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流湧動

林海棟看向書案上淩亂的木竹文書,不禁竊竊私語:“難不成督主徹夜未眠,長讀至今?”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敬畏之心,看來自己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廠公大人所言非虛。

卯時三刻,正德殿外。

文武百官手持象牙白板,畢恭畢敬地走入大殿,看見早已等候的鄭鴻武三人,麵麵相覷,靜默不語。

往日,年幼的皇帝不善處理政務,還未等開朝,以四位顧命大臣為首的一派,和燕王的嫡係文官一派,早已吵得不可開交。

今天大殿上出奇地安靜,無數雙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鄭鴻武。

太祖明令禁止宦官入朝幹政,小皇帝此舉等於是削弱文官集團,啟用西廠培養自己的政治勢力,而這一切勢必會遭到兩派的一致反對。

不僅如此,人群中位居前排的燕王對鄭鴻武也是懷恨在心,目光似利箭一般射向他。

鄭鴻武稍稍向前邁出一步,轉頭冷眼對視燕王。

小爺我有仇必報,有恩必還。

看你不爽,又奈我何?

此舉引得燕王大眼瞪小眼,一口氣倒抽差點喘不過來。

他頭頂青筋暴起,臉上肌肉顫抖,終是惱怒置氣,拂袖而立。

這簡直沒有王法了!

一個小小的宦官,什麽檔次,也配和本王分庭抗禮?

這時正德殿中鳴樂三聲,小皇帝在左擁右護下登上龍座,文武百官立刻正襟危站,彎腰叩拜。

隨著司禮太監的一聲高呼,群臣一同跪地行禮。

“皇恩浩**,聖恩無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德殿中高聳而空曠,數人的聲音匯聚成一股激流,久久響徹不止,連帶著鄭鴻武也有些興奮起來。

怪不得古人冒著被砍頭的風險也要當皇帝,敢情萬人歌頌,百官頂禮膜拜,真有一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征服感。

而自己現在身為皇上的跟前紅人,太後的閨房愛寵,假以時日大臣們尊稱我一聲九千歲不過分吧!

他嘴角暗自上揚,瞥見一旁的燕王笑得還要放肆,臉上的橫肉層層疊起。

好家夥,你已經在幻想當上皇帝的春秋美夢了吧!

不好意思,我這個九千歲能否載入史冊,全靠你的項上人頭為我鋪路。

“眾愛卿平身。”

小皇帝語氣威嚴肅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百官們服侍老皇帝許久,早已洞若觀火,今日大殿上怕是又有人要永久退休了。

再看向昔日深居簡出的南宮太後,亦是一身金衣鳳冠,端坐在朱紅色的紗簾下,垂幕聽政。

這一切都是鄭鴻武提前安排好的。

前幾日夜裏他與南宮婉深入交流,為匡扶大夏皇權,對方身為太後必須以身作則,勤政多勞。

鄭鴻武在腦中梳理出幾條關鍵的信息,朝中勢力大抵由三部分組成:燕王安插和部署的嫡係文官、先帝手下四位顧命大臣組成的內閣、“東郭書院”中出來的六部九卿官員。

燕王拉攏濟州的寧王坐鎮,在邊境擁兵自重,與西域的匈羌部族關係惡劣,至少表麵上如此。

內閣這些年來,一直打著為天下蒼生造福的幌子,實則大攬朝政權力,已經隱隱觸及到了皇帝的底線。

“東郭書院”是大夏國境內首屈一指的書塾,出過不少尚書、侍郎等重要官員,這些人衣錦還鄉後在書院中結黨營私,組成一股暗流湧動的勢力。

據說朝廷任命官員的權力就在“東郭書院”的手裏,他們以學院同僚為棋子,安插自己人坐上空缺職位,以保證對朝政的長期掌控。

三大派係爭權不斷,今日你彈劾我,明日我參你一本,最終苦的隻有天下百姓。

幸好有小皇帝在其中周旋,這才堪堪穩住持平的局麵。

不過,自今日啟用西廠開始,這種微妙的平衡將要被打破。

燕王手持重兵,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叛亂,屆時夏王朝又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天降大任於我啊!

“稟告皇上,微臣有要事啟奏。”

大理寺少卿於德海拱手出列,正聲說道:“臣以為太祖禁令不可忽視,貿然設立西廠一職恐遭天下人非議,還望皇上收回成命。”

鄭鴻武揉搓下頜短須,定眼打量此人樣貌,果然和畫像上一樣,灰麵長髯,不修邊幅。

昔日一直作為燕王的嘴替,率先向文武百官發難。

隻不過這次,他怕是不知道自己踢到了鋼板上。

“臣等附議。”

隊伍中又有幾名文臣相繼出列,聯手逼宮。

鄭鴻武依次掃過這群人,心中不禁暗笑。

文官們咄咄逼人無非是要限製皇帝的權力,一旦西廠人馬遍布京城,某些人的地下利益恐怕終究是要藏不住了。

屆時,他們就不能瞞著皇上任人唯親,私飽中囊,虎頭鍘刀隻有懸在頭頂,這些人才會關心朝政。

原本的東廠已經被各方勢力滲透,變成了拿錢不幹實事的賦閑部門。

大殿中,一眾文官跪地不起,低頭垂目的臉上盡是義憤填膺,實則內心自鳴得意。

小小太監焉敢與老夫同殿處事?

今日隻是個西廠督主就敢耀武揚威,他日要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上,還不飛上天嘍!

隻要我們聯手死諫皇上,把你擼下來不費吹灰之力。

小皇帝對群臣的聲音視若無睹,扭頭正視燕王一眼。

“王爺,朕問你怎麽看?”

燕王雖為臣子但氣勢不減,闊步向前,傲然睥睨底下一眾人等,自信說道:“陛下行事魯莽,還望三思而後行。”

波瀾不驚的幾個字,引得大殿上一片嘩然。

燕王專橫跋扈已久,放在以前還稍有收斂,如今竟直指小皇帝的過錯,儼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少數置身事外的武臣頓時怒目斜視,攥緊拳頭,但礙於對方權勢滔天的實力,隻有強壓住心中的怒火。

“王爺,你是連玄德先帝也不放在眼裏嗎?”

突然,大殿上一道聲如洪鍾的怒罵傳來,百官們一致尋聲望去。

西廠的趙世昌怒指燕王,負手而立。

“你是何人,膽敢對本王如此無禮?”

哪知趙世昌連看都不看燕王一眼,朝著龍椅上的小皇帝拱手請罪:“卑職乃是新任的西廠鎮撫使,剛才出言嗬斥乃是出於憤慨,還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