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音白天上班下班,從不表露一絲內心。每天負責兒子的教育,平靜地讓人看不出一點受傷女人的痕跡。這天她在門口堵住淩宜生,說我有話跟你說。淩宜生說,天天都見麵,還有什麽話要說。高音說,我問你,你是不是很後悔跟我的那場事?看著高音幽幽的目光,淩宜生心軟下來,說道,如果說後悔,那也是假的,說不後悔,又怕你要難過,我不想騙你,我不可能會和你結婚。高音問,那我們這算什麽,是一夜情,還是寂寞的需要?淩宜生沉默了一下,說隨你怎麽想,就當我是個心理變態的人吧。高音憤怒地說,你真不要臉,變態也是你炫耀的資本嗎?淩宜生淡淡地回答,不是!高音說,雖然我離過婚,但我並不下賤,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上床,就算我比不上那個畫畫的女孩,但你能擁有她嗎?你能保證她不會跟別人上床嗎?淩宜生不耐煩了,說你越扯越遠了,這根本就不關別人的事,也許我以後跟誰都不會結婚,你不要再提這事了,除了這個,你提什麽要求都可以。

淩宜生隨口亂說一通,高音便問,真的什麽都可以?淩宜生說,想必你也知道我現在在找事做。高音抓起淩宜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說我要和你做那事。淩宜生吃驚地望著她,不由縮回手來。高音冷笑,說這不是現成的謊言嗎?淩宜生被激出一股憤怒,一把扯開高音的衣服,把她狠狠地按下去……

兩個人做了半個時辰,然後沉睡了一整日。淩宜生渾身疲倦並不感到有多少快樂,斜眼望著身邊的這個女人,心裏暗想,自己這又是中了邪了。高音也不言語,冷笑著離去,等淩宜生收拾好了房間,她回來,口氣怪怪地說,這次是不是又後悔了?淩宜生不理她,掏出煙使勁地吸,吸完一根拿了衣物去洗澡,卻發現熱水器壞了,噴不出水來,不由惱火萬分。

高音見淩宜生拎著衣物,站在衛生間的門口,笑道,我幫你打水吧,我伺候你。不等淩宜生同意,快步出去,然後提了一桶水過來。淩宜生疑惑,伸手摸了摸水,說水是冷的,這怎麽洗?高音冷嘲道,冷水可以治療心理變態。淩宜生知道她要報複,將水倒了一大半,去廚房提了一瓶開水兌上,正要關門,卻被高音推住了。淩宜生詫異,說你又要怎樣?高音說,我要看著你洗。淩宜生大聲說,我又不是妓男,你想看去外麵找男人。高音回敬道,我也不是**。淩宜生臉色灰沉,滿眼怒火,說你不是**也和**差不多。高音顫笑說,你以為我勾引了你嗎,我隻是不願輸給了那個學生。我要讓你難受,我要懷上你的孩子,看你怎麽變態。

淩宜生這才確信高音的固執已變成一種報複,他鎮靜下來,不再和她爭辯,出門來把水倒在院子裏。高音說過這話後,不禁哭泣,說為什麽我給了你真心,你會這樣對待我,我把你當一個真正的男人看,你竟這樣把我看輕。淩宜生再也無言反駁,見她哭得越來越厲害,便說,我去找房子,我馬上搬出去住。

淩宜生找到淩燕花,拜托她幫自己去找房子,一邊躲在小店裏喝酒。就聽旁邊兩個男人談到益州的物價一天天上漲,怨聲載道,一副活得十分窩囊的樣子。聽得久了,淩宜生暗暗發笑,這種牢騷話似乎到處都有。一會兒,那兩人不知為何吵了起來,借著酒意,越吵越凶,終於摔起了碗碟,稀裏嘩啦亂打一陣,旁人與服務員都躲到一邊,隻有老板大呼大喊,也不敢向前勸止。淩宜生倒盼望能打得更厲害些,仿佛也能解解自己心裏的悶氣。打過一會,那兩個人醒悟,見滿地狼藉,其中一個喊著,糟糕,要我們賠了。另一個罵道,傻瓜,還不快跑。一溜煙飛奔跑掉。老板見追不上,站在店門前破口大罵。

