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內疚

稚嫩的諾依,如何是清芙的對手,三言兩句便被說的麵紅耳赤,心中暗罵清芙不懷好意,是要勾走鄭玉林的魂。

這一夜,鄭玉林睡的極為不踏實,多次從噩夢中驚醒,目光所及,便是秦斌血淋淋的屍身。

天未亮,鄭玉林便坐在窗前怔怔出神。

今日的風雪也有些肆無忌憚,壓得草木背脊屈彎,唯獨寒梅獨自芬芳。

“二公子,晌午後便是青雲書院的開學典禮,孔夫子差人送了請帖,請二公子務必要到場。”

青雲書院,自然是取平步青雲之意。

李黑的聲音低沉,倒沒有因為秦斌的死有太大的變化。

於他而言,死生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鄭玉林頷首,伸手任憑白雪飄落在他掌心,一股冰涼瞬間傳來,

“先安置好秦斌,他的妻子……”

鄭玉林突然頓了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挪動雙腿,卻微微有些發麻,

“還有孩子,可是住在西門村?”

李黑見鄭玉林似乎還沉浸在昨夜,試圖安慰道:“是……二公子不必如此,保護二公子的安全,本就是我等的職責。”

“你也覺得,死的不過區區一個護衛?”

鄭玉林忽然抬眼,神色變得更冷,一雙眸子猶如刀鋒一般,讓李黑渾身刺痛。

“自然不是。”

“先去一趟西門村,然後再去青雲書院,這件事情,我終究還是要給個交代才是。”

鄭玉林的臉色緩和,李黑這才鬆了口氣,然後轉身去安排出行的事宜。

因為昨夜遇刺,李黑內心變得極度謹慎,頗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姿態。

不過……一擊不中,以李衛民的心狠手辣,確實不會輕易放棄,下一次若是再有暗殺,必然不會簡單。

好在,今後有清芙隨身護衛安全,倒也不至於太過擔心。

這姑娘自小便是從煉獄中走出來的,手段不僅狠辣,更是多不勝數,連鄭玉林也為之忌憚。

好在北荒因為奪嫡之爭,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不顧清芙的功勞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徹底清除隱患,否則也不會給了鄭玉林見縫插針的機會。

想來多花一些功夫,她總能知曉自己的好吧?

再寒冷的冰塊,也總有捂成溫水的一天不是嗎?

“渾蛋,你為什麽騙我?”

一道嬌喝聲從身後傳來,鄭玉林打了一個激靈,麵容頓時有些發紅。

剛剛還在心裏腹誹,這丫頭轉身就到,不會這麽巧吧?

“你臉為什麽這麽紅,不會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吧?”

似乎因為換了一張麵容,或者是因為與鄭玉林坦誠之後,清芙的性子明顯有了巨大的改變。

也不知道哪一麵才是她的真正麵目?

“本公子何時騙你了?”

鄭玉林頓時惱怒不已,為了避免被清芙看出尷尬,“你休要胡說八道,小心我告你誹謗。”

“昨天是不是你說,讓我在院裏等你?”

清芙雙手叉腰,一雙美眸幾乎要噴火。

鄭玉林心頭一跳,昨夜因為鄭紀禮觸及了他的底線,情緒波動下竟然將清芙給忘了。

現在被當麵戳穿,臉麵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內心立刻開始暗罵李黑,動作為何不迅速一些。

“啊……那個……”

鄭玉林臉上閃著不自然的笑容,終於看到李黑遠遠走來,立刻轉移話題道:

“我還有事,等回來再說。”

“你要去哪?本姑娘也要去……”

一方麵是憂心鄭玉林的安危,一方麵也是因為獨自在鄭府,人生地不熟,若不是諾依去了桂林村,此刻恐怕還不消停。

這丫鬟似乎對她很有敵意。

在畫舫待了那般時間,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諾依的心思,但每每見諾依麵紅耳赤,她便忍不住想要調戲一番。

天都城西城西門村,嫋嫋炊煙,幾許散落。

茅草屋前的籬笆內,五六歲的孩童蹲在地上,身上裹著厚重的棉衣,頭上帶著氈帽,柔嫩的小手扒拉著雪堆,凍得發紅。

這年紀的小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等鄭玉林三人靠近,他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轉而又開始玩弄身前的雪堆。

鄭玉林佇立在原地,任由白雪飄落在他身上,不到片刻就染白了他的黑發。

“小朋友,你在堆什麽啊?”

鄭玉林的聲音柔和,在小孩身邊蹲下,看著胡亂堆積的雪堆,完全不知道什麽名堂。

“我在堆我爹。”

小孩依舊沒有回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

這……

“我娘說,等我堆好我爹,他就回來了……”

鄭玉林心驚肉跳,一時眼圈有些發紅。

秦斌的妻子姚氏,鄭玉林有幸見過一麵,是個勤勞賢惠的女子,相貌雖然平凡,但一雙眸子極為幹淨。

一家三口的日子算不上富足,但也能滿足溫飽。

如今……秦斌因為救鄭玉林而死,這對於姚氏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她心中對天,恐怕是要塌了。

可如何不忍,鄭玉林終究還是要麵對。

聽聞屋外有聲音傳來,還在土灶前忙碌的姚氏尋了出來,身上的衣服略顯單薄,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獨自一人顧家和照看小孩,確實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二公子。”

見鄭玉林三人,姚氏揉搓著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但目光眺望,卻不見秦斌的身影,她心頭突然一頓,有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神情也瞬間緊張起來。

“嫂子。”

鄭玉林回首,目光落在姚氏身上,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臨門一腳,他反而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屋外寒,去屋裏吧?”

姚氏原本還算紅潤的麵容,不知是因為這天氣,還是其他原因,逐漸變得蒼白。

清芙的目光在鄭玉林與姚氏之間來回轉動,心中突然也有些不舒服。

鄭玉林給她的印象,應該是那種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世家子才是,怎會因為一個護衛的死,突然就亂了分寸。

鄭玉林隻覺得雙腳變得異常沉重,像是犯了錯被當場揭穿,舉足無措地避開姚氏灼熱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氣,

“嫂子……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秦大哥。”

聞言,姚氏的目光瞬間變得呆滯空洞,仿佛再也找不到她心中那道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