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王德在成躍山出門走了以後,又不得不叫回他來說:“我考慮了,我不能去給冰總經理說這個話。因為我不能出爾反爾。我們就聽從冰總經理的決定吧,哪有剛剛宣布又撤銷的道理呢?你還是走馬上任吧。”他接著還是敲打成躍山說,“希望你以後誠誠實實做事,誠誠實實做人。”他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說,但桌子上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一聽,是冰岩的電話,冰岩叫他去。

令王德沒有想到的是,他一進冰岩辦公室,冰岩劈頭就問他:“王德,你個人生活可有什麽問題?”

王德先是被問得愣住了,但他很快就想到,這一定還是成躍山在冰岩跟前告了他的狀。所以他說:“我沒有個人生活問題,請冰總給我指出來。”

冰岩不緊不慢地說:“都要鬧出人命了,還說沒有什麽問題?”

王德隻得承認說:“冰總說的,一定是我搞對象的事吧。我是和一個叫明明的處過朋友,但早就結束了。明明在我有了新朋友以後,又來找我,要和我恢複關係,我當然不能夠接受。是她做得不對,跑到這裏胡鬧,隻能怪她,不能怪我啊。”

冰岩加重語氣說:“本來搞對象是你個人的事,我完全可以不管。但鬧出事來了,我就不能不管了。因為你是酒店中層領導,是華興的人,要注意自己在社會上的形象,你懂不懂?”

王德說他懂。

冰岩便沒有再追這個事,叫他去忙工作。

王德出了冰岩辦公室的門,又被冰岩叫回了。

冰岩對王德說:“你要好好對待成躍山,充分發揮成躍山的作用。記住了嗎?”

王德說他記住了,一定。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王德和崔小蕊探討成躍山被提拔的事。王德說,一定是成躍山不守諾言,背著他找冰岩,說那個建議是他提出來的,告了他,還把他和明明的事也告了,得到了冰岩的賞識,所以提拔成躍山當了副經理。崔小蕊說,這事給王德敲了警鍾,說明從農村來的人也是很狡猾的,提醒王德千萬要防備著成躍山。王德把他檢驗成躍山的經過說了一遍,說成躍山到最後都沒有露出破綻來,成躍山不是一般的狡猾。崔小蕊因此非常擔心,說成躍山有可能想頂替了王德。她這話一出,頓時讓王德感到了恐惶。

王德尋思道:“這會不會是明明的哥,明所長在後邊搞陰謀,想害了我呢?”

崔小蕊說:“完全有可能,明明的哥一定是把你告到華興主人的家裏了。他們家的老太太和老爺子,都是舊腦筋,會把這事看得很重。看來問題嚴重了,他們一定是想叫成躍山頂替了你。”

王德聽後,著急地問崔小蕊:“那該怎麽辦呢?”

崔小蕊假意地說:“很簡單,我們散了,你還去找明明吧。”她說完,就扔下王德走了。

王德趕快去追崔小蕊。

成躍山回到筒子樓家裏,把他被提拔成副經理的事給孔玉愛說了一遍。

孔玉愛說這是好事,可你卻表現地好像不高興,是怎麽回事?成躍山說,他覺得去的時間不長,還是後廚個雜工,怎麽能一下子當副經理呢?一個是自己能力不行,另一個是難以服眾。

孔玉愛想想說:“提拔是有些快,可冰總經理說得也是有道理的。你雖然去的時間短,可你把後廚的麵貌改變了,你提的參觀後廚的建議實行後,營業額提高了三成多,所以酒店破格提拔了你。你應當不辜負酒店領導的期望,好好地幹,當好王經理的助手才是對的。至於能力差,可以抓緊時間學習。要讓大家服,也取決於自己的工作。隻要自己好好向大家學習,請教,加倍努力工作,相信大家會支持的。”

