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巧遇三師叔

此後,瓢把子名聲大噪。江湖上有的是高手,但還沒有哪個江湖高手能夠堂而皇之地走進官府做縣長,管理縣域一年有餘,政聲清明,百姓愛戴,廉潔奉公,後世每個寫縣誌的人,都繞不過他的名字。

京津一帶的高手們,聽說晉北有這樣一個人物,就很不服氣,他們糾集了十個人,前來與瓢把子比拚,要在江湖上殺殺瓢把子的威風。

京津一帶的十大高手雲集晉北,要和瓢把子一比高低。

瓢把子在大同最好的飯店裏招待他們,他的衣兜裏隻藏著一枚康熙皇。我在前麵說過,康熙皇,就是一枚邊緣磨得極為鋒利的銅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京津十大高手紛紛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請給我們展示一下您的技藝。”

瓢把子說:“哪裏有什麽技藝,混口飯吃而已。”

十大高手不依不饒,非要讓瓢把子展示一下,有人甚至出言不遜,說瓢把子在江湖上浪得虛名。瓢把子依然笑容可掬,他端起酒杯說:“喝酒,喝酒。”

十大高手勉強端起酒杯,就在碰杯的一刹那,瓢把子手中的酒杯突然直飛而上,酒液飛濺而出。十大高手一齊抬頭看著飛在空中的酒杯。

酒杯落下來的時候,又落在了瓢把子的手中,酒液一滴不剩,也落在了杯中。

瓢把子端著酒杯,笑而不語,一副神定氣閑的模樣。十大高手們嗤之以鼻:“嘻嘻,這就是你的本事?就這麽一點微末道行,也敢稱雄江湖!”“嘿嘿,他原來是個玩雜耍的。”

瓢把子麵不改色,他隻是對著十大高手說:“喝酒,吃菜。”

宴會散後,十大高手傲然走出飯店,他們為羞辱了瓢把子而洋洋得意。瓢把子弓腰頷首將他們送出,又坐回到了飯桌旁。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綹綹頭發,放在飯桌上。

不大一會兒,十大高手一齊衝進飯店,看到瓢把子放在桌子上的頭發,齊聲驚叫:“小子有眼不識泰山,前輩勿怪。”

原來,就在剛才碰杯的時候,瓢把子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杯底,一用力,酒杯直飛而上,十大高手的視線都被吸引到空中,瓢把子掏出康熙皇,夾在指間,在他們身後轉了一圈,將他們的發辮辮梢全部割下一綹,放回到口袋裏,又回到座位上,這時候,酒杯才落回到他的手中。

十大高手居然無一人察覺。

十大高手奚落完瓢把子後,出門坐車,走在後麵的人發現前麵的人發辮有異,轉過身去,前麵的人也發現後麵的人發辮有異,十大高手一商量,肯定是著了瓢把子的道兒,回到飯店詢問,看到飯桌上擺放的一綹綹頭發,全都明白了。

康熙皇,是最簡單最普通的盜竊工具,它就類似於武術中的棍一樣。瓢把子手持一根木棍,連敗手持刀槍的京津十大高手。

瓢把子的名氣如日中天。

無數人想拜瓢把子為師,但是瓢把子擇徒甚嚴。江湖傳言,誰想要拜瓢把子為師,先要通過一道考試。考試內容是,能夠在三天內,從瓢把子家中偷走一樣東西,方能夠拜瓢把子為師。

瓢把子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想要在規定時間和規定地點,從他眼皮底下偷走一樣東西,不敢說難於上青天,至少要比蜀道難。

第二天,那個引誘我們的女賊,帶著我們去見瓢把子。後來我知道,女賊的名字叫燕子,他是瓢把子的侄女。瓢把子沒有兒女,將這個侄女視為己出。

在去見瓢把子的路上,冰溜子問燕子:“瓢把子在江湖上怎麽稱呼?”

燕子說:“虎爪。”

冰溜子肅然起敬,他滿眼放光:“是不是當過縣長,擊敗京津十大高手的虎爪前輩?”

