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洛陽縣令

糜參瞥著眼看向蘇千巡,頗有心靈相犀的感覺,點著頭微笑道:“蘇公子所言不虛,我本以為這隻是糜杭在大雨中閑來無事組織的一場即興比劍,想不到他早就預謀好了要坑我……不,準確的說,是想坑我阿舅一把……

他真正的目的是用我逼我阿舅出手……

到了當天下午,糜杭叫上了庭院裏重要成員們來到阿耶的臥房,捂著包紮起來的手指,偏要說是上午比劍的時候被阿舅削去了一截小手指節,而後真的伸出來向所有人展示。

可是上午他們比劍的時候我看得分明,阿舅隻是擊落了他手中的劍,不曾削了他的指尖。”

蘇千巡忖思道:看來是糜杭在上午到下午之間的時間裏,主動或者被動削去了小拇指指尖,找到周守忠索賠。

通過對莊園眾人的詢問,糜杭絕對不會是那種犧牲自己身體健康想要換取未知賠償的人。

所以這極有可能是莊園裏那個內應幫其削掉的。

如果是張文博,他肯定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那那個內應,究竟是是誰呢……

糜參平靜地說道:“到了傍晚時分,張文博想要做個和事佬,請客喝酒,請了糜杭、我、阿舅和朱騎虎。我和阿舅不知道該不該去參加就將這件事告訴了阿娘,阿娘擔心這是糜杭謀劃的一場“鴻門宴”,所以沒有讓我們去。”

“這件事我知道,”蘇千巡問道:“那晚上宵禁之後,你聽到三夫人糜張氏和你阿舅的談話內容了嗎?”

“我和阿舅住在東廊廡相鄰的兩間廂房,當天晚上莊園宵禁前後,我一直點著燭台讀書。我聽打更的莊客打了二更的鑼,又過了大概一刻鍾左右的時間(現代時間21:15左右),隱約聽到舅舅廂房那邊傳來對話的聲音。

莊園宵禁之後是不允許隨意走動,更何況是大雨天,我是那種……好奇很重的人,自然走到門口,在嘈雜的雨聲中努力傾聽,確實是三夫人糜張氏找阿舅,她像是在懇求著什麽,阿舅剛開始是冷漠地拒絕,後來還是答應了。

我當時推斷是三夫人又有什麽著急的難處了,她平時和三舅關係屬於井水不犯河水,阿舅對她……也有些糾結,一方麵阿舅心裏也同情她,另一方麵阿舅也會受到阿娘影響,擔心三夫人日後生了兒子和我爭搶莊園家產……

我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就上床睡覺了……誰知道後麵……”

糜參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哀傷。

蘇千巡並沒有問出什麽太具有價值的信息,說道:“多謝二公子了……”

糜參會意,站起身剛準備要走,忽然扭回身,看著蘇千巡,思索片刻道:“還有一件事我想要跟蘇公子說一下。”

蘇千巡笑了出來,他早就猜到糜參還有事情隱瞞。

糜參在二夫人糜周氏走之前說的那句“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兒子心中明白”,二夫人才放心離開,一定是準備說的事情有些擦到“不該說的”事情的邊。

到現在要送客了,糜參隻能將這件“不知該不該說的事”說出來。

蘇千巡不緊不慢地說道:“願聞其詳。”

糜參思考再三,在心裏組織好言語,認真地說道:“莊園裏這兩年收成不好,除了天災人禍之外,我每天向阿耶問安的時候,從他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我們家那件寶貝——金身涅槃佛,早已經被洛陽城裏的官宦公侯們盯上了。

近些年武後掌權,佛教盛行,有關佛教的法器佛具水漲船高,誰要是能進獻一件真品上去,討得武後歡心,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阿耶的至交好友,我阿娘提起過的洛陽縣令尹夫有,就明目張膽地寫來勒索信向阿耶索要金佛。

除了他,還會有人暗地裏派人前來強搶偷盜,更有甚者會收買莊園裏的人偷取金佛也不一定。現在大雨久降,我懷疑那些難民流乞中就混進了那些人。

阿耶現在正是眾矢之的,人人想要爭搶金佛。”

蘇千巡聞言,問道:“那封勒索信呢?”

糜參搖了搖頭,說道:“約莫是被阿耶燒了……”

蘇千巡凝視糜參的眼睛,後者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看向別處。他心中了然,有極大概率,那封勒索信上寫著糜源正過往的罪行,糜參才說信被燒了。

糜源正將金佛交給自己,就是為了避免跟那些前來偷搶的官宦公侯們發生衝突,用祖父宰相之位來威懾那些人。

蘇千巡並不點破,說道:“還是要多謝二公子……”

糜參起身告辭,來到門口時,忽然說道:“如果查到糜杭藏身之處,還請蘇公子率先告知。”

蘇千巡不解道:“如果我真的查到了,肯定就將其繩之以法了,二公子想要做些什麽?”

糜參並沒有回答,作揖離去。

蘇千巡和趙國泰二人回到房間。

前者將三夫人糜張氏所講慢慢說於趙國泰。

“啪!”

趙國泰一拍桌子。

“哼,我說看那條老狐狸不對勁兒,我還以為看錯了,想不到真是個偽善之人……”

“倒不見得是偽善。有的人生性非常割裂,他一麵真的可以做到善待底層勞動人民,一麵又無法斷絕自己的變態私欲,這即是完整又複雜的人性。

他既享受了為善帶來的聲望,又要為自己的私欲和惡行付出代價”

蘇千巡,說道,“等我詢問完中心庭院最後一個人張文博之後,再將莊園搜查一番,盡量在今晚宵禁之前,查到糜杭藏身之處,到時候國泰叔出手將其擒了,說不定咱們明天上午就可以出發去洛陽了。至於糜源正的罪證,還需要慢慢搜集。”

趙國泰笑著說道:“公子且放心,莊園裏的人都說了,那糜杭就是個三腳貓的功夫,我抓他那還不手到擒來。我這就去幫公子將那個張文博叫來!”

說罷起身去了。

蘇千巡將一天來中心庭院裏重要人物的信息搜集起來,大概融匯出一條清晰的線索。

此刻忽然想到了什麽,起身離開房間,來到了一樓前廳。

快到晚飯飯點,有兩名奴仆匆匆忙忙抱著香椿和青棗路過。

蘇千巡攔住二人,問道:“二位稍等一下,請問翁伯在哪裏?”

二人認出來此人是莊園裏的貴客,洛陽城裏大官的親屬,於是恭恭敬敬地說道:“翁伯在飯堂監督膳夫造飯呢。”

蘇千巡說道:“二位可否引我去一見?”

其中一人恭敬地說道:“貴公子您說笑了,您若是找翁伯,我替您叫去就是,您且歇息片刻,我們倆正好去飯堂,到時候讓他去找您。”

“那就有勞二位小哥了。”

蘇千巡微笑著說道。

二人走後,不多時,翁伯一邊將兩個挽起的袖子落下來,一邊捋順自己的發髻和胡須,見到蘇公子就要磕頭。

蘇千巡趕忙攔住,說道:“翁伯,我隻是有兩個小問題想問一下,你不必行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