事了,一會兒再來,叫我去報的到。”

正說著,大發的媽媽季月琴來了。她先熱情地問候老先生和老夫人,隨即就問大發報到了沒有,是哪個班。

大發說:“我報到了,是甲班,我和彩虹又分到一個班裏了。”

季月琴聽了驚呼道:“是嗎?和彩虹又是同班了?你們倆怎麽這樣有緣分呀!”她隨即就對老先生和老夫人說,“瞧這倆孩子,真是奇了,幼兒園是一個班,小學是一個班,到了中學還是一個班。”

其實這都是季月琴在背後搞的。她送大發到校門口說是有點事,沒有帶著大發去報到,是有意躲開了一會兒,在老夫人和老先生來了以後才現的身。

老先生應和著季月琴的話說:“是啊,是很難得的。”老夫人剛說了句“是很奇怪的”,老先生就怕老夫人說出別的不妥的話,看一下老夫人說:“走吧,送彩虹去報到。”他說著,牽起彩虹的手,往報到的地方去了。

季月琴馬上給大發說:“你快給爺爺奶奶帶路,你報過到了,知道報到在哪裏。”

大發趕快跑到了前邊。季月琴跟在了老夫人和老先生的後邊。老夫人和老先生看到季月琴總跟在他們後邊,不斷說些他們不願意聽的恭維話,感到很別扭。

報完了到,季月琴要老先生和老夫人到那邊坐會兒,聊聊天。還說要請老先生和老夫人共進午餐。季月琴熱情地發出邀請說:“很長時間沒有見劉教授和鍾教授了,很想聽聽你們的教誨。又趕上彩虹和大發升到了中學,又是在一個班裏,就趁著這喜慶,坐會兒,說說話,喝盅酒,慶賀一下好嗎?”

老夫人、老先生哪裏有這個興致與季月琴坐在一起說話喝酒慶賀呢。老夫人聞言趕緊說:“不了,我們回了。”

老先生也謝絕道:“謝謝了,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今天不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季月琴還是執意地要留他們。孔玉愛知道老夫人和老先生不會答應季月琴,趕快去開車。

看著老夫人和老先生要上車了,季月琴便送他們說:“那好吧,我記著劉教授的話呢,以後有機會一定請二位教授賞臉。”她說著,看著他們上了車,走很遠了以後,在心裏罵道:“不識抬舉的兩個老東西!有你們傲不起來的時候!”她隨即轉向彩虹笑笑說,“彩虹呀,你今天是不是特別高興呢?”

彩虹說:“我是特別高興,李阿姨。”

季月琴要彩虹說說為什麽特別高興。

彩虹說:“因為我上中學了。”

“還有呢?”季月琴問。

“還有又和大發在一個班了。”

“彩虹真聰明,說得完全對,你們倆還能在一個班是最值得高興的。就我所知,從幼兒園,到小學,到中學,都是在一個班裏的兩個同學,尤其是男女倆同學,在一個班裏的,是沒有過的。彩虹和大發創造了奇跡。這是天公作美,這是非同一般的緣分啊。”

彩虹和大發在旁邊聽著,覺得真是如此。

季月琴接著告訴彩虹說:“剛才我想留下你爺爺奶奶坐會兒,吃個飯,慶賀一下,他們說有事走了,彩虹不會不給阿姨這個麵子吧?”

彩虹答應了季月琴的要求。

老夫人和老先生回到家裏,坐到客廳裏,很長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孔玉愛知道兩個老師在生氣,不敢說什麽,給兩個老師沏上茶,就躲開去幹活了。

要是在往日,這家裏該響著琴聲,孔玉愛會在歡快的音樂聲中幹活,老先生會在歡快的音樂聲中寫字畫畫或者看書。今天這家裏的氣氛變得很沉悶,很壓抑。

孔玉愛不斷朝客廳裏看,見兩個老師很長時間了,還坐在那裏,連坐的姿勢都沒有變,茶也沒有喝。她停下手裏的話兒,不知自己該去問問老師,還是該去給老師說些寬慰的話呢?

