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變

折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將安母的這個念頭壓了回去,安永淳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把自己率到床榻上,安永淳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忽然,房門吱嘎一聲,一個豐腴的倩影端著一個餐盒走了進來,“少爺,累了一天了,怕是餓壞了吧,我讓廚房留了飯,趁熱吃吧。”

是溫秀荷,安永淳放下心來。不過聽她這麽一說,安永淳這才發現,肚子早已咕咕直叫。正好被正在擺盤的溫秀荷聽了個真切,捂嘴輕笑起來。

不過,經曆這麽多年的風吹雨打,安永淳的臉皮早已變得堪比城牆,施施然走了過去,也不客氣,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這兩天廚房的手藝見長啊,味道比以前好吃太多了。”安永淳邊吃邊誇讚。

“不是廚房的手藝見長,隻是少爺餓極了罷了。”溫秀荷溫柔地為安永淳擦拭嘴角的飯粒,那專注的神情,好似一個妻子。

安永淳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換了個話題,“對了,那姓王的姑娘回來了沒?她在安家衝無親無故,獨自一人操辦父親的後事,怕也是不易。”

溫秀荷有些不滿,賭氣似的將手中手絹收起來,用力地擦著本就十分幹淨的桌案。

安永淳有些不悅,放下碗筷,沉下臉來,“我在問你話,回答我。”

聞言,溫秀荷駭得打了個機靈,這才意識到,這位主可不是讓他蹬鼻子上臉的輕浮浪子,不會由於跟他發生了什麽,而對她百依百順,於是怯生生道:“小女子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王姑娘去哪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哪那麽多小性子?”安永淳也不理她,風卷殘雲一般,將桌上的飯菜席卷一空,不理會手腳麻利地收拾碗筷的溫秀荷,打著飽嗝離開了飯桌。

溫秀荷將收拾好的碗筷端了出去,不一會又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放在安永淳的腳邊,默不作聲地幫安永淳脫掉鞋子,把腳放入盆中,隨後伸出纖纖玉手,幫安永淳洗起了腳。

看她這副樣子,安永淳有些於心不忍,不過是一介小女子罷了,自己是不是對她過於苛責了?

心中想著,安永淳轉念又想到了安母的提議,頓時有些頭大。他雖然今日將安母安撫住了,但臨走前看安母的態度,此事恐怕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

想著想著,安永淳心中忽然打了個突,一個念頭不可抑製地出現在他的腦海。猛地坐起身,看著正在給自己洗腳的溫秀荷,安永淳裝作不經意問道:“你可知,那些流民為何突然跑到我安家衝打秋風?”

“小女也不知道具體什麽原因。”溫秀荷不敢再使小性子,低聲回道,“當時我跟哥哥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隻知道一直跟著人群走,跟著人群就能找到吃的。”

“那你們都走過哪些地方?”安永淳繼續追問。

“我跟哥哥自家鄉出發之後,便一直朝南行走。那時候隻知道南邊肯定沒有受災,到了南邊肯定能找到一條活路。走到襄陽的時候,路上的人越來越多。

但襄陽的官府不肯收留我們,還派人堵在路口,將我們朝南驅趕。後來我們跟著人群又到了荊州。荊州知府命人在城外設立粥棚,卻依舊不讓我們進城。後來,我們又過長江,走到嶽陽,長沙,最終才走到了這裏。”

“那究竟是誰說要攻我安家衝?是否受人安排?”

溫秀荷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們隻知道一直埋頭跟著人群走,至於最終去哪,誰也不知道。”

“不知道?”安永淳半疑半信,“你在流民之中,就沒聽說過什麽風聲?”

溫秀荷淒涼一笑,“風聲?你知道什麽是觀音土?你見過千裏平原,草根樹皮全被吃幹淨的場麵?你知道,道路上滿是餓死的屍體,而野狗吃屍體吃得眼睛發紅的樣子?

這些我都經曆過。人到了那個時候,哪裏還會有人閑聊?有人說話?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填飽肚子,如何能活下去,誰還有心思關心其他?”

說著,溫秀荷眼眶通紅,柔弱的肩膀微微有些顫抖,好似回憶起當初的那場噩夢。

安永淳歎了口氣,伸手撫摸著她的秀發,將她拉到自己的懷中,憐惜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場噩夢罷了,如今再也不會發生了。”

“少爺,我怕!”溫秀荷壓抑的情感再也控製不住,猛地向前,死死抱住安永淳腰背,好似溺水時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少爺,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現在隻剩下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不會的,你現在是少爺的人了,就算你想走,也晚了!”安永淳撫摸著少女的粉背,貼在她的耳邊,呢喃道。

夜越來越深,微弱的燭光襯托下,兩道人影映照在窗紙之上,伴隨著影子的上下翻湧,起伏,一陣歡愉的呻吟似有若無的傳了過來,縈繞耳旁,不絕如縷。

終於,等到後半夜,伴隨著一陣高亢的女聲,那令人羞澀的聲音戛然而止。夜靜悄悄低,隻剩下不知名的蟲兒不知疲倦的吟唱。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驚恐的聲音穿破了黑暗,“別殺我,別殺我。救命啊,救命!”

緊接著,一陣門板破裂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聲叫喊:“來人啊,來人啊,老爺癔症了!”

“老爺!”“老爺!”

沉寂的安宅轉瞬變得熱鬧非凡,人聲鼎沸。

正在熟睡之中的安永淳被猛然驚醒,身邊的佳人也坐了起來,挽著安永淳的手臂,不安道:“少爺,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安永淳掙脫開溫秀荷的環繞,下了床榻,邊穿衣服邊道:“我出去看看,你就在此地,不要出去。”

“少爺。”溫秀荷還想再說什麽,留給她的卻是一扇重重關閉的房門。

走到小院,安家的長工,家仆紛紛向安文光的內院匯聚而去。等安永淳趕到安文光的住處的時候,卻發現安文光的小院早已經擠得滿滿當當,安家幾十口下人差不多全都聚了過來。

在人群的中間,安文光好似受驚的麋鹿,不斷閃躲,躲避著試圖接近他的人群。安母由幾個丫鬟攙扶著,無力地半跪在地,看著中間左躲右閃的安文光,絕望地呼喊:“文光,文光,你這是怎麽了!”。

幾個下人唯恐傷了安文光,下手也畏首畏尾,近十個人,就是控製不住失心的安文光。

“你們都起開。”安永淳嗬道。

隨後快步走了上去,趁安文光不備,從背後一把將安文光抱住。被抱住的安文光掙紮得更為激烈,口中不住地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爹,爹。您睜眼看看,是我,是淳兒啊!”安永淳大喊。

“淳兒?”安文光空洞的目光中,恢複了些神采,隨即不知從哪爆發出一陣怪力,竟差點掙脫了安永淳的雙臂,“淳兒,淳兒快跑,淳兒快跑,爹攔下他們,你快跑!”

安永淳的鼻子微微發酸,不管如何,安文光絕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

“爹,不要怕,那些賊人都逃了,咱們安全了。”

“逃了?”安文光喃喃道。

“全都逃了,咱們安全了!”

“都逃了,安全了!安全了!”安文光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手中的力道越來越小,最終癱軟在安永淳的懷中。

幾個下人快步上前,抬著癱軟在安永淳身上的安文光,將他抬到了床榻之上。安母緊跟著走了進去。

安永淳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側身向院內的下人道:“今日之事都給我爛到肚子裏去,倘若讓我聽到任何動靜,我扒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