燕子說:“是的。”

冰溜子說:“真沒想到虎爪前輩隱居此地,能夠見到他老人家,是我們的福分。”

我知道,瓢把子是江湖黑話,指的是當家的,任何一個當家的,都可以叫做瓢把子。而他真實的名稱叫虎爪,這是江湖人對他的稱謂。

虎爪早就名滿江湖,隻是江湖之外的我不知道。我以前說過,江湖是另外一個世界,不入江湖,是不會了解這個世界的。

虎爪家在大同城內的一座四合院裏,這座四合院看起來極為普通,和周圍的四合院毫無分別,都是磚牆木梁,立柱飛簷,即使從他家門前走過,也不知道這做四合院裏藏龍臥虎。

虎爪坐在廳堂正中,腰杆筆直,端著紫砂壺,有滋有味地品著。他身材高大,麵容清臒,留著寸發,不怒自威。他的身邊站著兩個人,好像是仆人。

冰溜子一見到虎爪,就撲騰一聲跪下來,高喊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我不明就裏,依然傻愣愣地站著,冰溜子向我使著顏色,我也趕緊跪下去。

虎爪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問:“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冰溜子伶牙俐齒,他說了我們怎麽在中原賣假貨,盜金印,怎麽被人追殺,怎麽被拉壯丁,怎麽流落到大同。虎爪聽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平靜如水,沒有任何表情。

虎爪身邊兩個仆人走過我們身邊,我們毫不在意,突然,他們一回身,手指插進我們口袋,冰溜子反應敏捷,用右手的兩根手指夾住了伸進自己口袋的手指,我下意識地用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兩個仆人笑一笑,就放手了,又站回到虎爪的身邊。

虎爪問冰溜子:“跟誰學的?”

冰溜子說:“山東梁山武二郎。”

虎爪說:“你哪一年離開武二郎?”

冰溜子說:“離開了四年五個月。”

虎爪捏著指頭掐算,他問:“當年,梁山派和嶗山派火拚的時候,你在哪裏?”

冰溜子說:“我出去送信,回來後隻看到滿地死屍。”

虎爪問:“武二郎是怎樣一個人?”

冰溜子說:“赤紅麵皮,兩撇長須,性格沉穩。”

虎爪點點頭。

冰溜子從來沒有給我說過自己的過去,沒想到他師出有門,是山東梁山派的傳人。也許是梁山派被滅了後,他輾轉來到了寶興縣,做了字畫店一名小學徒。

虎爪招手讓我們站起來,然後接著問我:“你沒有學過?”

我不知道他問什麽,就老老實實地說:“我學過走繩索,還學過江相派,也學過做舊,還會刻章子,學過的很多。”

虎爪笑了,他問:“你怎麽離開江相派?”

我說:“師父死了,二師叔也死了,三師叔下落不明。我不想再學江相派。”

虎爪問道:“做阿寶,咎不在相,而在一。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為人算命,錯誤不在我們算命的,而在前來算命的人。”

我很奇怪虎爪怎麽會知道我們江相派的秘語,江湖之上,隔行如隔山,尤其是一些大派別,彼此不來往,他怎麽會知道我們江相派的秘語。我是江相派狀元的大弟子,位列舉人,我的師父就是金字招牌,隻要我說出師父的名號,江湖上誰都會買賬的。何況,我還認識總舵主,那個曾經是老佛爺的座上客,統領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老爺子,他也允許我在危難之際,使用他的名號。可是,我自願離開江相派,我此後不再提及師父的名號,也不會提及總舵主的名號。因為江相派中有規定,離開師門後,就不能再用師門的名號。

我滿腹疑問地看著虎爪,不明白他怎麽會了解江相派的秘語。

虎爪說:“我以前也在江相派。”

我突然感到虎爪莫名的親近,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幾乎要奪眶而出。那一刻,我想起了師父、二師叔、三師叔,還想起了神行太保、總舵主……

虎爪問:“你為什麽不想再學江相派?”

我說:“江相派用的都是騙術,騙的是所有人,不管貧富貴賤,來一個騙一個,所以我不想再學了。”

虎爪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問:“你的師爸叫什麽?”江相派把師父不叫師父,而叫師爸。

我說:“淩光祖。”

我剛剛說完,突然聽到隔壁廂房裏傳出了哈哈大笑,一個穿著白衣白褲的人飄然而出,快步走到我的麵前,我一看,居然是朝思暮想的三師叔。

三師叔一把抱住了我,我爬在三師叔的懷中大聲哭起來。這些年所受過的委屈,一下子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