老先生咳了一聲。老夫人歎了一口氣。

孔玉愛在遠處看著,十分不安。

老夫人突然站起來,去了衛生間。她從衛生間出來,到琴房去了。但遲遲聽不到琴響。接著,老先生去了書房。

孔玉愛輕步到琴房外窺視,見老夫人在琴房裏悶坐著。再到書房外窺視,見老先生也在書房裏悶坐著。孔玉愛看出兩個老師的心事特別重,心想自己沒有辦法解脫他們,非常著急。

後來她忽然想,是不是因為她在,兩個老師的心裏話,不便說出來才這樣呢?

老夫人和老先生回到家裏,之所以很長時間不說話,是因為孔玉愛在。因為他們心裏極其不爽,他們怕說出不該讓孔玉愛聽的話來。

兩個教授對自己的做人要求非常嚴格,向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不輕易懷疑人,不做傷害他人的事。他們雖把孔玉愛當作家裏人看待,但他們覺得自己要說的話,不一定正確,還是不要當著孔玉愛說為好。這家裏郭曉嵐的事,他們已經叫孔玉愛知道了。今天他們想要說的,是又一個層麵上的事。這事涉及下一代,還有任俊傑他們一家人,他們覺得說話得特別注意才好。

孔玉愛想到了這個方麵的可能,就到琴房對老夫人說,她想去超市買點菜。老夫人知道菜還有,不需要買,一定是孔玉愛想到了他們的顧慮,要躲出去給他們方便,就說好,去吧。

孔玉愛離開家以後,老夫人就來到書房對老先生說:“玉愛躲出去了,有話就說吧,在學校裏就多次瞪我,不讓我說話,我都快要憋死了。”

老先生解釋說:“我怕你說出不該說的話。說話就如同潑水,一旦潑出去,就收不回來了,憋一下,比說出去要好。”

老夫人生氣地說:“一定是季月琴在背後搞的鬼,我在學校裏不但想戮穿她,我還想去找學校問個明白。”

老先生瞪了他一眼說:“虧得我瞪你製止了你,不然你就給家裏捅下大婁子了。戳穿,問個明白,隻會讓人覺得我們做人有問題,不會有任何好處。無非是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人家沒有搞鬼,是碰巧分到一個班裏了,這不是沒事找事,讓人家對你有看法嗎?另一種可能,是季月琴要求分到一個班的,這又能算什麽事呢?季月琴給學校裏說,兩家人一向親近,兩孩子從幼兒園就在一個班裏,願意到中學還在一起,有什麽問題嗎?沒有問題啊。你要那樣說了,又去學校裏問了,不但季月琴會有看法,學校也會有看法的,覺得我們這家人是怎麽了,還不願自家的孩子跟那家孩子在一個班裏,是相互有仇還是怎麽的。

“這事如果叫彩虹和大發知道了,那麻煩就更大了,他們會想是為什麽?彩虹如果問我們,我們怎麽回答彩虹?有根據有理由說大發的爸媽不好嗎?我們是對任俊傑有看法。可看法,歸我們自個的看法。任俊傑是在服裝廠改製的過程中,占了國家的便宜,把國有廠子變成了他家的公司,但他是按照當時的改製規定辦的,從法製的層麵上沒有毛病。因為轉產房地產,和華興發生過事,後來也是華興同意合作的。而且已經給華興賺了錢。能給彩虹說,大發的爸媽不好嗎?不能的呀。還說什麽,還說我們擔心彩虹和大發搞成了對象嗎?那更加地離譜了。兩個孩子還沒有到談對象的年齡,這不是胡來嗎?況且,那樣提醒彩虹,有可能會適得其反的。”

在老先生說了這些道理以後,老夫人也坦誠地說:“後來我也想到了這些方麵,所以才硬憋住了。我估計,季月琴他們大概從孩子入幼兒園開始,就在做這個文章了。”

“那隻是你的估計,實際不一定,不能憑估計下定論。”

“是我腦子太遲鈍了,我應該早就意識到會有今天。季月琴就曾幾次當著彩虹和大發給我說,彩虹和大發從幼兒就在一個班裏,是緣分等等,我都沒有往那方麵想。”

“過去了的事都是曆史,曆史無法更改,後悔找不到治它的藥。”

老夫人聽了老先生的這個話,忽然有了揭老先生短的欲望。她直截了當地說:“不會又要講你的曆史老話了吧?你曾經多次地說,不在乎華興的異姓,你這虛偽性這回算是暴露出來了吧?”

