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問鏡心6(譚以牧作品)

張氏生意如日中天,不像從前需要左右逢源。盡管如此,晏兮還是很驚訝,沒有想到張孝之會因為對方的一句玩笑話,就給對方冷臉。

那人吃癟,臉上果然笑意全無。

人們常說張孝之是一隻笑麵虎,至少他對所有人都和和氣氣的。而且他有一種神奇的本事,說什麽都不得罪人。現在他竟然連掩飾都不掩飾,完全不把那人放在眼裏。

張孝之不理會那人,他起身到一旁試弓。晏兮款步跟著他,風揚起她的衣袂,宛如一朵盛開的芙蕖。

在一眾紈絝之中,張孝之顯得出類拔萃。一則他風神俊朗,身材挺拔;二則他白手起家,能力超群。

在場的女人沒有一個不嫉妒晏兮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張孝之身邊的。

“這女人到底什麽來頭?以前從不見張公子近女色,她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聽說隻是張家的一個賤婢,放心吧,張公子不會看上這種身份卑微的女人。”

她們的聲音雖小,但晏兮聽得清清楚楚。她一點也不生氣,因為她們說的是事實。

她的確出身卑微,也的確是張孝之身邊的奴婢。

但她們說錯了一點,張孝之不僅看上了她,還對她嗬護有加。

晏兮對自己的過往沒有什麽印象。張孝之告訴她,她本是被老太太買回府邸的婢女,某次隨他外出狩獵的時候,傷到腦袋失憶了。

他命人熬湯奉藥,才撿回她一條命。他常和晏兮訴說他們的過去,希望她想起什麽。還說,他認識晏兮時,是晏兮主動勾引的他。

彼時張孝之二十出頭,既沒有成家,也沒有所謂的紅顏知己,一心撲在生意上,以致城中諸多世族子弟懷疑他有特殊癖好。

他不著急,但他的祖母著急,老太太變著花樣給他安排年輕女子,毫無例外的是,她們全被他轟走了。後來,在老太太的努力下,總算有一個人留了下來。可他根本不近對方的身,甚至不和對方說話。

那人是他的表妹周清。

在他沒有放棄科舉之前,曾與周清定過娃娃親。起初,兩人的關係不錯,但他始終不愛她,才未與她成婚。

老太太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其他女子身上,希望她們能與張孝之一道為張家開枝散葉。

晏兮就是借著老太太一心想給兒子送女人的機會,一躍成為府中一等丫鬟——張孝之的貼身侍婢。

她長了一張清純嬌美的臉,換上鮮豔的衣裳,連花魁娘子在她麵前都要遜色三分。

老太太看到晏兮以後,笑得合不攏嘴。她當然不希望晏兮做張孝之的妻子,做個妾室,能為張家開枝散葉也是極好的。

晏兮也想往上爬,但她心機更深些。

如她一般被送到張孝之麵前的美人如過江之鯽,否則老太太也不會如此輕易就安排她給張孝之當貼身侍婢。若想讓張孝之青睞她,她須得與眾不同。

那日,她正和一眾等著飛上枝頭做當家主母的女子灑掃庭院,便聽到了張孝之回來的消息。

張孝之整日流連生意場,在各個地方夜宿,並不常回家。他這次回來,定然是老太太煞費苦心,好說歹說之故。

老太太想念的不是自己這個孫子,而是借想念他的理由騙他回來物色妻子。他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和父母敘話,已有十來個丫鬟變著法在他跟前晃悠。每個人心裏都在想,他怎麽還沒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祖母,家裏不需要那麽多仆人和奴婢,人多了,開支靡費,做事亦不利索。”

“又不是請不起,誰有錢了不想多請幾個仆人?”老太太故意裝作不高興的樣子,“也是,咱們家雖有錢,但不像別人家香火旺。你看你那些堂哥表哥,現在誰不是妻妾成群,兒女成雙?也就咱們家,單傳了你一個,既不娶妻也不生子……”

什麽事情老太太都能轉到結婚生子上,張孝之雖然眼含笑意,心裏已極不耐煩。

“祖母,我這幾天太忙,一路奔波回來已然累了。我先回屋休息,吃飯時讓人把飯菜給我端進來就好。”

話還沒說完他就起身出門,氣得老太太差點跺腳。

張孝之的確累了,好不容易把書房的門鎖上,他便取了本書,悠閑地翻看。看著看著,他上下眼皮打架,不自覺地伏案睡下。

一直到下午,他才慢慢醒轉。醒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件湖水藍披風,一個婢女還在桌前偷偷看他沒看完的書。

“誰讓你進來的?”張孝之冷了臉。

婢女受驚,忙跪下謝罪:“回少爺的話,我進來送飯,看見您酣睡著,怕您著涼,所以自作主張給您披了件衣裳,又因您看的書太有趣,一時看入了迷……”

張孝之瞥了一眼旁邊的飯菜,抬眸,女子清純動人,與從前所見大為不同。他不禁想,祖母辛苦,又給他換了個花樣。

“你心裏如何想的我全都知道,不用再編謊話。”張孝之哂道,“但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那婢女就是晏兮了。

如果他早知自己會淪陷,起初的態度一定不會那麽惡劣。

“我可不可以認為,爺在害怕?”晏兮沒有如張孝之所想,反問道。

“什麽意思?”

晏兮眸光露出一絲狡黠:“誠如爺所言,我是老太太買入府的,但和別人不同的是,我是所有入府的丫鬟裏,生得最美的那一個。”

張孝之上下打量晏兮,的確國色天香。但晏兮的自信讓張孝之覺得可笑:“那又怎樣?我見過的美人何其多,你這樣的也非絕頂。”

“少爺既然覺得我不行,為什麽不許我留在你身邊,”晏兮挑唇一笑,“這難道不足以說明,你在害怕?”

張孝之終於覺得麵前的女人有點意思了。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張孝之不近女色是因為某方麵癖好異於常人,但張孝之心知肚明,他比任何人都正常,隻是他發跡後,太多人接近他,都居心叵測。

對他故作高冷實則欲拒還迎,表麵討好背地裏卻厭惡至極,她們的心思哪裏是海底針,根本就是海底的牛毛,讓人厭煩。

“你想用激將法激我?”張孝之玩味道。

他的戒備心比晏兮設想得更重,她不得不承認:“不錯,我是想激你。”停頓了一會兒,她幽幽道,“可是公子,人生漫漫,試一次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