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朝白頭
方皓蹲下身子，扶起躺在地上的陰長生，用手死死按著他不斷冒血的傷口，嘴唇顫抖道：“大師兄，沒事的...”
“我帶你回家...”
鮮血瞬間染紅了方皓的手，他趕忙抬起頭，呼吸顫抖，兩眼通紅。
陰長生口中有血水緩緩流出，視線逐漸模糊，他用力抓著方皓的手臂斷斷續續道：“小...小師弟...師兄怕是保護不了你了...”
“我...不希望你為我報仇...隻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照顧好師父和你師姐...”
說到這裏，陰長生輕輕咳嗽了兩聲，看著頭頂蔚藍的天空，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日後若有機會...替師兄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師兄還未曾見過人族的引仙台，也未曾去過魔族的沉淪淵，更沒有見過妖族的九劫塔...”
“畫地為牢這麽多年，甚是遺憾...”
方皓緊咬嘴唇，重重點頭。
忽然間，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頭頂上方。
李道真一臉無情，身後九嬰口中泛出紅白兩色光芒，他誓要斬草除根。
本來氣若遊絲的陰長生猶如回光返照，他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方皓，目露決絕之色。
“李道真，你終於下來了！”
陰長生緩緩站起身子，一頭紅發迎風飛舞，聲音縹緲讓人聽不真切。
“你體內靈力所剩無幾，又身受重傷，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陰長生，莫怪老夫以大欺小，隻怪你天資太高，我不想給自己和宗門留下麻煩！”
李道真聲音雖然平靜，但是聽起來總有一種鬆口氣的感覺，可想而知他對於陰長生的忌憚之深。
“李道真，你已見過六道山海，可曾見過神鬼無妄？”
陰長生此刻看上去非但沒有將死之人的模樣，反而散發出極度危險的氣息。
李道真聞言麵色一變，剛想遁走，就感覺天地間似有一張看不見的蛛網將他困在原地，六隻鬼王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周圍。
“陰長生，你為了救方皓，竟斷絕了自己的生機，這麽做值得嗎?”
陰長生眼中露出一絲憐憫之色，“隻修道，不修心，你永遠不會懂。”
話音落下，陰長生便張開雙臂，似古老的歌謠，又像神秘的咒語，他與六隻鬼王同時吟唱，聲音響徹四方天地。
“天鬼道，神罰！”
“地鬼道，萬相！”
“人鬼道，太虛！”
“餓鬼道，斬魄！”
“妖鬼道，羅刹！”
“仙鬼道，炎冥！”
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從陰長生七竅出現，鑽入了那六隻鬼王的身體之中。
六隻鬼王的身體不斷變大，如同六個參天巨人，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間陰雲密布，似黑夜降臨。
隻見陰長生七竅中的黑氣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則是有猩紅鮮血飛出。
那六隻鬼王吸收了他的鮮血之後，本來虛幻的身體像是有了血肉，緩緩凝實，散發出強悍無比的氣息。
九嬰口中的寒冰離火不斷吞吐，可六隻鬼王未有任何受傷的跡象，隻是陰長生的麵色愈發蒼白，身體搖搖欲墜。
六隻鬼王身體上出現了數不清的觸須，彼此間相互纏繞，猶如一個黑色牢籠將李道真困在其中。
陰長生聲音沙啞，以不似人的聲音吼道：“六道眾生，神鬼無妄！”
話音落下的瞬間，六隻鬼王的巨大身體轟然爆裂，化為無數隻惡鬼遮蔽了方皓的視線。
其中有一群惡鬼則是飛向了另一個方向，那是方皓母親所在，那裏有對龜道子出言不遜的婦人。
君子報仇，並非十年不晚，而是就在今天，這便是陰長生。
九嬰的嘶鳴，夾雜著李道真的怒吼聲不斷傳出。
還有遠方幾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落在陰長生耳朵裏竟是如此的美妙動聽。
舉頭三尺有神明，低頭人間惡鬼行！
此情此景，無異於人間地獄。
陰長生一臉笑意，緩緩倒地。
方皓伸出手臂，接住了生機斷絕的陰長生。
陰長生嘴唇蠕動，聲音幾不可聞。
“小...小師弟...快...逃！”
說完，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耳邊似有一個身穿紫衣的女子輕聲呼喚，“長生...長生...”
