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我們約個金婚吧

回星園小區的路上,路過許家,佟夕下了車,過去看看佟樺和許延。許世安夫婦不在,樓下隻有保姆看著許延和佟樺。

佟夕問許延:“你媽媽呢?”

許延指了指二樓:“我媽和我爸在樓上吵架呢。”

保姆連忙打圓場說:“沒有,他們是在談事,不是吵架。”

許延搖頭:“不對,他們就是在吵架。因為他們吵架的時候,就會連名帶姓地叫許琳琅、裴正鈞!平時不吵架的時候,他們就隻叫名字——琳琅、正鈞。”

許延像模像樣地學著兩人的腔調,保姆哭笑不得。

佟夕也忍不住被逗樂:“那像你這樣的姓名,以後要是和女朋友吵架,我們可就沒法區分了。”

許延小臉紅了紅:“小姑姑,我還沒有女朋友呢。”

佟夕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小臉蛋:“你長得這麽漂亮,很快就會有的。”

這邊正說著,身後的樓梯上噔噔地響起腳步聲,許延叫了聲“爸爸”。

佟夕一扭臉,看見了裴正鈞。

裴正鈞沒想到樓下來了客人,臉上的怒氣來不及收起來,急匆匆地對佟夕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佟夕說:“裴哥,你要走啊。”

裴正鈞嗯了一色,摸摸許延的腦袋:“我明天過來。”說著,他便對佟夕點點頭,一臉氣惱地走了。

不到二十秒,許琳琅氣定神閑地從樓上下來。

佟夕忍不住笑:“琳琅姐,你是不是又欺負裴哥了,我看他氣得都快變形了。”

許琳琅苦笑:“還不是老一套,催著我結婚唄。我已經做出了讓步,打算買套房子和他比鄰而居,這樣,他既能天天見到許延,我們彼此又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就這,他還不滿意,非要住到一個屋簷下。”

佟夕笑道:“裴哥是想要個名分。”

許琳琅聳聳肩:“我也想到了。我說可以辦個婚禮,對外宣稱我們結了婚。他還不答應,非要領結婚證。”

“可能裴哥沒有安全感吧。他需要婚姻來給他信心。”

許琳琅樂了:“他一個大男人需要什麽安全感,我一個女人都沒這種需求啊。再說,婚姻根本保證不了什麽,即便結了婚也一樣可以離婚啊。隻談戀愛不結婚,不好嗎?隻享受權利而不承擔義務不好嗎?為什麽非要那麽死心眼,我真是想不明白。”

佟夕笑著打趣:“想要承擔責任的男人多麽可貴啊,還被嫌棄。”

“那你不也嫌棄聶修。”

佟夕窘了:“我是不想耽誤他。”

許琳琅挺認真地說:“佟夕,我和你不同。我是獨身主義者,這種信仰不會被改變。你是因為受了刺激才害怕結婚。結婚和不婚隻是一種生活方式,有人單身過得很幸福,有人結婚過得也很幸福。我雖然是獨身主義者,但是我從來不勸人獨身。因為每個人都不同,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你仔細想想,你是真的想要獨身,還是因為你姐姐的不幸。如果是後者,那就有點偏激,因為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蔣文俊,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說是不是?”

佟夕點了點頭。

許琳琅挽著她的手,說:“我不會鼓勵你獨身,也不會慫恿你結婚。我隻是希望你別錯過幸福的機會。”

許琳琅的話,讓佟夕很觸動,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獨身這種生活方式,還是因為受了刺激才抗拒婚姻呢?

她在與聶修分手之前,從未有過獨身的打算,甚至心裏很期盼和他結婚。她和佟春曉都是從小缺失父母和家庭的孩子,非常渴望有個家,親情在她們心裏占了非常重的比重。

佟樺出生後,她給聶修打電話報喜,說起佟樺這個名字的來曆。聶修在電話的另一端,對她說:“你的孩子姓聶好不好。”

不論隔了多少年,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刻的心情,甜蜜羞澀,歡喜向往。當時年少,出於羞澀,她沒有回答他,可是,她在心裏卻悄然地說了聲“好”。

