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刺蝟生病了

刺蝟感冒了。

感冒是病,但不算大病,按紅蓮的說法熬點生薑紅糖水,喝喝就好了。沈翠當真給刺蝟熬了生薑紅糖水,不過很難喝,照刺蝟的話說就是捏著鼻子喝了幾回也沒見好。紅麥說,感冒就是個粘牙的病吃藥不吃藥都得幾天熬才能見好。然而,熬了幾天還是沒見輕,沈翠也擔心起來,就讓刺蝟請了假看病去了。

刺蝟早就等不及想自己一個人獨溜了。

按規矩,新媳婦結婚頭三年的正月十五是不能在婆家過的,據說不然的話就會瞎掉公公的眼睛。刺蝟一個人睡慣了,開始還擔心沈翠來了兩人一起睡不慣,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就再也離不開沈翠了。過完年,眼看著初二回了門,過完破五,正月十五一天天趕著腳地來了,就牽牽念念地擔心十五那一夜自己該怎麽熬得過去,不料沒等挨到十五的邊兒就急急慌慌地打工來了。這倒也好,再也不用擔心兩口子有分開的時候了。

小兩口天天卿卿我我恩恩愛愛黏黏糊糊的形影不離,使得刺蝟幸福得無法形容,時不時地感慨道,怪不得人都喜歡結婚呢,真的很得勁啊!此時的幸福像每天的一碗水一個蘋果一杯酒,既不多也不少,既不早也不晚,既不熱也不涼,正好夠用。刺蝟正心滿意足地開心著,隨後跟來的幸福一下把他砸懵了——沈翠懷孕了!

那天,大家都在看電視,沈翠忽然幹噦起來,咳咳哢哢的就是吐不出什麽來。刺蝟以為沈翠病了,正要帶她去診所被紅麥一句話攔住了,沈翠是不是有了?

刺蝟傻乎乎地問,啥?

紅蓮責怪道,咋啥都不懂啊?

紅麥說,還小,沒經較過嘛,往後就懂了。

刺蝟還是沒懂,想問,但被紅蓮訓了一頓一聲也不敢吭了,直到夜深了,紅蓮兩口子和紅麥走了,小兩口躺在**沈翠把他的手拿過來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讓他猜是男孩是女孩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地要趴在沈翠肚子上聽聽動靜。沈翠就笑了,告訴他還早著呢。這以後,刺蝟就多了一個習慣,沒事的時候就摸摸沈翠的肚子。沈翠就笑話他急著想當爹了。刺蝟就說她也能當娘了啊。小兩口就是一陣開心的笑。然而沒過多久,刺蝟就哭笑不得了,沈翠不讓他碰了,說是危險期。

一天兩天還好,一個星期沒過完刺蝟就忍不住了。

沈翠斷然說,不中!

刺蝟小心地說,我招呼著點,沒事的!

沈翠說,不中!現在是最沒筋骨的時候,一點擔待也沒有啊!

刺蝟說,天天都中,為啥今兒個就不中了?

沈翠說,那是讓著你,其實早幾天頭裏就不中了。

刺蝟說,那你再讓我一回唄。

沈翠說,你看看你這爹當的有多差勁啊,我為的是您兒,知道不知道?

一說到孩子刺蝟就無法反駁了,停了一會兒問,這得多長時候啊?

沈翠說,就幾個月。

刺蝟叫起來,啥?幾個月?誰受得了啊!

沈翠說,這有啥受不了的?你二十多年一個人不也好好的過來了嘛。

刺蝟說,那不一樣!

沈翠說,有啥不一樣?

刺蝟說,那時候沒有老婆子在身邊睡著啊!

沈翠說,那你隻當沒有我就好了。

刺蝟說,當你不在身邊你就不在身邊啊?

沈翠說,是啊。

刺蝟說,不可能啊!再說,我都習慣了啊!

沈翠說,那就忍忍吧,當老的哪有那麽容易啊!要不俗話咋說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不養兒不知道報父母恩哩?

刺蝟歎道,誰說的不能碰啊?

沈翠理直氣壯地說,都是這樣說的!

刺蝟愣了半天,嘟囔說,我不信!

沈翠說,信不信現在都不能碰我!

刺蝟說,我想啊!

沈翠說,自己想辦法解決!

刺蝟悶悶地睡了,心裏卻毛毛躁躁的。一連幾天刺蝟就忍不住了,瞅個空檔拉住賴貨說,姑夫,問你個事兒。

賴貨問,啥事?

