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敬蒼生12（譚以牧作品）
小傷從未跟任何人說過，他對玉瑤的心思。
也許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因為在他們看來，玉瑤是一個多麽冷酷、自私、囂張跋扈的女人。
可小傷如此珍惜玉瑤的存在，他始終無法忘記，初見玉瑤時，玉瑤對他的嗬護和關心。她將他當成了自己的族人照顧，七天七夜，無微不至。
她努力讓他活著，他便舍不得死了。
黑暗中，他拚命向前抓著，抓住的是玉瑤的手。
不僅如此，玉瑤還收留了他，不追問他的過去，讓他能夠在這窮鄉僻壤安安靜靜地生活。
他對玉瑤是有歉意的，戰爭摧毀了她的信念，她的族人被兩城拋棄，她痛恨兩城的平民，更痛恨發號施令的城主，何況當時他是城主的兒子，他絕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真的不會說。真的。我的目的就是取橫公魚血，惹了你有什麽好處。”莫嘯連連表態，“隻要你按照約定把血給我，我肯定拍馬走人。”
小傷這才重新坐下。
莫嘯圍著他左右轉了兩圈，嘴裏還是發出嘖嘖的聲音。
“我至今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意氣風發，無人能敵，哪像現在，一副鄉野村夫的樣子。怎麽如今那麽懦弱，連幾個鬧事的災民都不敢管了？”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你來這裏這麽久了，難道就沒有一絲變化嗎？”小傷反問。
莫嘯搖了搖頭：“我不否認，人是會變，但不會像你這樣，變得那麽徹底。當時我們九原盛傳，如果你當上城主，九原城破隻是時間早晚的事。誰知道司空輝成了城主，真是天助我也。”
“不錯，他就是一個好大喜功卻沒有本事的草包。”小傷冷笑一聲，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剛才的說法，“他何止是草包，根本沒有人性。”
“那我更加好奇了，你是怎麽被他趕下去的，難道就因為你準備要變成一條魚了？”
“可笑嗎？橫公魚本是九原城的賀禮，是和平的象征。如果戰亂再起，他們的地位自然會很尷尬。父親為了趕盡殺絕，便將橫公魚描述成一種帶有邪性的凶獸，所以無庸城的子民都怕它。何況，一隻妖，如何做人主？”小傷盯著自己鱗光若隱若現的手，仿佛真的回到了那天。
在那之前，他還是英姿勃發、壯誌淩雲的少年。
在那之後，他便被打入穀底了。
“喂，想什麽呢。”莫嘯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傷回了神，莫嘯的麵容變得清晰起來。
他看著莫嘯的眼睛，忍不住笑。
那些傷痛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他沒有必要畏懼，因為他過上了自己喜歡的生活。
“沒什麽。”他語氣平和地說。
“小傷。”身後有人叫他。
小傷回頭，原來是玉瑤。
玉瑤將一把斧子丟了過來：“劈柴去吧，順便挖點野菜回來，好幾天沒吃野菜湯了。準備入冬了，風大，千萬不要凍死啊！”說著，她裹緊了自己單薄的衣裳。她一用力裹，身材更加明顯。
小鎮的冬天並不好過，除了要在入冬之前儲備足夠的糧食，還要儲備足夠的柴火或煤炭。如果遇到災年，糧食不夠了，柴火沒有了，餓死的凍死的人不在少數。
大夢藥鋪的日子還算過得去，畢竟收入比普通人家好一點，而且屋裏住的大都是妖怪。
小傷拋了拋手裏的斧頭，起身，準備出發去劈柴。他剛出門，莫嘯就背了一個竹簍追上來，連連喊著：“等等，等等我……”
“怎麽？”小傷不解地問。
“反正我也沒什麽事，跟你一起去撿柴火。”
“我一個人就夠了。”
莫嘯固執地搖搖頭：“不夠。”
小傷有些無語。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上走去，每隔半裏就能碰到一個人。冬天快要來了，鎮上的人都在拚命地囤糧。
“我以前不知道，原來生活是這樣的。”莫嘯一麵走，一麵感慨。
“嗯？”
“你不懂，我以前過得多麽滋潤。”莫嘯又開始回憶從前了。
以前在九原城，他做占星官的時候，每天都在研究玄而又玄的事情，食不知五穀，穿不解綾羅，逍遙極了。
“我剛到興旺鎮的時候，嗬，你根本不懂。”
“我又不是你。”小傷嫻熟地撿起枯木，往莫嘯的背簍裏扔。
“你不懂沒事，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說嘛。”莫嘯又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小傷也不記得自己聽了多少遍，總而言之，莫嘯話多得離譜。
就在小傷撿完了近處的柴火，思考著要不要往山的更深處走的時候，莫嘯的聲音忽然高了一截：“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挺合拍的？”
小傷忽然想起之前莫嘯為了接近玉瑤時撒的謊，他警惕地問：“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是說，我們身處不同的陣營，仍然能夠平心靜氣地一起撿柴。你說有沒有可能，你回去執掌無庸城，我回去遊說少主，讓我們兩城之間再恢複太平歲月？”
小傷沒想到，莫嘯竟然還懷有合作的意思。莫嘯這人嘴巴不帶閂，也不知道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究竟一樣不一樣。
“我看合作就免了，我不想再回無庸城。”小傷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是認真的！”莫嘯追上來。
小傷不理他，加快了腳步。他想，身為九原城的細作，莫嘯竟然會選擇和自己這個落魄的前城主之子合作。
“你好歹回一句話，別不理我啊。”莫嘯鬱悶得直跳腳。
“好，我問你，為什麽呢？”小傷停住腳步，“你我立場不同，你為什麽還要與我合作？我又怎麽信任你？”
“這……”莫嘯一時間答不上來了，“反正……反正……”
他支支吾吾，講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
最後，他狠狠一跺腳：“所以啊！沒有理由的信任，才是最難能可貴的！你不覺得這樣更單純嗎？”
這也行？
小傷真是服了莫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