如果後來蔣文俊沒有跑路躲債,他們也就不會因誤會分手,或許,今日的她已經和聶修結了婚。可惜,沒有如果,世事難料,後來的一切,都偏離了最初的美好想象。

回到家裏,佟夕給嬸嬸打了個電話,讓嬸嬸放心。叔叔和堂哥相處得還不錯,基本上算是和解了。

周餘芳鬆了一口氣,感慨道:“你叔叔性格要強,不肯接受現實,其實這都是和自己過不去。你看,身體也出了毛病。人要活得樂觀點,比起那些失獨的父母,我們畢竟還有個健康的孩子守在跟前,而且人品端正、積極上進,還很孝順,該知足了。”

佟夕不禁說:“嬸嬸,你心態真好。”

“七七啊,你也要放開心胸。別老想著過去的事,也別因為一個蔣文俊就覺得婚姻很可怕。你看聶修的父母,還有我和你叔叔,不都挺好的。聶修是個不錯的男人,你別錯過他。”

“嗯,我知道。”

佟夕雖然從來沒提過不婚的事,可是花樣年年又長得這麽漂亮,卻遲遲不交男朋友,對感情避而不談,每每周餘芳提到聶修,她都是默不作聲地不予回答,周餘芳難免擔憂。今天她又提起聶修,佟夕破天荒地沒有躲避話題,竟然給了一個正麵回答,周餘芳才算是真正放寬了心。

第二天,佟夕去東裏前,先去了一趟超市,買些好吃的給他送了過去。聶修沒想到她會來得這麽早,開門見到她,反而體貼地說:“你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佟夕半真半假地說:“我怕我來晚了,你跑到我家裏去。”

聶修笑著說:“嚇唬你的,你還當真。”說著,他伸手去接佟夕手裏的袋子。

佟夕擋住他的手:“不用,你別使勁。”

聶修也沒勉強,放開袋子,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說:“放到廚房吧。”

佟夕有點不自在:“我又不是不認識路,你牽著我幹嗎。”

“喜歡。”聶修簡單地吐了兩個字。

佟夕更不自在,低聲問:“你的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

聶修沒回答,卻把衣服往上一撩,說:“你看。”

佟夕猝不及防,忙錯開目光,心怦怦直跳,一眼看去,沒看清傷口,卻看到了腹肌,好像比以前結實性感……穿著衣服卻也不明顯,原來到底還是和以前不同了……

她胡思亂想著,低頭把袋子裏的東西往外麵拿,一樣一樣地擺出來。

聶修略略彎了腰,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臉紅什麽。”

佟夕臉上越發燙,嘴上卻不認輸:“我沒臉紅。嘁,又不是沒看過。”

聶修笑著望她的臉。她和別的女孩不同,天生的好肌膚,如雪如玉,玲瓏通透,但凡有點緋紅之色,便一覽無餘地明顯,連耳垂都粉粉的,隻是自己不覺得罷了。

佟夕被他盯著看得心裏發虛,趕緊換話題,問他工作上的事情。

“入職手續住院前就辦好了,原本定的是下周去單位,動了手術,上班又往後推了一個月。”

“那很好啊,你一直很忙,難得有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聶修點頭:“嗯,病得很巧,剛好你休假,不然,你又找要上班的借口,絕對不會過來看我,更別說給我送吃的。”

佟夕有點尷尬,嘀咕說:“看破不說破,不行嗎?”

“不行。有話直說,不放在心裏。吃過一次虧,我長記性了。”

這自然指的就是分手那次。沒想到他聰明一世卻有糊塗一時的時候,佟夕想想覺得可笑,低著頭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

聶修站在她的右側,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佟夕抬起視線,對上他的眼神,心裏微微一動,問:“你看什麽?”

“看你笑。”聶修望著她,眼神溫柔熾熱得仿佛帶著火星,她直覺他是想要吻她,急忙一閃身,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聶修跟著她走到客廳,坐在她的旁邊。她拿著手機查菜譜,想著中午做點什麽好吃的。

聶修握著她的手,摩挲揉捏,她幾次把手從他的手心裏抽出來,轉瞬又被他拿過去,握在手裏。他的的確確是想親她,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那種煎熬,像用鈍刀子割肉一般難受。

佟夕的手被他握得出了汗,她忍不住抗議:“你老捏我的手幹嗎。”

“七七,”聶修嗓子發幹,“想親你一下。”

佟夕整張臉都紅了,嗔著他調侃:“你比以前膽子小了。”

聶修嗯了一聲,繼續道:“怕你打我。”

佟夕忍俊不禁,拿起靠墊蓋在他的臉上。

他的這個小奢望在一周後才得以實現。

吃過晚飯,佟夕把碗筷收進洗碗機裏,對站在廚房門口的聶修說:“我明天不再過來了,我叔叔明天出院。我去醫院看一下。”

“那你送了叔叔,還來不來?”