“雀兒...”
陰長生嘴角上揚，緩緩閉上了雙眼。
“大師兄...”
這一刻，這個心智聰慧，做事沉著冷靜的少年，似乎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嘴唇顫抖，泣不成聲。
可是陰長生再也聽不見了。
螣蛇歎了口氣，沉聲道：“小子，走吧！”
“你大師兄用死拖住李道真，才為你換來這逃生的機會，莫要讓他這番努力白費。”
方皓小心翼翼替陰長生擦了擦身上的鮮血，隨後將他背在身上。
“大師兄，我們回家！”
說完這句話，方皓踏出了第一步。
一瞬間，方皓體內隱隱有雷霆之音響起。
天地間亦有雷鳴之聲，與其遙相呼應，似琴瑟和鳴。
第二步落下，妖神鼎嗡嗡作響，在他腦海中快速轉動。
以方皓為中心似乎出現了一個看不見的旋渦，將周圍的天地靈氣與陰煞之氣吸入體內。
第三步，方皓耳邊一切聲音逐漸遠去，萬物寂靜無聲。
他的雙眼一片黑暗，看不到光亮，如深不見底的古井。
方皓身體外一層淡淡的紅光悄然出現，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息，好似能凍結靈魂。
螣蛇尖叫一聲，離開了方皓的身體。
它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不可置信道：“這...這是寂滅的氣息...”
“這不可能啊...融靈境怎會誕生寂滅之氣...”
方皓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緩緩前行。
他所過之處，方圓數十丈內樹木花草盡皆枯萎，生機全部湧入他的身體之中。
螣蛇一咬牙，暗暗罵了一句，“他奶奶的，本大爺拚了！”
話音一落，它再次回到了方皓的丹田之中。
而方皓的修為，驟然攀升！
融靈境五層巔峰！
融靈境六層...
邁入融靈境六層之後，暴漲的修為居然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
妖神鼎散發出淡淡青光，落在他腦海中那片淡金色的**上。
淡金色**將妖神鼎包裹，漸漸融入其中。
數息之後，妖神鼎鼎身上的古樸花紋多出了一縷縷淡金色，也多了一抹方皓的氣息。
最終，方皓的修為在進入融靈境七層之後緩緩停下，妖神鼎亦是沉寂了下來。
螣蛇撇了撇嘴，酸酸道：“這小子無意間誕生的寂滅之氣，竟然讓自己的靈魂之力與妖神鼎產生了微妙的聯係，想來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稍微操控下此鼎。”
“融靈境七層的修為就能夠做到這一點，當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
正在這時，天地間綻放出一道璀璨的光芒，天地似是一雙永恒眷侶，戀戀不舍地鬆開了彼此的雙手。
光芒如七彩之虹，刹那間照亮了昏暗的天空。
李道真終於衝破鬼王的牢籠，在他身後，還有一尊幾十丈高的法相。
法相生有九張麵孔，模樣與他別無二致。
十雙眼睛齊齊看向方皓，露出了極為罕見的恐懼之色。
“寂滅之氣！”
“此子留不得！”
李道真與法相同時開口，聲音震耳欲聾，猶如九天神雷怒吼，響徹在天地之間。
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驟然出現，眨眼間化為道道神光，攜帶著恐怖的威能席卷而來，似要毀天滅地。
在這股威壓下，方皓緩緩前行，依然沒有反應，似乎等待他的隻有毀滅。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衣身影忽然衝出，擋在了方皓的身後。
那道身影回過頭來看了方皓一眼，冷漠的眼眸中有著不舍。
她似乎在說著什麽，可是方皓卻聽不見。
女子張開雙臂，身體綻放出萬道光芒。
她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與那毀天滅地的能量撞在一起。
轟鳴聲不止，大地不斷震顫。
李道真憤怒的聲音傳來，“斬情道...”
“雪凝塵，你瘋了！”
“竟然以碎道為代價，來強行突破境界！”
轟鳴聲很快將李道真的聲音淹沒，一直持續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才漸漸平息，兩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方皓眼中重新煥發光彩，他猛然間回頭，緩緩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麽。
可是他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無力。
他大口喘氣，拚命呼吸，烏黑的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雪白。
天地間，唯有一道沙啞的聲音不斷回**。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