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存安暖

凡夫俗子?

他們一向自詡清高,是清流之人。

如今突然被比作凡夫俗子?

眾人驟然轉身,尋著聲音的方向而去,臉上皆是怒意。

若眼神能夠殺人,鄭玉林此刻恐怕已經千瘡百孔。

隻見他佇立於漫天風雪中,身上的白色錦衣飄**,如若不染一塵的絕世公子。

他冷眼掃過,眼中神采奕奕,讓不少人自慚形穢。

若單論品相,鄭玉林確實不錯,可終究隻是一副皮囊,若內裏空空****,如何能與她相配?

姚柏軒一時也失了神,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暗自搖頭。

鄭玉林緩步走來,目光最終定格在李衛民身上,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卻讓李衛民心頭狂跳。

他隱隱能夠感覺到,鄭玉林平靜的神情下,似乎隱藏著無盡的殺意。

“見過姚大人、周大人。”鄭玉林作揖後看向孔順,神情收斂,

“小子來遲了,還望夫子恕罪。”

“能來便好,能來便好。”

見到鄭玉林,孔順的麵容瞬間陰轉晴,此前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

“鄭玉林,你什麽意思,說我等是凡夫俗子?你又是什麽?”

見鄭玉林直接無視,眾人心下更加憤怒,仿佛臉麵被鄭玉林按在地上摩擦了一般,也不顧忌鄭玉林與孔順等人寒暄,直接便開口發難。

姚柏軒雙手環胸,冷眼看著鄭玉林,心中幸災樂禍,看他接下來如何應對。

“你是何人?”

鄭玉林回首看去,那公子哥一襲紫色錦衣長袍,麵容清瘦。

“我乃……”

他話到嘴邊,鄭玉林卻突然擺手製止,語氣絲毫沒有客氣,反而篤定道:

“你腳步虛浮,想必也是煙花之地的常客,你讀書便是為了與青樓的姑娘把酒言歡吧?”

公子哥麵色一頓,眼神也變得慌亂起來。

鄭玉林莫不是認得他?

否則豈會一眼就看出他經常出入煙花場所?

實則是因為鄭玉林一眼就看出他身體虛浮,若不是常年縱情飲酒掏空了身體,也不至於會如此。

他目光四下掃視,發現此前同仇敵愾的眾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微微有了變化,隻能咬著牙,硬著頭皮道:

“你胡說八道。”

他眼神如刀,落在鄭玉林臉色,鄭玉林反而撇了他一眼,視而不見。

隻見他氣得發顫,指著鄭玉林哆哆嗦嗦,欲要上前理論,卻發現一黑臉大漢攔在身前,身後還有一名女子。

這女子麵容白皙,膚如凝脂,一雙眸子,美得不可方物,與煙花場所那些狐媚子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剛要開口,耳邊便傳來那女子的嗬斥聲,

“你幹嘛瞪著眼睛看著我?你不要喜歡我啊,雖然我平易近人,天生麗質,但是山雞哪能配鳳凰?”

清芙的聲音如同夜鶯,一臉嫌棄的看著公子哥,

“區區一個凡夫俗子,我怎麽會看在眼裏。”

“我……想……”

公子哥的麵色更黑,試圖要解釋。

清芙卻根本不給她機會,膽敢背後汙蔑鄭玉林,豈能輕易放過他,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想多看我一眼,你就有機會啦?沒有……一點機會都沒有,像你這等凡夫俗子,本姑娘見得多了……”

又是凡夫俗子?

公子哥一口鮮血險些噴出口。

鄭玉林也是目瞪口呆,清芙不過換了一個麵孔,性子怎麽突然轉變得如此厲害?

而她仿佛邀功一般,正好回視。

兩人四目相對,鄭玉林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輕咳一聲連忙轉過頭。

可不知道為何,眼見清芙為鄭玉林打抱不平,姚柏軒內心的憤怒卻更甚,他何德何能,能夠被眼前這,不管容貌還是身姿都俱佳的女子青睞?

“孔夫子,既然二公子也來了,不如就讓他揭下這紅布,也好讓我等凡夫俗子好生見識一番,二公子親筆提的訓示,到底如何?”

姚柏軒將凡夫俗子四個字咬得極重,顯然是不相信鄭玉林真有孔順說的那般。

鄭玉林掃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姚柏軒是鬧的哪一出,怎麽處處都在擠兌他?

莫不是姚斌授意的?

下意識,鄭玉林看向姚斌,隻見後者搖頭苦笑。

孔順頷首,也沒有再做遲疑,既然你們想看,那邊好生瞧瞧,與二公子之間的天壤之別,免得總是目中無人。

他緩步走到石碑前,親手揭開紅布,

“這便是二公子為青雲書院親筆提的訓示,諸位以為如何?”

所有人都目光同時匯聚,哪怕是出言不遜那公子哥,此時也是倒吸了口涼氣,眼中的質疑濃鬱,根本不敢相信這是出自鄭玉林的手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總共二十二個大字,猶如斧刻刀削,映入眾人眼簾。

不僅姚斌等人瞠目結舌,哪怕是清芙,也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神色平靜的鄭玉林,這便是他心中對宏遠的抱負嗎?

這小子陰詭狡詐的背後,居然當真有如此才學。

那日在畫舫上,周同生作的那首詩,也怕是他作的,隻是為了掩蓋真相,這才不顯山不露水。

瞬間,她無比慶幸自己做的決定。

反觀李衛民,臉色難看得像是吃了死老鼠一樣,鄭玉林越是跳得歡,他就越難受。

本以為能夠以此落一落鄭玉林的士氣,今日恐怕是要適得其反了吧?

“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周安民眼中的驚訝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鬱的讚賞,

“這才是我等讀書人為之不顧一切的目標,想不到玉林賢侄的才情如此高絕,老夫自愧不如。”

“周叔謬讚了,小侄愧不敢當。”

鄭玉林躬身作揖,臉上的神色平靜,絲毫沒有因為周安民的讚歎,有任何驕傲自滿。

姚斌也頷首輕笑,“安民說得對,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此刻不僅姚柏軒,其餘眾人也淩亂在風雪中,心中對不安和愧疚,仿佛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眾人麵麵相覷,無不是麵露愧色。

與鄭玉林相較,他們確實是凡夫俗子,也難怪孔老夫子對他推崇。

可僅僅半月之餘,一個傻子怎會變得如此高深莫測?

難不成他此前都在刻意隱藏自己?

姚柏軒內心慌亂,一絲不該有的念頭浮現,難不成真的是她看錯了鄭玉林,如父親所言,她隻看到了鄭玉林的皮像,卻不知其骨像?

這不可能,這定然不是他。

姚柏軒眼神不敢,失聲道:“這不可能,半月前你還是人人口中的傻子,你若真有如此才情,為何不反駁……”

而鄭玉林隻是淡淡道:

“人間朝暮,葉落驚秋,心存安暖,何懼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