成躍山覺得孔玉愛說得有道理。他說他當時頭腦發蒙,犯了個錯誤,心想一定是王經理推薦的,就要王經理找冰總經理給他推了。他對王經理說,王經理要他幫他幹什麽都行,隻要王經理說話就可以了,不用掛個副經理的頭銜。王經理還真讓他說動了,答應去找冰總經理推了。可在他離開後,王經理又把他叫回去說,他不能出爾反爾,冰總經理已經在會上宣布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勸他還是接受了,好好地幹。

孔玉愛點點丈夫的腦門說:“本來嘛,人家推薦了你,又怎麽能給你去推掉呢?那樣不但辜負了人家王經理的好意,肯定也會叫冰總經理不高興的。”

這時楊桂淑、成富山、白文俠和王虎馴回來了。他們先進了孔玉愛他們的房間。白文俠問孔玉愛和成躍山可有什麽好事兒。成躍山說沒有。孔玉愛說有,她告訴他們,成躍山當上了餐飲部的副經理。白文俠等人立刻歡呼起來。

成躍山趕緊製止住大家說:“這個副經理,我還不知能不能當好,心裏沒有喜悅,隻有憂愁。”

白文俠開心地說:“為什麽當不好?大哥不要太謙虛,要做出樣子給我們一起出來的人看。大哥現在已經做出樣子了,我們都要向大哥學習。特別是王虎馴,要以大哥為榜樣,當然還有二哥,都要當大官幹大事,為咱們成家山爭氣爭光。”

成富山接著說:“文俠的話是說大了,但意思是對的。大哥給大夥帶了頭,其他人都要緊緊跟上,把各人手上的事幹好了,要給成家山爭光,絕不給成家山丟臉。”

這時,高大和趙玉華正坐在距離筒子樓不遠的地方,看著筒子樓他們那屋子的燈光。

高大說:“別著急,等他們熄了燈再回去。”

趙玉華說:“我真想跟那個大嫂好好說說話。”

“有什麽話可說的,回去就睡覺最好。”

“我看他們幾個人都挺好的,我們不要總像防賊似的躲著人家。那樣反而不好。”

“有什麽不好,我怕你跟他們聊起天來,忘了自己,露了餡。”

房間內,孔玉愛突然阻止住白文俠的話說:“時候不早了,今天就說到這裏,回去睡吧,趙玉華他們該回來了。”

白文俠不以為然地說:“今天晚上有高興的事,多說會兒話吧,裏屋的那兩位每晚都回來得很晚,我看……”

孔玉愛馬上做出動作,製止白文俠,不要她說出不恰當的話。

成富山馬上過去開門,出去四處查看,回來後對孔玉愛比了個手勢。

孔玉愛知道外邊沒有情況,就小聲對白文俠說:“以後一定要記著,千萬不能隨便說話。”

白文俠小聲說:“他們肯定不是真夫妻。”

孔玉愛也小聲說:“不要管人家是不是真夫妻,跟咱們住在一起,就是咱們家裏的人。一定要友好相處。記住,任何不好的眼光都不能有。都是從農村裏出來的人,都不容易,要理解他們。你們都記住了沒有?”

幾個人都說記住了。成躍山這時也說:“那就散了吧,太晚了會影響他們休息的。”

楊桂淑和白文俠他們隨即走了。孔玉愛拉滅了燈。

高大和趙玉華看到那屋滅了燈,也就起身回了。

五洲大酒店的門衛在困倦中忽然看到有人進門,喊問:“是誰!?”

成躍山站住說:“是我,成躍山。”

門衛看清是成躍山,揮了揮手。他回頭看屋裏牆上的掛鍾,是淩晨四點鍾。

成躍山進了後廚,挽起袖子,就開始幹活。

大師傅們來的時候,就看到後廚已被成躍山打掃得一清二楚,幹幹淨淨。汗流浹背的他,還在那邊擦洗被煙熏黑的牆壁。大師傅們有些好奇地看著成躍山。

張師傅問成躍山說:“都當副經理了,你怎麽還幹這些髒活兒呢?”