老先生拒不承認,反駁說:“胡說什麽啊,我不在乎華興異姓,但在乎接替者的品性。這是兩個層麵上的東西,不要扯到一起去了。”

老夫人擺擺手說:“行了,你是一貫正確,我不跟你爭了。快說說,麵對現實該怎麽辦吧。”

老先生想了想說:“現在的現實是,彩虹上中學了,年齡一天天大了,慢慢就會有搞對相的可能了。”

老夫人打斷他的話說:“不是慢慢就會有搞對相的可能,沒有看到彩虹已經和大發很親密了嗎?”

“彩虹和大發從幼兒園就在一起,兩個人親密是很自然的,不能把那看成是戀愛。”

“那種親密變成戀愛隻是一念之差,作為過來人,難道還不懂得嗎?”

“彩虹和大發之間的親密還沒有戀愛的成分,不能大驚小怪,用錯了策略,要是找彩虹談話,切不可透露出這樣的意向,否則就會適得其反,他們之間本沒有這方麵的意識,你談話要是透露出這意思來,反倒會提醒了彩虹的。”

老夫人覺得老先生這個意見正確。她建議說:“我們已經說到具體怎麽做了。我願意不給彩虹說得那樣明白。我的意見,從談學習給彩虹做工作,叫彩虹把心思完全放在學習上,盡量避免彩虹往那方麵想。我覺得這事還是叫曉嵐做比較合適。”

老先生不同意把這事交給郭曉嵐做。他說:“曉嵐你還不了解嗎?一給她說這方麵的事,她準又翻老賬,結果得不償失,不能叫曉嵐做這個事。”

“那就交給幼誠?”

“幼誠哪裏能幹了這樣的活兒呢。”

“我就猜出,你要把這難題交給我做,你還做甩手掌櫃的。”

“因為你做最合適,不是我不願意出力。你切不要太著急,慢慢來,彩虹還小,有的是時間。現在隻是有那個可能,不是已經怎麽了。先別自己嚇自己,提上日程就可以了。”

“我不同意你的這個看法。什麽不著急,慢慢來,彩虹還小,有的是時間。我認為,已經意識得很晚了,必須得有緊迫感,抓緊做工作。不單是彩虹不小了,在一天天的長大,主要是季月琴不會等我們,我們的工作必須得抓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季月琴今天會請彩虹跟他們一起吃飯的。”

孔玉愛離開老夫人家,為了多在外邊待些時間,就找平靜聊了聊她的工作情況。平靜告訴孔玉愛,她很愛這裏的工作,老板和同事們對她都很好,這月末她又受了一回表揚,得了獎勵。平靜又一次感謝孔玉愛他們對她的關心和幫助。孔玉愛鼓勵了一番平靜。隨後,她到超市買了些菜,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回到了老師家裏。

這時老師的家裏有了琴聲。孔玉愛知道,老師們該說的話說完了。她下意識地聽了一下琴聲,聽出來琴聲不像往日輕鬆,有沉思憂慮的味道。孔玉愛知道,老師們擔心的事,並沒有解決,還在憂心。但她知道,老師們已經研究了解決的辦法,相信憂心他們的事會得到解決。孔玉愛放下菜,洗了手,先進了琴房。

老夫人抬頭看了一下孔玉愛,沒有說話,繼續彈琴。孔玉愛端起老夫人跟前的茶杯,把裏邊的茶倒出來一些,添了些熱水,摸摸杯子,覺得溫度正好,放到老夫人跟前,關切地看了看老夫人,意思請老師喝茶。老夫人明白孔玉愛的意思,向她點了下頭。在孔玉愛離開琴房的時候,琴聲停了,孔玉愛回頭,看到老師端起茶杯來喝茶了。

孔玉愛又進了書房。她看到老先生在看書。在她進去以後,他抬起頭來向她點了下頭。孔玉愛給他添了茶水。老先生似要給孔玉愛說什麽,但又放棄了。孔玉愛很快出了書房,到了廚房裏,邊擇菜,邊想著老師家裏的事,想不出她能有什麽辦法替老師們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