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色腳印
撕碎的便箋已經完整拚湊出來,正是“亥時”兩個字,後麵是一個偏短的“一”的字樣,在書寫九宮格字體中,占在偏上的位置。
蘇千巡對趙國泰說道:“這兩個字是‘亥時’。亥時一刻過了約半刻鍾的時間,周守忠被殺死在了藏經閣。”
他對那個古怪的“高高在上”的,短短的“一”更感興趣。
“啊?這……這是三夫人的字跡啊!”冷素一同湊過來,忍不住讚歎道,“三夫人從目不識丁到這般書法大家的水準,隻用了一年時間。”
蘇千巡心中震驚,那正楷寫得極其工整,仿佛是從石碑上拓下來的字體一般,可想而知三夫人糜張氏用多麽驚人的耐心和毅力來練習寫字。
可她為什麽在亥時後麵,寫了一個短“一”的字樣,又撕碎了呢?
趙國泰說道:“三夫人大概也是那個時間在藏經閣裏借書……”
冷素卻沒有說話,目光投向蘇千巡。
“有一種可能,當晚借書三夫人不知道是寫‘亥時一刻’好,還是“亥時二刻”好,約莫是剛寫到‘二’的第一筆時,周守忠讓她重寫了‘亥時一刻’。於是三夫人將這張便箋撕了,又重新寫了一張借書憑據。”
蘇千巡給出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
冷素和趙國泰都點頭認可。
這樣的東西並不能作為什麽證據保留。
蘇千巡心亂如麻,他和莊園裏的人一樣,按照他的推論,一開始懷疑三夫人糜張氏就是大公子糜杭的內應,可後者聲淚俱下的闡述之後,讓他對她的懷疑也產生了動搖。
甚至還有些慶幸。
他內心深處最不希望糜張氏涉及到莊園的殺人案件。
“冷總管,你說過周守忠負責藏經閣藏書的借還事宜,那三夫人的借書憑據現在應該在周守忠房間吧?”
“對,守忠那裏存有莊園的借書憑據,如果借書人將書完好無損地還了,他也會將憑據還給借書人。”
“周守忠的房間也封了?”
“在第二天得知他失蹤之後,冷某就命人封了。”
蘇千巡點點頭,往第一列第五排第六排傾倒的湘妃竹書架方向走去,來到散落的書籍堆麵前蹲下。
趙國泰和冷素跟在後麵。
書籍堆裏正是《周禮》、《禮記》、《春秋公羊傳》、《春秋榖梁傳》、《爾雅》等儒家經典,被濺染了大量血跡,黑血已經將字跡完全覆蓋,那些血跡描邊相連可以隱約看到一個人形輪廓。
蘇千巡觀察四周血濺的程度時,不經意間看到第二列佛家經典第五排湘妃竹書架的邊框略低的位置,有一抹血跡,遠離這邊的血泊。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黑血血跡走了過去。
那抹血跡也濺起了小小的血花,使得《金光明經》書脊上有零星小血點。
“公子,腳底下……”
趙國泰提醒道。
蘇千巡向腳下一看,這才暗罵自己大意,適才太專注於第二列第五排書架邊框上的血跡,就在這排書架附近,竟然有十數個淩亂,漫無目的的血腳印!
看腳印大小顯然是女性的,而且……
那腳印明顯是一深一淺……
蘇千巡第一次見到三夫人糜張氏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有輕微的跛腳跡象……
這些血腳印是她的……
半個時辰之前,她在後堂明明說自己離屍體很遠,沒有看清屍體樣貌,所以才誤認為是糜杭的屍體,後來張文博和翁伯搬運屍體,她一直在門口,沒有走到這麽深的位置……
她說謊了……
在真相中摻雜謊言是更高級的謊言。
“轟!!!”
蘇千巡腦中仿佛被炸過一般,一陣眩暈。
無論糜張氏是否殺人凶手,他一定和這個案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是蘇千巡最不願意看到的……
糜張氏已經填房給了糜源正,他沒有希望了,可初次見麵時,那一幕強烈的視覺衝擊中產生的一見鍾情,如何能夠輕鬆抹去。
“公子……”
“蘇公子,您沒事吧?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啊?”
“我家公子昨晚半夜寅時就醒了,就是為了你們莊園這些破案件……”
“冷某即刻去給蘇公子準備湯藥……”
“不……先不用了,我就是一時血氣不暢而已……”
蘇千巡努力向後靠住了第四排佛教經典的湘妃竹書架。
心中忖思,糜張氏一定是在案發時或者案發之後又回到了殺人現場,那些腳印表明她一定在佛家經典中尋找著什麽。
當時周守忠已經死了,金佛並不在這,而且書架這裏也沒有藏匿金佛的條件,那她當時冒著極大的風險,究竟在找什麽呢!?
蘇千巡有氣無力地說道:“冷總管,麻煩看一下佛教經典裏,第四排,第五排和第六排書籍中,有哪些書借出去了,都借給誰了……”
冷素看到蘇千巡臉色極差,想的還是幫助莊園破案,心中頗為感動,柔聲真誠道:“蘇公子……您現在身體欠佳,不如現在就回一樓休整,待冷某將湯藥煎熬好了送於公子飲下,然後讓騎虎先送您和趙使君進洛陽城,好參加明日殿試。
這裏和守忠的房間依然封著,等您殿試歸來,再破解莊園這一場案件也不遲。”
趙國泰這才對冷素另眼相看,說道:“老管家,你這才算說了句人話。”
蘇千巡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打斷道:“國泰叔……冷總管,我的身體我最清楚,適才那一下確實因為昨夜沒有休息好,不過不礙事的,我想去看看存放金佛的朱漆皮箱。”
冷素和趙國泰二人一對視,不知如何是好。
後者滿臉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前者才說道:“蘇公子,朱漆皮箱在藏經閣盡頭。”
蘇千巡長舒一口氣,簡單調節了一下內息,從第二列和第三列湘妃竹書架間,沒有血跡的過道,往藏經閣盡頭走。
趙國泰和冷素無可奈何,跟在後麵。
三人來到藏經閣的西南角,端放著一口三尺長,兩尺見方的朱漆皮箱。
外表看來毫無特色,和糜源正房間奢靡之風完全不同。
蘇千巡不解道:“金身涅槃佛如此貴重的寶物應該比糜員外房間裏所有物件加起來都值錢,為什麽要放在這裏,這麽不安全。”
“不瞞公子說,這尊金佛原本是放在我家老爺臥室的床下,可三個月前,莊園來了一位雲遊僧人,他說金佛這種極其貴重的宗教聖物不宜存放臥室。因為佛大人小,那金佛一定會壓得糜老爺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這僧人是提前就知道莊園這兩年財政和我家老爺的身體都出現了問題,還是真的能看出來,總之我家老爺深以為然,於是就將金佛請到藏經閣裏,畢竟這裏是中心庭院最大的一間房間,供奉金佛完全夠用。
藏經閣每天有專人把手,來借書的人一般隻能站在門外等著,不會讓他們進來自己找書……當然前天夜裏三夫人自己去找書隻是特例……
這口樸素的朱漆皮箱也正是不想引人懷疑。
將金佛請到藏經閣這件事莊園裏也就我們幾個人知道。
想來肯定是某個人將金佛的消息透露給了大公子。”
冷素說罷,麵露惋惜之情。
蘇千巡問道:“冷總管,你們家大公子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