佟夕瞥他一眼:“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黏人。”

“以前我錯了,以後改。”聶修認真地說。

佟夕臉色一紅,從他旁邊經過,推他,讓他讓開一下,別擋在門口。

聶修突然伸手擋住了廚房的門,然後用右手環住了她的腰。

佟夕意識到他是要吻自己,第一反應就是躲避。也不知他是有預謀,還是突然起意,她被堵在門口的位置,左右都躲不開,又不敢使勁推他,怕碰到他的傷口。

她躲了幾下,最終……還是被他吻到。

良久……兩人分開。

聶修低聲問:“明天來嗎?”

“不來。”佟夕氣息有點不穩,眼睛像是蒙了一層水霧,“佟樺再有兩天就開學了,我也該上班了,趁著這兩天帶他去玩玩。本來是打算帶他出去旅遊的,結果叔叔生病……你也開刀。”

聶修摸著她的耳垂,說:“算我欠他一次旅行,等明年我們一起去,我來安排。”

佟夕說:“到時候再說吧,我先回去了。”

佟樺開了學,佟夕也剛好假期結束,開始正常上班。沒過多久,聶修也去研究所報到。

佟夕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一忙起來也就不會要求天天見麵了。原先異地戀的時候,她沒發覺,等同在一個城市,才發現他比佟樺還黏人。也許是吃一塹長一智了,總之,他追她追得特別緊,不時送花過來,有空了就來接她下班。很快,所有的同事都知道她有了男朋友。

十月初,公司的新戲開拍,是一部年代戲,講一個漁村改革開放後的發展曆程,外加男女主的奮鬥和相戀。前期為了拍漁村的落後麵貌,劇組選了一個比較偏僻的海島作為拍攝地。佟夕和王藝又去跟組。

小島的風景極美,就是住宿條件很差,附近幾個漁家樂小旅館,都被劇組包了下來。因為房間不夠,明星和工作人員住的地方也沒什麽區別。明星和助理擠一間屋,佟夕和兩個跟組編劇睡在三人間。

夏季是旅遊旺季,島上還有些遊客,國慶後天氣轉涼,很少有人上來,倒是很便於劇組在這兒拍外景。十一月初,天氣陡然變冷。劇組收工後,大家也不出去逛了,都窩在房間裏。

佟夕趴在**,看聶修半小時前發給她的微信。

“聽濤閣?這酒店的名字很雅致。”

“那是酒店啊,就是一漁家樂小旅館。”佟夕給他發了一張旅館的照片。

那邊的**,編劇小橙在抱怨:“今年冬天來得這麽早,我新買的秋裝還沒穿一次呢。”

搭檔樂樂和她貧嘴:“你天天悶在房間裏改稿,穿給誰看啊?反正我是不看,你穿不穿都一樣,咱們都老夫老妻了,早看膩了。”

小橙笑著去打樂樂。

三人笑鬧了一會兒,下樓去吃晚飯,小旅店也沒有專門的飯廳,就在一樓就餐。裏麵擺著四張大圓桌子,幾個劇組的男同事坐在靠門口的一桌抽煙,空氣裏混著菜味兒和煙味兒。

女孩兒怕聞煙味,佟夕隔著桌子和那邊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就和小橙、樂樂坐到了距離男同事最遠的一桌。

佟夕背對著門口,正和樂樂說話,突然看見小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身後。

佟夕晃了晃手:“怎麽了?看什麽呢?”

小橙朝著她身後努了努嘴,小聲小氣地說:“那誰啊,好帥,趕上咱們男一號了。”

佟夕一扭臉,整個人都呆了。

半個小時前,他還在和她發微信,問她住的地方怎麽樣,吃得怎麽樣,冷不冷。

現在……人到了跟前。

佟夕做夢似的,暈暈乎乎地站起來:“你怎麽來了?”

