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隱長河3（譚以牧作品）
夜色漸漸深沉，黑芒和白沐在後院洗碗。黑芒負責打井水，白沐負責洗碗，嘩啦啦的水聲撕扯著夜的寧靜。
白沐洗著洗著，便停下了動作：“我們待會兒出去玩吧？”
印象中，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因為個人的事外出了。
“嗯。”黑芒點點頭。
“去哪兒玩？”
“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又是千篇一律的回答，白沐有點不開心。飯桌上小傷的話刺激了她，盡管她已經適應了那麽久，還是受傷了。為什麽她喜歡的黑芒會變成現在這樣，就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怪物。
黑芒記得他們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他甚至知道他喜歡自己，但他毫無占有欲。
“你就不能提意見？”白沐皺眉。
以前，也是這麽回應的，黑芒一時間不知道她在生什麽氣。但白沐生氣，一定有她的道理。
黑芒認真想了想，又回答：“既然如此，我們去看雜技表演吧！”
白沐頓時喜笑顏開：“好。”
白沐將洗好的碗摞起來放到了廚房，蹦蹦跳跳地，與黑芒往夜市去。
夜市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在煙火味十足的氣氛之中，沒有什麽比得上食物的香氣誘人。
白沐尤其喜歡吃一些放在高湯裏煮的串，肉串、丸子串、蔬菜串，澆一勺酸辣可口的醬汁，鮮辣開胃。
黑芒兜裏沒幾個子兒，白沐卻選串選得不亦樂乎。一下子就買了許多，白沐十分滿足。
等結賬時，黑芒將銅板全部碼在桌子上，還差一個。白沐卻不舍得放下任何一根串，想了想，她故意挑釁地催促他：“你快點呀，還有沒有了？”
黑芒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就要吃，你想想辦法。”白沐噘嘴。黑芒手足無措。
白沐氣得跳腳，拚命地往嘴裏塞串，嘟囔著：“我不管，我要吃，你給嘛！”
這無理取鬧的架勢，連店家都看不下去了。店家自認倒黴，趕客道：“走吧走吧，就一個子兒，不收你們的了！”
白沐悶悶不樂地哼了一聲，丟下黑芒往前走，黑芒連忙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嫌我不講道理？”白沐問。
黑芒搖搖頭。
“我都這樣了，你不生氣嗎？”
黑芒還是搖頭。
“我就是想讓你生氣，你惱我，也好過你什麽情緒也沒有！”黑芒沒有生氣，白沐反而生氣了。
黑芒隻能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對不起能解決問題嗎？”白沐氣鼓鼓地將串全部塞到黑芒懷裏，大步流星地又向前去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惱黑芒。
可是發完火，她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她可以惱任何人，就是不應該惱黑芒。他隻是因為自己，才變成一個沒有情緒的怪物。
白沐忍不住轉身，黑芒站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孤單極了。白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身邊，無奈地道：“算了，我原諒你。”
黑芒笑了：“好。”
白沐見身邊走過的一對情侶手牽手，下意識去拉黑芒的手，但這一次，黑芒避開了。白沐拉了個空，臉上難掩尷尬。
黑芒道：“我們不該這樣，是不是？”
他記得白沐在人前總避開和他接觸，說他們不能逾矩。黑芒吃了丹藥，能輕易克製自己對白沐的欲望，可白沐不是總能夠克製住的。她站在黑芒麵前，覺得自己始終是一個人。
“是啊，你說得對。”白沐訕訕地道。
她不是第一次失敗了，也許再過些年歲，她也會向玉瑤求一顆丹藥，告訴玉瑤，自己不想再堅持下去。
他們走著走著，路忽然不通了。
每每有雜技藝人在舞台上表演，人們就會蜂擁而上，爭相觀看。
來都來了，白沐艱難地往人堆裏擠。
黑芒寸步不離，跟著擠到了人前。可惜，白沐並未看到什麽雜技藝人，隻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與一位路人對坐著。
男子身邊掛著一張幌子，上書“招魂術士杜春”幾個字。
“招魂？”白沐念著這兩個字，隻覺得脊背發冷。
若是此人真能招魂，人群之中怕不是有鬼怪？可是他又不像別的術士那樣，跳舞唱歌地裝神弄鬼。
白沐腹誹，前腳剛揭穿了神棍莫嘯，後腳又來了個杜春。今天，她也要自告奮勇，為大家破除封建迷信。
白沐正思索，杜春的客人忽然睜開眼睛，滿臉驚喜，大叫：“看到了，我看到了！”
眾人驚訝地湊上前，追問：“你看到什麽了？”
那人正要開口，杜春微微一笑：“天機不可泄露，客官請回吧！”
眾人還緊抓著那人追問，那人卻不好意思，向杜春道謝，撇開眾人離去了。
白沐見狀便站了出來，問杜春：“你幌子上寫的招魂，招的什麽魂呢？”
杜春上下打量她，微微一笑：“招姑娘所思念之人的魂。”
“你的意思是如果那個人死了，你還能讓我再見到他？”
“不錯，古語有雲，心誠則靈。”杜春仍是一副春風拂麵的笑意，“隻要姑娘心誠，我便可為姑娘搭建一座通往冥府的橋。”
“吹牛不打草稿，像你們這種神棍我見識多了。今天我白沐就要當眾拆穿你的謊言。”
白沐拉了凳子坐下，杜春對她的挑釁不置可否，他讓白沐閉上眼睛，燃起了三支香。
雖然他未開口，可是白沐聽到他的聲音入了耳朵。
他的聲音仿佛來自虛無之境。
“此刻，姑娘最想見到的人是誰？”
“我的姥爺。”
“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描繪著你姥爺的形貌，等時機成熟，他自會通過冥橋與你相見。”
白沐心想，世上哪有這麽邪乎之事？要知道，自姥爺與天地同壽之後，她再沒有見過他。
白沐分神之際，杜春的聲音又傳入耳內，震耳欲聾。
“招魂之術須你潛心配合，若是心中有雜念，被招之人會失望而去。”
這話說得白沐不敢再胡思亂想，隻能默默回憶著姥爺的相貌。
在香燃到一半的時候，白沐隱約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白沐不確定地起身朝那人走去，等走近了，發現他就是她姥爺。身材形貌與自己腦海中所思所想並無二致。
白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著對方看了許久。
姥爺十分慈愛地對她道：“白沐。”
白沐許久沒有聽到姥爺的聲音了，這會兒也不覺得害怕，張開雙臂，擁了上去。
白沐忍不住啜泣，訴說著對姥爺的思念。
姥爺安撫著，拍了拍她的背。
白沐說什麽，姥爺應什麽。
直到那香燃盡了，姥爺才道：“緣聚緣散都有定數，雖然我十分思念你的姥姥，但是我還是希望她能夠比我多一些福氣。”
姥爺說完，不顧白沐的呼喚，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一片濃霧之中，白沐忙不迭喊了一聲：“姥爺！”
猝然驚醒。
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仍處於鬧市之中，眾人都圍觀著她。
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問：“怎麽樣？你看到什麽了？”
白沐的震驚寫在臉上，這時杜春微微一笑：“我說了天機不可泄露，姑娘且不要多言。還有不相信的，都可與我來分辯。”
白沐顫巍巍地起身，滿臉難以置信，眼睛瞪得像銅鈴：“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看見姥爺？”
也不知道這杜春用的什麽法子，白沐一時間竟再說不出“神棍”二字。
杜春成了今晚夜市的傳奇人物，招魂大師的名聲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