成躍山回答說:“當不當副經理,成躍山都是成躍山。後廚這些雜活兒以後還歸我幹。我會利用早來晚走,還有中間沒事的時間,把它幹完了。”

張師傅說:“成躍山你真能當了官,不拿自己當官看嗎?依我看,當官就要像個當官的樣兒,不是有了辦公室嘛。快去辦公室坐著喝茶水吧,不要再跟我們這些底層的粗人在一起混了。”

成躍山說:“我本來就是底層的粗人,官樣兒我是做不了,辦公室我是坐不住,我就願意跟師傅們在一起。副經理是王經理和冰總經理要他幹的,我不能推了他們的好意。希望師傅們不要嫌棄我,還和從前一樣支持我好嗎?我懇求師傅們了!”成躍山說完,給師傅們連鞠了三個90多度的躬。

大師傅們既感動又疑惑地看著成躍山。

張師傅問成躍山:“你說的這些話當真嗎?”

成躍山回答說:“張師傅,成躍山說的話句句是真話,我保證永遠不擺官架子,也不會擺官架子。隻要辦公室裏沒有事,我不會坐在辦公室裏喝茶水,我會和師傅們在一起。師傅永遠都是我的師傅。剛才張師傅說,在這裏幹活的都是底層的粗人。我覺得師傅們不是粗人,師傅們都有很高的手藝,做的飯菜都很好,個個都有職稱,是五洲大酒店裏的精英,是應當受尊敬的那一層人。”

張師傅聽了說:“就衝成躍山說的這幾句話,我擁護成躍山當副經理,一定大力支持成躍山的工作。”他說完就給成躍山鼓掌。其他幾個大師傅也爭先恐後說,他們擁護成躍山,支持成躍山,並給他熱烈鼓掌。

負責采購的幾個人,來到他們平時待的房間裏,有坐的,有躺的,一個個沒個正形兒。他們看到成躍山來了,全不理會他,就像沒有看見他似的。

成躍山跟他們打招呼說:“大家好,我是來向大家請教的。王經理和冰總經理叫我當餐飲部的副經理,我什麽都不懂,是強趕鴨子上架。但我不能不幹,隻能強爬著上架了。王經理又把後廚這塊交給我具體管。所以希望大家支持他。拜托了!”他隨即給他們鞠躬。

幾個沒有正形的人,開始有點新鮮地看著成躍山。後來相繼地坐了起來。其中打頭的問成副經理有什麽吩咐。

成躍山說:“我對你們幹的事一竅不通,能有什麽吩咐呢?我是來看看,如果你們一會兒出去,請帶上我,讓我了解了解采購這塊的工作情況,學習學習好嗎?”

幾個沒有正形的人,聽到這裏,都坐起來了。

王德到了辦公室,剛坐下,又起來了。他到成躍山辦公室前探視,發現門是鎖了的,正尋思,成躍山來了。成躍山問,王經理找他有事嗎?王德隻是想來看看成躍山這副經理頭天上班是在做什麽,隨口說,他來看看,沒有事。

成躍山便向王德匯報說,他上班後,先幹了後廚的那些雜活。他請求王德同意後廚的那些雜活以後還歸他幹,不用再增加人了。他每天早來一會兒,晚走一會兒,再加上中間有空兒幹一幹,就行了。今天後廚的事,他已經和師傅們商量安排了。剛才又去找了找采購的人,他想跟他們一起出去熟悉熟悉采購的情況,學習學習。王經理要沒有別的事,他一會兒就跟采購的師傅們出去了。

王德聽著成躍山的匯報,腦子裏想,這成躍山還真是夠厲害的,頭一天的副經理,工作就搶在了他前頭,不但幹完了後廚的雜活,還和大師傅們商量安排了一天的工作,連采購的事都抓到手上了。他還以為他不知道怎麽當副經理呢。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憂心忡忡。

傍晚。街上的車輛如潮,行人匆匆。孔玉愛正在往地鐵站趕著,忽然聽到有人叫她,扭頭一看,原來是劉幼誠。

劉幼誠駕著車到孔玉愛跟前停下說:“玉愛,快上車來。”

孔玉愛客氣地問:“劉董事長,您要我做什麽事嗎?”