淩宜生從店裏出來,心情有些好轉,想想自己也是個幸災樂禍的人,又有幾分悲哀。上了東河大橋觀看,吹了會兒風,心情靜下來。

河裏的水位低露著,一處處的沙窩像一塊塊散布開來的傷疤,行船緩緩地前行,盡力避開這些沙窩。陽光白白的照著,萬物一片清淡淒涼。臨近冬季,沒有太陽的白天四處是風,淩宜生在橋頭買了幾個橘子,與擺攤點的人聊著閑天。吃著吃著,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是省城的一位熟客,叫鄭大剛。淩宜生笑著遞過橘子去說,你也來益州了?

鄭大剛原先在省城的一家食品公司做宣傳策劃,因廣告業務與淩宜生的雜誌社有過一次合作,兩人交往還算是愉快的。此時,鄭大剛穿一身白色的西裝,優雅地用手擋開橘子說,你在益州混得怎麽樣?

淩宜生對這個“混”字感到很刺耳,懶懶地回答,怎麽比得過你呢。鄭大剛說,我也是離開那裏了,聽說這裏機會很多,過來看一下。淩宜生笑道,一個小城市能有什麽機會,你若是來,我們可能都混不下去了。鄭大剛擺擺手,說太謙虛了,益州這些年變得快啊,是一個發財的好地方。淩宜生說,或許我是一個對新生事物注意不到的盲人,總是會錯過這些機會。鄭大剛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文化的人,輕視財物。淩宜生說,你笑話我,我也想發財,無奈不懂這個。

鄭大剛邀淩宜生到他住的賓館去,兩人談了一些舊事。鄭大剛說,其實我欣賞你的才氣,可是畫壇的位置就是那麽幾人占著。那些有點名氣的人,隨便畫幾筆,就能賣錢,還到處搞什麽畫展。要是有新手向他們請教,往往更是慘,他們會讓新手一點機會都得不到。不是我潑你冷水,在畫畫這條道上,你沒有太多出路。淩宜生被說中心思,說幾年前我就想改行,可是又不知幹什麽?鄭大剛說,我給你出一策,也不丟你的專業。淩宜生忙問,做什麽?鄭大剛說,當然是辦公司,現在建築業發展很迅速,需要大量的裝潢跟上。像寫字樓的設計,會議室的布置,花園小區,高雅一點的室內壁畫等等,都與美術有關。我想與你合辦一個裝潢公司,你做設計,我跑業務。淩宜生說,我在省城的雜誌社也接過許多廣告業務,是不是跟那個一樣的操作?鄭大剛說,那不一樣,給別人做事和給自己做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淩宜生說,我可沒什麽資金?鄭大剛豪邁地一揮手臂,說你的人和專業就算股份,業務是活的,在這行全靠自己的努力和手段。

淩宜生受到鼓舞,心已躍動,心想,一個男人還真得做點什麽,不然讓高音都看低了。又問,那虧了怎麽辦?鄭大剛說,搞裝潢又不是搞貿易,不存在市場價格的起伏變動。隻要有創新意識,加上你的人緣,生意就會有起色。

淩宜生放下心來,恰好古牆路的那間店麵租期已到,倆人商量好後,淩宜生便自己設計了招牌,布置了幾張沙發桌子,由鄭大剛去辦理了執照。其實所謂的公司,也就是一家小裝潢店而已。跑了個把月,淩宜生隻接到兩次生意。一次是給一家餐館裝飾了一幅風景畫,兩千多塊錢;另一次接了一家廣告公司的條幅製作,利潤也不大。淩宜生覺得和出租門麵差不多,心裏還承受壓力。鄭大剛從外麵回來,也拉了幾筆業務。

做過一段日子,生意慢慢多一點,鄭大剛雇了兩個女孩子給淩宜生幫忙。淩宜生白天忙設計,晚上就睡在店裏,因此也沒急著去找房子搬出高家。

這天,鄭大剛讓淩宜生陪著去剃頭,走進發廊,並沒有坐下理發,而是到一個裏屋去。淩宜生一臉疑惑,鄭大剛說,我們先按摩按摩。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進來,生得妖姿媚態,拉著他們躺到一張小**,全身**。

