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證人

聲音著實有些突兀。

來人麵容清瘦,身穿墨綠長袍,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從人群中緩慢走出,鄭玉林目光直視,若有所思。

“李大人。”

鄭淼麵色一怔,短暫的失神之後,臉上蒙上一抹藏不住的喜色。

二人年歲相仿,平日裏走動的也是頻繁。

鄭文耀出事的第一時間,他便找過李衛民,可對方隻是一番推脫,這才迫於無奈,找鄭玉林作證。

眼下,他突然前來,公然開口便質疑周安民,顯然是要為自己站台了。

不管出於什麽目的,隻要對自己父子二人有利便可。

李衛民頷首,目視周安民,周安民眉頭緊皺,內心隱隱有些不安,視線在鄭淼與李衛民之間遊走,不悅道:

“李大人要插手此案?”

“此案周大人是主審,無人可插手。”

李衛民麵色如常,語氣淡漠如水。

“那李大人所為何事而來?”

聽出周安民話語中濃濃的敵意,李衛民不以為意,道:

“周大人誤會了,本官隻是聽聞同生侄兒受襲,心中掛念,這才來探望一二,不巧……正好聽聞周大人斷案,隻是覺得這其中,恐怕另有蹊蹺罷了。”

天都城分東西二縣,西城縣府令是周安民,東城縣府令是李衛民,直屬天都城城主令姚斌。

二人品級相同,平日裏也有交集,卻談不上親近。

此刻李衛民說是來探望周同生,司馬昭路人皆知,周安民又豈會因為他幾句言語,便放下戒心。

此事畢竟牽扯到鄭氏一族,想來也不會如此輕易。

鄭玉林原來想著,此次鄭文耀哪怕不死,恐怕也免不了牢獄之災。

眼下看來,他還是輕看了勢力龐大的鄭氏一族。

畢竟鄭淼與鄭焱不同,在族中還有一些話語權。

周安民了然於胸,神色漸漸冰冷,

“那依李大人之言,是知道真凶是誰?”

周安民斷然不信,從昨夜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時辰,李衛民便能夠查出凶手的出處。

他此番的目的,便隻是為了拖延時間,好為鄭文耀開脫。

周安民想通之後,又開始暗暗計較,如何才能夠讓李衛民知難而退。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若是不能為周同生討要個說法,他今後還有何顏麵在西城立足?

還有,此時城主令姚斌是否已經知情,屆時又會如何站隊?

鄭玉林見二人針鋒相對,暗暗搖了搖頭,隱晦地看了鄭焱一眼,悄然握緊拳頭,已經徹底明白,這是一個講權勢和地位的世界,這事情斷然不能敗露。

否則,光憑鄭焱一人,必然不能輕易了結。

“連周大人都沒有抓住真凶,本官如何能知。”李衛民搖了搖頭,意有所指。

“此人便是行凶之人,何來沒有抓到一說?”

周安民冷哼一聲,言語堅定,哪怕真凶另有他人,這鍋也必須由鄭文耀來背。

哪怕是殺雞儆猴也行,他要告訴所有人,這西城的主子,還是他周家。

“周大人若如此斷案,恐難以服眾啊。”

“本官如何斷案,還無需李大人操心。來人……行刑!”

鄭淼麵色巨變,陰沉地看著李衛民,周安民是鐵了心要致鄭文耀於死地,哪怕李衛民質疑,也不管不顧?

昨夜事發突然,周同生被襲擊,依稀隻是聽到一道聲音。

凶手直言是因為周同生與他發生衝突,所以才要報複,而且下手之狠,讓周同生身受重傷。

加上夜深人靜,根本沒有其他目擊證人。

總而言之,鄭文耀被陷害,如同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大堂左右兩側的衙役伺機而動,鄭玉林內心狂喜,忍不住要狂呼,周大人英明,斷案就該如此果決。

凶手就是鄭文耀。

“周大人且慢。”

“李大人,你過了……”

周安民臉上陰霾嚴重,眼中似有怒火要噴出。

李衛民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讓他著實惱火。

公堂之上,這般行徑,明明就是不給他絲毫的臉麵。

“周大人稍安勿躁,本官雖未查出真凶是誰,但卻有人可以證明鄭公子昨夜在何處。”

有備而來……

周安民心頭一跳,麵色更加難看。

鄭文耀麵色驚變,正要開口,卻被鄭淼一個眼神阻止。

他自己都不知道昨夜在何處,李衛民怎會知道?

昨夜從春滿樓離開,他一肚子火氣,根本沒有心情玩耍,直接回了府邸。

而鄭淼想的卻不同,李衛民確實有備而來。

不由,他看向李衛民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天都城雖不是夏國帝都,但也不弱於任何一座城池,能夠做到李衛民的位置,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

“帶進來吧。”

李衛民轉身,人群分開,一名中年男子身後,跟著一名穿著豔麗,略施粉黛的美豔女子,女子臉上帶著一抹慌亂,看似有些局促。

中年男人對李衛民極為恭敬,而美豔女子表麵還算鎮定,但眼中的恐懼,依舊被鄭玉林捕捉到。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隨便找個人來頂罪,那也不能是一個如此柔弱的女子吧?

原來如此……

鄭玉林眼神頓時冰冷,悄悄後退一步,與鄭焱靠近一些,看著堂上的女子,忍不住讚歎道:

“爹,她好漂亮。”

鄭焱一怔,冷哼一聲,

“休要胡說八道。”

同時,鄭淼和李衛民也同時看向鄭玉林,心中恐怕都在嫌棄,都什麽時候了,也就這傻子才會關心女子的容貌。

“周大人,此女是杜成河上的畫舫女子,昨夜同生侄兒遇襲之時,鄭公子便是與此女子待在畫舫中。”

“婢女清芙,拜見周大人。”

清芙叩拜,埋頭幾乎貼在地麵上,不敢直視。

鄭焱眉頭微皺,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慮,反而看向鄭玉林,發現後者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不知為何,他反而安心了不少。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局麵,已經不是他能夠左右,最後如何處置,便是李衛民和周安民之間的博弈。

至於李衛民為何會出手,多半是家族的緣故。

“嗚嗚……”

綁成木乃伊一般的周同生,對鄭文耀痛恨不已,此刻李衛民出來攪局,他眼眸轉動,心中無比憤怒。

聽聞周同生發出的哀嚎,周安民又急又惱,指著鄭文耀冷哼道:

“既然是與畫舫女子待在一起,為何本官之前所問,他卻欺瞞已經回家了?”

鄭文耀汗如雨下,一時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隻能求助地看著鄭淼。

鄭淼眼珠子一轉,心中便有了主意,輕咳一聲,對著周安民拱手解釋道:

“周大人,這都要怪我,是我平時對犬子過於嚴厲,嚴禁他出入青樓畫舫,他這才口不擇言說了謊話,還望周大人見諒!”

你嚴厲?

這天都西城,誰不知道你鄭家,一個傻子,一個紈絝?

鄭文耀三天兩頭就在春滿樓流連,恐怕除了你鄭淼,其他人都一清二楚吧?

鄭文耀後背濕透,慌亂點頭,

“是是……我怕父親責罰,這才不敢說真話。”

鄭家父子一唱一和,周安民眼神更冷,

“好一個怕責罰,好一個不敢說真話,那現在所言,又是真是假?你可知道,欺瞞本官的下場如何?”

鄭文耀麵如死灰,周安民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反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清芙怒喝道:

“你若也膽敢欺瞞,可知道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