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奇人

其實,以安永淳來自後世的眼光來看,安文光極有可能沒什麽大事,或者說身體上沒什麽大事,但是精神上受到了極強的刺激,這個刺激很有可能來自前幾天那些流匪攻莊的時候。

其實想想也知道,安永淳一介文弱書生,這輩子活了四十多年,估計連個雞都沒殺過,突然間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麵前被砍掉了腦袋。血淋淋的腦袋滾落在地不說,噴湧的鮮血還噴了安文光一臉。作為一個正常人,心裏很難不出現什麽意外。

但是這事不能跟安母說,甚至提都不能提。這年頭,心理疾病,往往都跟中邪,鬼怪,妖孽作祟等亂力怪神化為一談。

若是安永淳冒冒失失亂說,傳到外麵,還不知會傳成什麽樣子,弄不好什麽妖魔附身,鬼神驚亂之類的謠言滿天飛,還不知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幫安文光掖了掖被角,安永淳又回到了安母身邊。這個時候,反而是安母的身體狀況更加令安永淳擔心。

安永淳看著正怔怔盯著桌上茶壺的安母,輕聲呼喚:“娘?娘?”

聽到安永淳的呼喚,安母恍然間回過神來,看來看躺在**的安文光,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你們都出去吧!我有些事想單獨跟淳兒說說。”

眾人愕然,看了看沉默的安母,以及站在一旁的安永淳,終於反應過來,慢慢退了出去。

“淳兒。”安母將安永淳拉到身邊,撫摸著安永淳的發髻,眼中卻異常複雜,“時間過得可真快,不知不覺間,我的淳兒竟長得如此頂天立地了!”

聞聽此言,安永淳心中一緊,安母為何突然這麽說?莫非這段時日過於跳脫,引起了安母的注意?想到這,安永淳愈發小心,道:”娘怎麽突然這麽說?淳兒還是那個胡鬧貪玩的淳兒。

安母沒注意安永淳的異常,聽到安永淳說著俏皮話,反而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哪有人能胡鬧一輩子?

這些日子,特別是你父親生病以來,你的一舉一動我雖沒有親眼所見,但聽旁人說說,也能知道個大概。我的淳兒如今已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也是,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道知道了。”

“娘什麽事要讓我知道?”

“你可還記得你有一個未婚妻?”

安永淳聞言,微微一愣,這個原主竟然還有個未婚妻?不過看安母這副摸樣,卻也不似有假,於是立即在腦海中冥思苦想了起來,終於在腦海的深處,一個身材單薄的小女孩慢慢清晰起來,“娘所說的可是那個馬氏?”

“正是。”安母點點頭,神情罕見露出一抹厭惡,“這門婚事乃是你祖父生前所定。那時,安馬兩家如日中天,控製著寧鄉的所有的產業。

這些年,我安家已經大不如前,但那馬家卻是蒸蒸日上,生意興隆。”

“這不正好麽?”安永淳有些不解,“我安家與這馬家結為姻親,必能扭轉頹勢,興旺發達。”

“興旺發達?”安母竟冷哼一聲,道,“那還得有命享用才是。”

“母親何出此言?”

“那馬凝萱剛出生便克死了其母高氏,三歲之時,其兄病重,不久便撒手人寰,十歲之時,其父馬家奇在外行商,碰到了流匪,死裏逃生,但同去的兄弟,全都被殺。

而那馬家奇即便回到家中,不久也傷勢複發,病死家中。甚至,就連馬氏女身旁的婢女,也逃脫不了天命,被一顆落石砸死。

以致到了今日,諾達一個馬家,隻剩下其祖馬思理跟馬凝萱祖孫相依為命。你說,這樣的人,說她是天煞孤星也不為過。”

這...饒是安永淳從不信鬼神之說,但聽到如此邪門的身世,卻依舊有些汗毛倒立。

緊了緊衣衫,安永淳猶豫道:“娘,您的意思是?但,不管怎麽說父親的病情應該與那馬氏女沒什麽關係吧?”