“周末,想過來看看你,順便給你送點衣服,冷嗎?”說著,他就那麽旁若無人地去摸她的手,“怎麽不多穿點,手這麽涼。”

明明是責備的語氣,眼神卻膩歪得不行。人又長得那麽帥,這一幕就活生生跟電視劇裏的場景似的。

小橙、樂樂和佟夕年紀相仿,又同吃同住了小半個月,早就混熟了。猝不及防被這麽撒狗糧,她倆當即調侃起來:“哎喲,不用吃飯了,狗糧吃撐了。”

“橙子,下次把這個橋段寫進去。佟夕,你和你這位先給個授權吧。”

佟夕被兩人調笑得臉上發熱,把手抽出來,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隻說了名字,沒介紹身份。

聶修補了句:“我是佟夕的男朋友。”

兩個小姑娘笑意盈盈地點頭:“看出來了,不用補充說明。”

佟夕笑著問他:“你吃飯了嗎?”

“沒有,下班了就開車往這邊趕,怕誤了最後一趟船。”海島每天最晚一趟船就是晚上七點鍾出發,到了冬天,下午五點就沒了輪渡。

佟夕一看旁邊桌的男同事都開始往這邊瞄,趕緊說:“那我們去找個地方吃飯吧。”她匆匆把聶修從旅館裏扯出去,待在這兒肯定不合適。

剛剛走出沒幾步,聶修停了步子,說:“你等等。”

然後,他打開箱子,拿了一件嶄新的羊絨大衣出來,說:“先穿上。”

佟夕瞟了一眼箱子,還有幾件女式的衣服,笑意盈盈地問:“不會又是你讓阿姨給我買的吧?”

聶修替她整了整衣領:“這次是我給你挑的,喜歡嗎?”

佟夕點頭,又問:“好看嗎?”

聶修把她的頭發從領子裏撥出來,認認真真地瞅了幾眼:“你穿什麽都好看。”

佟夕笑著瞥他,在心裏說,你也是。

在島上待了半個月,佟夕對附近這一片還算熟悉,領著他找到一家小飯館,點了三道菜。吃上飯又開始犯愁住宿的問題,佟夕問老板島上還有沒有住宿的地方。:

老板挺熱情,指著門口右邊那條路,說:“沿著那條路往西走,靠近海邊有個家庭旅館,叫家和,就是有點遠。”

聶修低聲說:“你今晚上和我一起住吧,明早送你回來。”

佟夕咬著筷子,沒作聲,猶猶豫豫的。兩人兩周沒見,他跑了這麽老遠來看她,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把他扔到旅館,然後自己回去,也有點不舍得。

聶修看她低頭不語:“我有多君子,你應該知道。”

佟夕臉上一熱。他出國前的那個五一,兩人在香樟園過了幾天小夫妻般的生活,好幾次都差臨門一腳,最後他都是硬生生忍住。

吃了飯,結完賬,佟夕和聶修去找那個家庭旅館。

這會兒天色黑了下來,夜晚的海風格外濕冷。

佟夕身上多穿了件聶修帶來的大衣,倒是一點不冷,臉卻被風吹得冰涼,於是忍不住嘟囔:“這麽冷,你跑來幹嗎,要是找不到那個旅館,你就得去我同事的屋裏打地鋪。”

“想你了。”

簡單的三個字,佟夕所有沒說完的抱怨,都咽了回去。

聶修牽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一路走著,一路在口袋裏輕捏她的手指,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

佟夕有點怔忪,私下他都喜歡叫她七七,很少叫她的名字,通常這樣,他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聶修的聲音沉了些許,“蔣文俊死了。”

佟夕的腳步猛然一頓:“你說什麽?”

“他嫂子說他去了非洲,我找了人在那邊打聽,他的確是去投奔了一個開金礦的同學,聽說也掙了不少錢。不過,他一個月前死於一場槍戰,是被流彈打死的。那邊一直很亂,這個消息是從一個保鏢公司傳過來的,很確切。”

佟夕呆呆地聽著這一切,良久沒有出聲。

聶修將她摟到胸前,她將額頭貼在他的胸口,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

她的確恨蔣文俊害死了她姐,可是,此時此刻,聽到他的死訊,她並不輕鬆,也不高興,心裏無悲無喜,空空落落,竟然是死水一般的寂靜,就好像這個人早就在她心裏死了一樣。

聶修擔心她聽到這個消息會失控,出乎意料的是,她情緒平穩地從他胸前抬起頭,在黑暗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吐掉過去的陰霾。

她輕輕牽著他的手,說:“我們走吧。”

過去的終歸會被時間湮沒,人都是往前走的,不論前麵是風,還是雨,是溝壑,還是坦途。

飯館老板說的那個海邊的家庭旅館,的確有點遠,他們走了二十分鍾才看到一棟非常顯眼的白色小樓,位於海邊的一處高地上,門口亮著一盞燈,掛了一塊木牌,寫著“家和旅館”。

聶修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漁民,清臒利落,穿著一件整潔嶄新的中式褂衫,笑意盈盈的,一臉和善。

“老先生,你好,這裏還有房間嗎?”