淩宜生有點不習慣,回頭對鄭大剛說,這地方你常來?鄭大剛不搭理他,正閉了眼睛享受。少女摸得很輕柔,一隻手竟摸到淩宜生的褲襠裏。淩宜生一骨碌下了床,說我還是去理個發。到外麵剪了個頭,然後逃之夭夭。

回到店裏,鄭大剛翻著怪眼責備起來,說下了海,就該丟掉那身書生味,也不會享受。淩宜生說,我是害怕她們把我剝了皮賣了。外麵的女人,哪個也摸,沒病也要傳染上病了。鄭大剛覺得有理,不再說他,問他想不想要個情婦。淩宜生一樂,說我可沒有錢養得起她。鄭大剛說,沒出息,又不是要你天天陪她買東西,要她的時候哄哄她就行了。淩宜生說,女人有那麽好哄嗎?你想得也太天真了。養情婦的人哪個沒有上百萬上千萬,憑我們算什麽。鄭大剛說,我跟你打個賭,過些天我就找個給你看,要是……

淩宜生說,我不跟你賭。要是這樣,也和去窯子裏找個女人差不多。鄭大剛說,那不一樣,她就對你一個人好,可不會亂來的。淩宜生說,誰又知道是不是呢。說完,淩宜生不禁想起方翠來,心裏湧上一絲思念。

陳章告訴淩宜生一個內幕消息,說高母所在的某局在籌辦一家廣告公司,問他與高音的婚事怎麽樣了。淩宜生說,我哪有這個心思。陳章說,那你就錯了,高母在市裏有些名氣,又是某局的名譽主席,如果你和高音能有進展,還不能弄個經理當當嗎?淩宜生直笑,說這可能嗎?你比我還天真。陳章說,我家老頭兒和高母同在老年大學,都是老年協會會員,這點還能不知道。你當了經理,我就到你那裏來幹。淩宜生說,我和高音鬧翻了。陳章咧嘴一笑,說什麽鬧翻,我可是最了解女人了,她如果不是為了錢和你鬧,多半是由愛生恨,到**做一次愛,任何問題都解決。我可早看出你們關係不一般。淩宜生不予否認,說上一次徹底吵僵,我對她也反感了。以前我也以為了解女人,但高音太霸道了,我不能厚著臉皮讓她笑話我。陳章湊近來問,你相信愛情嗎?淩宜生說,不清楚。陳章說,這就是了。你總不能身無分文找一段愛情過日子吧。我們比不得李景衛,他有隱士風範,守著哪個就跟哪個有愛情。這世上哪有什麽真正的愛情吧,誰不都是瞎子過河一樣湊合著過。淩宜生說,就為這個,我也不願結婚。想起方翠,淩宜生心裏說,這喜歡算不算是愛情呢?陳章氣得直晃腦袋,說我要罵你愚昧!你以為你清高嗎?我最討厭你這種逃避現實的人,愛情是種唯心的東西,你認為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就跟吃一串葡萄,你從最小顆的吃起,每一顆吃到嘴裏的都是最小的;要是你從最大顆的吃起,吃到嘴裏的每顆都是最大的。而事實上,不過都是吃完這一串葡萄。高音又不會醜,女人有的她都有,關鍵是她喜歡你,又能做你事業上的幫手,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淩宜生不免思索了一番,暗想陳章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這天,淩宜生打了個電話到高家,高音不在,得知高母請了個保姆。下午便買了隻雞去高家。高母趕緊叫保姆把雞殺了,拿出畫好的一幅山水畫給他看。淩宜生稱讚幾句,裝著無意間問起廣告公司的事。高母說,我差點把你都忘了,你不正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嗎。淩宜生臉驀地不自然起來,說我不是這意思。正要再說下去時,高音已帶著兒子回來。淩宜生收住話,對高音招呼一下,給了小遲一個小型遊戲機。高音見保姆殺雞,問道,今天什麽日子?保姆一臉茫然,說淩老師買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日子。高音斜身過去瞟了一眼,臉上毫無表情。高母笑嗬嗬問了淩宜生的近況,淩宜生說在跟著別人學做生意。高母說,我不喜歡做生意,整天把人算來算去,人心都弄壞了。還是畫畫好,魚蟲花鳥,又清靜又享受。淩宜生說,畫是要畫,生意也要做,社會總在變化。高母用看女婿的目光看著淩宜生,說這也是,把良心擺正,賺正當錢也無妨。你若對生意真有興趣,就到我們局裏新辦的公司去吧。淩宜生看一看高音,說有機會再說吧。