劉幼誠沒多想,就隻是說:“沒有要你做什麽事,我送你回家。”

孔玉愛婉言道:“不了董事長,快到地鐵站了,我坐地鐵回家,謝謝您了。”

“我要去你們住的那邊辦事,正好可以把你送回家。”劉幼誠說。

“不了董事長,您快去辦事吧。地鐵站就要到了,我坐地鐵很方便的,不麻煩您了。”孔玉愛說著,向劉幼誠揮揮手,表示感謝,往前走了。

劉幼誠執意要她上車,說:“是順路,不會影響我的事。有順路車為什麽不坐,非要去擠地鐵呢?”他說著,開車追上她,開了車門,要孔玉愛快上。

孔玉愛見劉幼誠很真誠很執意,心想尊敬不如從命,便上了車。

劉幼誠邊開車邊問孔玉愛,每天趕著去坐地鐵,是不是很累?孔玉愛說不累。有時候從老師家裏出來,趕上方便的公交車,就坐幾站公交車到地鐵站。反正晚上她家裏沒有別的事。劉幼誠說,以後可以早點下班,他要給他媽說一下。

孔玉愛趕緊說:“不用,董事長。老師說過好幾次讓我早點下班,我不用早下班,因為我晚上沒有別的事。我已經掉到福窩窩裏頭了,已經非常知足了。”

劉幼誠這時提起,他經常想起他們在火車站,在家政服務公司相遇的事。問孔玉愛是否也會常想起。

孔玉愛很感慨,說她也是經常想起,這輩子都是忘不了的。他們相遇的一幕幕畫麵在孔玉愛的眼前閃過,孔玉愛追憶道:“真沒有想到來北京第一天,就遇上了劉董事長您這好人。那天坐您的車,經過天安門的時候,我高興得忘乎所以地叫出了聲。”

劉幼誠也在回憶著那天的事。他又問孔玉愛,在他父母家裏習慣了沒有?孔玉愛說,開始習慣了。一開始她特別緊張,估計那段時間她不是給兩位老師減輕負擔,而是給他們增加負擔。兩位老師對她特別寬容和耐心,鍾老師手把手地教她做活。現在家裏的活兒,包括做飯,她都知道怎麽做了。但她還是經常心裏發虛,總是擔心哪裏沒有做好。劉幼誠要她不用那樣在意,也不用那樣認真,家裏那點活兒,做做差不多就行了。

孔玉愛誠懇地說:“老師也是這樣說的。可我覺得,哪裏做不好,心裏就不踏實,感到對不起老師們對我的好。所以,我決心成為一個稱職者。”

劉幼誠若有所思地說:“我要給我媽說說,必須給你留出休息和學習的時間。”

孔玉愛連連擺手說:“您千萬別給老師說了,老師對我已經非常地好了。”

在交談中,劉幼誠得知孔玉愛隻念道了初中畢業,非常渴望學習,就建議她可以走成人學習升造的路子。劉幼誠告訴她,現在知識更新特別快,城市裏的人,包括博士大學教授在內,都在抓緊時間學習。像她隻有初中文化的人,想學習是非常正確的。她可以先看成人大專的學習資料,不但能增加知識,而且可以通過參加成人考試,獲得大學文憑。

孔玉愛聽了非常高興。她說她要看成人大專的學習資料,上大學是她的夢想,她要把夢想變成現實。

劉幼誠說他可以給孔玉愛找些學習的資料。

孔玉愛高興地說:“太感謝董事長了。到了兩位老師跟前以後,我就曾想,過去想上大學沒有上成,這回卻到了兩個教授的身邊,我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地學習。今天劉董事長又讓我知道,我還是可以拿到大學文憑呢。剛才還不肯上劉董事長的車,沒有想到坐您的車,又有一個大的收獲啊!”

劉幼誠並非因在那邊有事而順路捎上孔玉愛的。他送孔玉愛到筒子樓後,又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