老先生明明掛著一臉笑,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裏一涼:“抱歉啊,我們今天不營業。”

佟夕望著聶修,心想:完了,今天晚上隻能去男同事的房間裏打地鋪了。

聶修也沒想到大老遠跑來是這個結果,不甘心地往裏麵瞄了一眼,發現庭院裏的樹上掛了不少的紅燈籠,紅通通的,跟過元宵節似的。

兩人正要走,老先生忽然又說:“今天是我和老伴兒的金婚紀念日,所以不想接待客人。不過,你們是夫妻嗎?夫妻的話,我就破個例。”

佟夕連忙說:“是。”

聶修望著佟夕,嘴角忍不住就往上揚。佟夕裝沒看見他歡喜的表情,用放在他口袋裏的手,在他的手心撓了一下。

“那進來吧。”

進了小院子,佟夕才發現裏麵布置得可真喜慶,樹上掛著紅燈籠,桌上擺了好多孔明燈,一個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正在往孔明燈上寫字。看見佟夕和聶修,老太太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接著低頭繼續寫,一筆一畫,十分認真。

老先生領著佟夕和聶修上了三樓,邊走邊說:“二樓是兩個單人間,三樓是一間雙人間,旁邊是洗衣房和淋浴室。這是我自己的家,孩子們都在外地,不常回來。我們老兩口開客棧,不是為了掙錢,偶爾來個客人留宿,就圖個熱鬧。”

老太太在下麵拆台:“說得就跟你不愛錢似的,你不愛錢,那你還存什麽私房錢哪。”

老先生把頭伸出去辯解:“我那點私房錢,就夠買兩包煙的。我啥愛好也沒有,就喜歡抽兩口煙,你還不讓,你說你咋這麽狠心呢。”

佟夕和聶修忍不住相視而笑。

老先生打開房門,說:“你們看看房間行不行。”

佟夕一眼看見房間正中一張大雙人床,心怦怦跳了幾下,可是剛剛才說過兩人是夫妻,這會兒也不敢再說換個房間的事兒。

聶修說:“挺好,謝謝老人家。”

老先生又指了指旁邊的屋子:“那是衛生間和淋浴室,裏麵有洗衣機,門沒鎖。”

交代完了,老先生下了樓,問老太太寫完了沒有。老太太說:“沒呢,我寫二十五個,你寫二十五個。”

佟夕特別好奇兩人在孔明燈上寫了什麽字,在衛生間洗臉的時候,她就豎著耳朵聽兩人在樓下說話兒。可惜兩人都沒說,就聽見老太太嫌棄老先生字寫得難看,老先生則嫌棄老太太寫得慢。

洗漱後,時間還早,佟夕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和聶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開始靠在他肩頭,後來越來越懶,從他的肩膀上滑下去,索性把頭枕在他的腿上。

聶修一隻手拿著遙控器,另一隻手在她的頸椎上慢慢地按摩。

電視調成了靜音。靜悄悄的空氣中飄著歲月靜好的味道,佟夕舒服到有點犯困,恍恍惚惚的腦海中飛掠過許多的往事。

忽然間,窗外亮了一下,閃過微弱的紅光。

佟夕從聶修懷裏坐起來走到窗邊,看見暗沉的天空中,亮起一盞盞孔明燈,她拉了聶修出去,站在三樓往下看。

老先生站在院子外的沙灘上,一盞一盞地點著孔明燈,老太太仰著臉看著,笑嗬嗬地說好看。

院門外的電燈,昏黃的光在夜風中搖晃,隱隱照見兩人的白發在風裏飄揚。

佟夕看著看著,忽然想要落淚,原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這樣。

聶修在她身後抱著她:“等我們老了,也這樣。”

佟夕摸著他的手背,停了片刻,低聲說:“誰知道我們會不會一直在一起。”

“會。就像錢先生說的那樣,從今以後,我們沒有生離,隻有死別。”

佟夕聽見那個“死”字,心裏一抽,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聶修將她的手指放在唇上,慢慢地、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吻過去。

佟夕癡癡地看著他,良久無言,直到樓下的院門哐當一聲。

兩位老人家關了院門,坐在院裏,分吃一個小蛋糕。

“你分那麽多,我就這麽點?”