沒想到安永淳此言,竟惹怒了安母,“如何沒關係?依我看,十有八九,你父親便是受那馬凝萱所克,以至於今日。”

“這話是怎麽說的?”安永淳到底是來自那個鬼神被打倒的工業時代,對這些毫無根據的神怪之說有著本能的抗拒,“那鬼神之說本就是無稽之談,如何能將汙水潑到那無辜之人的身上?”

“她可不算是什麽無辜之人。”或許是因為丈夫安文光的昏迷不醒,安母第一次變得有些不可理喻,“罷了,你也長大了,都告訴你也無妨。前些時日,你父親不是外出武昌拜訪好友?回來之後,他跟我說過一件奇事!”

“奇事?”

“正是。當時,你父親正在前往武昌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奇人。此人無名無姓,本是雲遊四方跳出紅塵俗世之人,隻是那人恰好路遇盜匪,身上浮財全被洗劫一空,剛好遇到你父親。

你父見他可憐,於是便將他送到附近的城鎮,並給予不少銀兩作為盤纏。

有感於你父親的恩德,那奇人便替你父親卜上一卦。

卦象上顯示,坤卞良上,乃大凶之卦,主兵災。你父不信,偏要再擲一卦。這一卦,卦象顯示上乾下乾,主病相。你父還是不信,於是戲言問如何破解?”

安永淳越聽,怎麽越感覺安文光這是遇到了江湖騙子,於是追問道:“那奇人怎麽說?”

“那奇人指著卦象,道,‘邪祟起於西南,初遠而不可見,然十餘年來,日積月累,已經接近家宅,終將登門入室,亂於蕭牆,遺禍子孫。

唯有斬斷其中孽緣,避而遠之,破些浮財,或許留得一命。”

“娘,這等山野方士,平常不過招搖撞騙罷了,他們所說的話如何能信?”

“我也不信,可有些事,有些人,卻由不得你不信。”安母心有餘悸,“前幾日,流匪兀地出現在莊外,差點就破了莊子,這算不算兵災?”

“這,好像算是吧!”

“兵災過後,你父親便邪氣入體,醫治無果,就連大夫都說你父親恐是中邪之兆,你說這是不是病相?”

這下安永淳沉默了。這麽算來,那所謂的奇人的卦象全都應驗了。可這世上,怎麽可能真有這樣能夠預測未來之人?難不成這還是修仙、神界不成?

“娘,那您的意思是?”安永淳說得有些無奈,顯然還是無法接受這等奇談怪論。

“那仙人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了。”此時,在安母的心中,那所謂的奇人已然成了遊曆紅塵的仙家神人,就連稱呼都已經變了。

“所謂邪祟起於西南,馬家正好在我家西南方向,距我安家不過六十餘裏。

當初遠而不可見,然十餘年來,日積月累,說的就是你與那馬凝萱的婚事。剛開始的時候,你還小,自然距離那馬凝萱進入我安家還早,相聚還遠。

如今你已經長大了,眼看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紀,那馬凝萱自然離我家越來越近。

至於最後,禍起蕭牆之類的,豈不就是說明,那馬凝萱一旦進入我安家,勢必會鬧得家宅動**,雞犬不寧?

要我看,就依著仙人所說,斷了這門親事。我安家小門小戶,惹不起馬家那等高門大戶,我們還躲不起麽?咱們斷了她進入我安家這條道路,我就不信她還能克我安家,克你父親。”

安母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竟壓抑不住悲痛之情,低低地哭了起來。

“娘。”安永淳趕忙上前安慰,又是遞手絹,又是說好話,一直哄了快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才讓安母止住了哭聲。

眼看安母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安永淳也就舒了口氣,“娘,您也知道,父親一輩子研習聖人之道,連隻雞都沒殺過,更何況一個人在他麵前被劈成兩半?變成如今這樣,多半是受到了驚嚇,過些時日就好了。

至於您說的奇人怪事,要我說,這一切或許隻是巧合。聖人不是也說過,子不語亂離怪神,敬鬼神而遠之的道理麽?咱們豈能讓一個沒來由的人,攪和了我家的大好前程?

再者說,這門婚事,乃是祖父臨終前所定下的,祖父的深謀遠慮,難道您不知道麽?就這樣突然解除婚約,恐怕不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