高音若有所觸,打岔說,媽,這雞怎麽做?高母說,上次你做的那種雞味道不錯,今天做這個讓宜生嚐嚐。高音接過保姆的圍裙係上,到廚房去。淩宜生趁著保姆出去,溜進廚房,從背後抱住高音的腰,低低說一聲,真想你。高音怔住,手僵住不動。淩宜生下巴抵住高音的肩膀說,別生我氣了,都是我的錯。高音說不出一句話,淩宜生摸著高音的小腹,說我想過很久了,要不是你,我可能還背著省城的那個包袱,你是唯一關心我的人,你的情義比任何人都重,我覺得沒辦法報答你,更沒理由跟你吵架,我們和好吧?高音聽得滿臉是淚,轉過身抽泣道,我就是太賤了,狠不下心來恨你,我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有這種感覺,我好像已經死過幾百次了,你對我那樣,讓我每夜都睡不著,我真害怕你會搬出這裏。淩宜生望著高音消瘦許多的臉,感動起來,側頭去吻她的臉頰,說我是頭蠢驢,身在福中不知福,怎麽值得你牽掛。高音臉擦著他的臉說,我也不強求和你結婚了,隻要你對我好一天也就足夠。

倆人緊緊抱在一起,也不管鍋裏的油燒得滋滋冒煙。

淩宜生問,你一定恨得想殺了我吧?高音說,不,我就想吃你,把你一片片吃下肚,溶遍我的全身。淩宜生說,那我待會兒讓你吃。要做出放肆的動作,聽到保姆的腳步聲,鬆開手趕快指指鍋裏說,油燒得沒了。高音慌忙把雞肉丁往鍋時倒下。

飯桌上,高母皺起了眉頭,說怎麽沒有上次的好吃,你的手藝不行了。高音看淩宜生一下,伸了伸舌頭,夾了一塊放進嘴裏,說反正熟了能吃。淩宜生嚐出點味道,說鹽稍微放多了點。隻有保姆不多話,大塊大塊雞肉往嘴裏塞,塞得嘴角直流雞汁,說這雞可不一般喲。高母問,怎麽不一般?保姆說,這是愛情雞。高母笑道,雞就是雞,還有什麽愛情雞。保姆說,小貓小狗都會找伴兒,雞怎麽就不會有愛情雞?高母聽不明白,保姆別了臉笑。高音和淩宜生心裏都懂,知道剛才都讓她看見,端著碗吃飯不敢說話。

等高母帶著小遲去睡,高音像隻耗子似的溜進了淩宜生的被窩,倆人咬了一番嘴唇,淩宜生伸進高音的內衣裏,摸著那對軟軟的**,說你是瘦了,這兩個東西都變小了。高音撒嬌說,你再氣我,都要沒了。

兩人雲雨歡樂一陣,高音咬著淩宜生的手臂,說你怎麽變得這麽快,真懷疑你有居心。淩宜生說,當然有居心,我在外麵賭博輸了錢,想拿你們家的房子抵債。高音說,那你可打錯了算盤,這房子原本是民國時期一位大官的官邸,現在已被政府列為了文物,我們家隻有使用權沒有占有權。淩宜生說,既是文物,想必搬幾塊磚瓦也能賣錢。高音笑道,不必賣磚瓦,那兩扇大門就是紫檀木的,搬下來拿去就是。淩宜生說,可我還想要你家的兩個玉錐子。高音疑惑地問,哪兩個玉錐子?我家從來沒有這種東西。淩宜生就伸手到她懷裏去抓,說難道這不是。高音被戲,羞澀地和他打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