兩人以前不認識,可都在熨燙車間幹活天天都在一起,又加上有親戚,慢慢熟絡起來,再到後來就像哥們兒一樣了。盡管這樣,刺蝟還是猶豫起來,明顯有什麽極其重要的事情要他幫忙。

賴貨看他吞吞吐吐的,以為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就說,說唄!

刺蝟說,是不是……

賴貨等了半天等不來下文,笑道,咋跟個娘們兒樣啊?

刺蝟剛才是鼓著肚子壯著膽兒硬著頭皮橫著心才突然張開口的,現在想說的事情到了嘴邊,反而不敢說了。

賴貨看著刺蝟問,咋了?

刺蝟吸了口氣,終於說,是不是女人懷孕了……

沈翠懷孕的事賴貨自然是知道的,他既幫不了什麽忙,作為長輩又是男人也不好說什麽,再說紅麥紅蓮刺蝟都在,哪裏需要他一個大男人無時無刻跑前跑後問東問西?還有,女人懷孕是天經地義的,也是好事,沒有什麽好擔心的,自然也就不會放在心上。現在刺蝟竟然不找紅麥紅蓮而是跟他說起這事來,就有點不大對勁了。

賴貨問,好事啊!

刺蝟說,不是這,我是問,還,還能不能那個……

賴貨一下沒明白,哪個?

刺蝟說,……就那個……

賴貨又愣了愣才明白了,說,沒事啊。

刺蝟精神一振,真的?

賴貨說,是啊。咋了?

刺蝟說,沒事。刺蝟得了底興衝衝地走了。

可是,到了晚上沈翠還是不肯。

刺蝟就硬氣起來,說,我問了咱姑父,管的!

沈翠說,不管!

刺蝟說,管!

沈翠說,真不管!我是您老婆子哩,管了我還會攔你嗎?以前不就好好的嘛。

刺蝟說,我問過了,管!

沈翠說,你問誰了?

刺蝟說,你別管問誰了,反正管!

沈翠說,先說,你問誰了?

刺蝟說,咱姑夫!

沈翠立刻捶了刺蝟一下,說,你個信球,你還真敢問!他又不是女人,他會知道啥?

刺蝟說,他不是女人,可他是過來人啊,咋會不知道?

沈翠說,他知道個屁!

刺蝟說,給我唄,求求你了,好老婆!

沈翠說,不中!

刺蝟還是說,求求你了,老婆,好老婆!

沈翠還是說,不中!

刺蝟明白了,不管什麽樣一切都在老婆沈翠手裏抓著,她說中就中,她說不中就不中。換句話,隻要把老婆沈翠搞定,那就一切OK!可是,怎麽才能讓沈翠高高興興服服帖帖順順溜溜的呢?無非兩種方法,硬的,軟的。硬的就是打罵,而打罵是絕對不行的,不說紅麥紅蓮在跟前虎視眈眈的,單是沈翠懷孕了就不行。軟的就隻有哄了。哄的法子就多了,可以買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用的,可以甜言蜜語花言巧語柔聲慢語,可以卑躬屈膝……

然而,刺蝟用盡了手段還是無濟於事。

刺蝟再也受不了了,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就在這時時候,刺蝟病了,感冒。

本來刺蝟想去診所看的,可是沈翠說已經病了幾天了,診所估計不大看得了,還是去市裏大醫院看看吧,保險。去市裏最方便的就是坐公交車,既便捷又省錢。坐公交車最便捷的路從一個村子穿過。刺蝟就要穿過這個村子的時候忽然心裏一動直接走了過去。

刺蝟要去找一個人。

其實,刺蝟自打從老家來到這裏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廠裏的那些人,再不然就是賣東西的,最多的就是賣菜的,賣酒的,賣水果的,跟村裏人幾乎沒什麽接觸,根本沒有什麽熟人。不過,刺蝟還是想看看那個跟他隻有一麵之交的女人,就是那個當初差點就出租給他房子的女人,那個塗著紅紅的口紅的女人,口紅女人。從口紅女人對他的舉動來看肯定是一眼就喜歡上他了,當時如果不是自己被嚇到了,肯定成就好事了。刺蝟不後悔沒跟口紅女人有扯拉,畢竟他是個有老婆的男人,而且剛剛新婚嘛,再說,女人明顯比他大上那麽多啊!當然,口紅女人現在仍然比他大那麽多,不過他已經顧不上了。

刺蝟判斷了一下方向就朝村裏走了過去。走到一戶人家門口,刺蝟停下來,看了看,好像口紅女人的家又不像口紅女人的家,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怎樣好,直到發現有人看他才接著往前去了。又來到一戶看上去像是口紅女人家的人家,打量了一下又不太像,隻好再次走開了。這樣,直到把整條街走完走到頭也沒看到口紅女人的家。

站在村口望著整個安靜的村子,刺蝟想了想又往村裏去了,隻是換了一條街道。不過,在這條街道也沒發現口紅女人的家。又走了幾條街道,還是沒找到口紅女人的家,刺蝟就奇怪起來,怎麽會找不到呢?