“你少吃點,糖尿病。”

“你有高血壓,也不能吃那麽多,再給我點。”

“不給。高血壓的人能吃,糖尿病的人不能吃。”

“摳門,我一年還不就吃兩回,摳死你個老頭子。”

佟夕噗地想笑,被聶修捂著嘴,抱回去,關了門:“別打擾到人家。”

佟夕念念不忘那孔明燈上的字,坐到**,小聲嘀咕:“好想知道他們在燈上寫的什麽。”

聶修見她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好奇,忍不住笑:“寫的肯定是長命百歲,白頭偕老。”

佟夕不服:“你怎麽知道?”

“我神算。”

“我明天問問老人家,要是賭輸了……”

“賭輸了,我讓你咬一口。”

佟夕拿過他的胳膊就咬了一下:“你肯定輸,我先咬了。”

“好啊,你賴皮。”聶修撲到她的身上,兩人鬧著鬧著,便有點失控……不知何時,笑鬧變成了深吻和擁抱。房間的燈,啪嗒一聲滅了。

她閉上眼睛,聽著他的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灼熱的吻從她的脖頸移下去一路落到胸口。

她聽見他對著自己的心口位置,輕聲說:“我愛你。”

曾經,這句話在他心裏盤旋過整整兩年,他沒有說出口,覺得這句話太重,他還年輕,她也很年輕,他們來日方長,有著一輩子的時光。

失而複得的時候,他隻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錯過的、遺憾的,都不再有。

佟夕聽見自己的心裏有個聲音說,我也愛你。

擋在兩人中間的衣服一件件地被脫開,他們肌膚之親不是第一次,卻依舊和第一次那麽激動緊張。

“可以嗎?”聶修含著她的耳垂低聲詢問。

她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手摸到他傷口的位置,又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行……你身體可以嗎?”

原來她不是臨時反悔,聶修氣息急促起來,聲音含糊地說:“當然可以。”

仿佛就為了印證這句話,後來的一切有點失控。佟夕實在受不住了,推著他的腰說:“疼。”

聶修立刻停下來,抱著她道歉:“沒做過,不知道輕重,下次注意。”

佟夕羞窘得不行,心想:還下次呢……

聶修將她汗濕的頭發撥開,借著一點微弱的光,看著她:“七七,我答應過不逼你結婚,也不催你,可是,我這會兒……我真是很想結婚,特別想。恨不得五十年後的今天,就是我們的金婚紀念日。”

佟夕沒說話,也沒回答,卻在腦海中默默地設想那一天,奇怪的是,竟然沒有懼怕,竟然很期待。

聶修見懷裏的人沒應聲,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將她抱得更緊。

佟夕又累又困,很快就睡過去。

聶修卻毫無睡意,心心念念的寶貝終於得到,那種感覺無法言喻,朦朦朧朧睡不踏實,總覺得會是一場夢,生怕睡了醒來,身邊落空。

佟夕身體終歸是不太舒服,也睡得不大安穩,清晨時分醒過來,睜開眼,身邊卻沒人。

枕頭上放著一張紙:我在頂樓。

大概是怕她突然醒來找不到人,他才留下的。

佟夕走上樓頂,幾顆星星,若隱若現於青灰色的天空中。風從遙遠的海麵上吹過來,鹹濕清寒。

聶修把她擁在身前,打開大衣,將她裹在裏麵,像裹著一隻小袋鼠。

“太陽快出來了。”

海麵無邊無際,非常空闊,光從遙遠的雲中透出來,天空和雲都被染成了金色。

佟夕縮在他的身前,看著遠處的海平麵,其實,這是她第一次看日出,她不愛早起。

萬丈金光鋪展開,仿佛一張巨大的網,當陽光越來越亮,越來越近,佟夕忽然看見樓前的沙灘上,有很大的幾行字——

一生。

兩人。

三餐。

四季。

我和你。

佟夕心裏一震,轉身問:“是你寫的?”

聶修點頭,晨曦中的眉目有一種染了濃墨重彩般的俊美。

佟夕說不出話來,她想,她此生此世都不會忘記這一刻。

他也不會忘。

心有靈犀的對視中,他輕輕托起她的下頜,說:“七七,我們約個金婚吧。”

佟夕沒有回答,千言萬語在心中翻滾,潮水般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