如果換了別人也許就放棄了,或者別的時候刺蝟說不定也放棄了,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一下就把他的強勁激發出來了。要是一輛車一艘船一個攤位這些活動的東西都有可能挪走,那就沒法找得到,可是它是家,一幢已經待了很多年的房子怎麽可能沒有了呢?不用說,肯定是自己記錯了,那就再重新找,認真找就是了,絕對能找到的!

刺蝟在村裏踅摸過來踅摸過去地正走著就看到一個女人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懶散地走過來。女人有一頭淡金的頭發被燙得彎彎曲曲又毛毛絨絨蓬蓬鬆鬆的,戴著一條金項鏈,嘴巴塗得紅紅的。口紅女人!刺蝟心裏一震。

實際上嘴巴塗口紅的女人多了,粉色的,玫瑰紅的,淡金色的,淡藍色的,無色的,多得不得了,但刺蝟還是確定這個女人就是口紅女人!大半年了,他早就把口紅女人忘光了,隻是今天路過村子才突然想起來的,刺蝟之所以這樣確定不是因為見過口紅女人而對她印象深刻,而是他覺得這個女人的穿著打扮跟口紅女人太像了。

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女人就慢慢地走過來了,刺蝟很想跟她打個招呼,卻怎麽也張不開口,眼睜睜地看著女人留下一股濃濃的脂粉香味兒慢慢地遠去了。刺蝟愣了愣,隨即假裝走路慢慢地跟著女人走了過去。

女人拐了個彎兒就到一戶人家去了。刺蝟仔細一看,認出來了,就是口紅女人的家!心裏就奇怪自己剛才從這裏走過兩次沒認出來,怎麽口紅女人一來就完全認出來了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找到了口紅女人的家還是讓他興奮不已。

刺蝟很想立刻走過去但又有點忐忑,口紅女人根本就沒有認出他來,這從她剛才從他身邊擦身而過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能看得出來。既然這樣自己突然闖進口紅女人家裏,不是太冒失了嗎?

猶豫了一會兒,刺蝟一抬頭忽然看到了那張已經發灰的租房廣告,馬上有了主意。他立刻掏出手機按廣告上的電話打了過去。

喂。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應該就是口紅女人。

你這裏,租房嗎?

還有一間。

我,可以看看嗎?

你在哪裏?

我就在你家門口!

你來過我家?

來過啊。

那就是看過房子了,是要租了嗎?

哦,我先看看房子吧?

房子都差不多的。

我再看看唄。

你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再看看唄。

房子就那樣的,有什麽好看的?

看一下唄,我就在你家門口嘛。

你等一下,我就來。

好!

刺蝟以為口紅女人很快就會出來的,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出來,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人出來,就有點急了,看看口紅女人家緊閉的大門真想一腳踹個稀巴爛!

是你要租房子嗎?口紅女人終於打開門,走過來,看著刺蝟問。

刺蝟說,是的。

口紅女人說,二百一個月。

刺蝟說,我知道。

口紅女人說,那就好。

刺蝟說,我看看房子吧。

口紅女人說,你不是說已經看過了嗎?

刺蝟說,再看看嘛。

口紅女人就打開了房門,說,就這一間了,遲了就沒有了。

刺蝟沒說話,盯著口紅女人高高鼓起的胸脯看著。

口紅女人發現了,卻不做理會,隻是問,租不租?

刺蝟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說,能便宜點嗎?

口紅女人說,沒得便宜!

刺蝟想了想,說,租了房,我能去你家玩嗎?

口紅女人不耐煩了,說,租不租?

刺蝟說,不能便宜啊?

口紅女人說,不能!

刺蝟說,那我得回去跟我老婆商量一下。

口紅女人隨即關上門鎖好,頭也不回地走了,等進了自家大門,咚一聲就把大門鎖上了。

刺蝟愣愣地看了半晌,這才想起來該去市裏醫院了,就轉身往公交車站去了。

下午,刺蝟從市裏回來的時候又經過村子,特意經過口紅女人的家,隻見大門仍像上午他離開時一樣緊緊地關著。刺蝟看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地回自己的小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