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妥協

聽到這話,小院中的下人長工隻覺一股涼氣順著尾巴骨一路向上,直衝天靈蓋。這可是手刃數十號流匪的狠人,當日北門處的血跡,讓每一個安家衝人至今都記憶猶新,不敢忘懷。

“不敢,不敢。”眾人連連保證。

哼!安永淳不再理會這些人,轉身進入了安文光的內房。

此時,安文光躺在**,側著身子,眼巴巴地看向屋外。等看到安永淳進屋之後,這才放心似的,重重摔到**。

“父親。”安永淳一個箭步,衝到安文光身旁,看後者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唯有雙眼死死盯著自己,安永淳心中一歎,原本心底那少許責怪安文光如此膽怯的心淡了許多,雙手拉起安文光的手,安慰道,

“父親,放心,那些宵小之輩都被孩兒趕走了,剩下的也不敢再來騷擾我們,我們是安全了。”

隨即又轉頭,詢問道:“派人去請大夫了麽?”

“已經去了,這會估摸著大夫應該已經要到了。”安母身邊,一個正扶著安母坐下的俏麗丫鬟,聽到安永淳的問話,趕忙回答。

安永淳點點頭,不再多說話。就在此時,房門門簾一挑,安大木引者一名頗為精明世故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安永淳沒見過此人,想來應該是安母又換的大夫吧。

安永淳站起身,將位置讓給大夫。

那大夫也不推辭,朝著安永淳拱手施禮之後,便坐到床邊,號起了脈。足足一刻之後,方才起身。

安永淳跟安母趕忙圍了上去。安母問道:“大夫,拙夫如何了?”

大夫沉吟道:“夫人不必過於驚慌,安老爺乃是腦為邪熱所擾,醫書言陰盛則夢涉大水恐懼,陽盛則夢大火燒灼,安老爺如今乃是陰陽俱盛,故夢相殺。待付某開一劑藥,安老爺服用過後,或可有效。”

“多謝大夫。”安永淳見安母神情恍惚,不由的有些擔心。

送走大夫之後,安永淳扶著安母坐回了軟榻。

就在安永淳起身,準備去給安母倒茶的時候,卻聽安母厲聲嗬問,“安永淳,你到底想將你父親逼到哪種程度,方能罷休?”

安母這聲怒嗬,驚得內房內一眾丫鬟,仆從猛地一震,不敢再聽下去,倉皇從房間內退了出去。

安永淳有些摸不清頭腦,拿起一盞茶,走到安母身邊,蹲坐下來,疑惑道:“娘,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安母看著安永淳的臉龐,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幼時,那個圍著她撒嬌,闖了禍躲到她的身後的愛子,但轉念又想到自己丈夫被那妖物折磨得死去活來,幾近瘋狂的摸樣,狠了狠心,道。

“那我問你。你準備何時跟那妖物斷絕關係?難不成,你非要為了一個女人,弄得家宅不寧,六畜不安方才罷休?”

“娘。那大夫不是說了麽?父親沒什麽大礙,隻是受了驚嚇。”在安母的注視下,安永淳的聲音越來越低。在那一瞬間,他忽地發現,自己的堅持似乎毫無意義。

不過是一未婚妻,本質來說,就是一女子罷了,甚至還是一個從來沒見過幾麵的女子,根本就不知道她的長相如何,性格怎樣,是美是醜,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這樣一個女子,真的值得自己如此嗬護,為此不惜跟家人反目成仇?想到此,安永淳變得沉默,不在說話。

“沒事?”安母憤怒異常,指著安永淳的額頭,道,“你父親若是沒事,怎麽會一直臥床不起?你父親若是沒事,怎麽會出現剛才的醜態?你父親若是沒事,為何接二連三幾個大夫束手無策?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否還是不願跟那姓馬的妖孽,斷絕關係?咳咳咳~”或許是說的太急,安母捂著胸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娘,您沒事吧,娘?”安永淳嚇了一跳,趕忙起身,拍著安母的後背,“娘,我聽您的,跟那馬家斷絕關係。明日一早我便進城,跟那馬家陳說明白。娘您不要生氣了。”

“咳咳咳~”安母卻依舊咳嗽不止,但聽到安永淳的承諾,心中的怒意卻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若不是自己的丈夫變成如今這個摸樣,她又何嚐願意威逼自己的兒子?

良久,終於調勻了氣息,安母這才撫摸著安永淳的頭發,淚眼朦朧,“淳兒,你不要怪娘,娘也是為了你,為了你父親,為了這個家。”

“娘,這怎麽能怪您?要怪,也隻能怪我與她有緣無分吧了。”安永淳安慰著母親,心中也不知該喜還是什麽。

折騰了一晚上,直到天亮之後,安文光恢複了平靜,沉沉地睡了過去,安母也支撐不下去,斜靠在床邊,也睡著了。

安永淳此時沒有半分睡意,獨自一人寂寥的走出了安家,來到了安家衝的大街之上。說是大街,其實不過也是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八尺見寬巷子,街道上飄**著幹燥的浮土,兩側滿是一人多高的土坯圍成的院牆。

除了極少數人家,大多數人家的屋頂鋪著茅草,或許是春天的緣故,其中有些人家的土坯牆上,還發著新鮮嫩綠的嫩芽。

安永淳行走其間,不斷有人向他打著招呼,不過滿懷心事的他,卻沒心思多做理會。弄得周圍的左鄰右舍莫不清頭腦。

昨晚雖答應安母接觸與那馬家的親事,但仔細想想,其中的門道哪有那麽簡單。這個世界,禮教之嚴,絲毫不輸晚晴之時,兩家有了婚約,其實就意味著那女子已經名花有主了。

貿然接觸婚約,對那女子的名節則是毀滅性的打擊,不僅意味著兩家從此再無瓜葛,稍有不慎,便是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下場。

如今,馬強安弱,莫名其妙惹出這麽一個強敵,殊為不智。可現如今,安母將安文光的病因,全都歸結到了馬凝萱的身上,執意要跟那馬凝萱斷絕親事,自己若是不從,那便是不孝。在這個時代,惹上不孝這個罪名,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進退兩難!進退兩難啊!安永淳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繼續前行,卻發現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一堵土坯牆,擋住了去路。

“人再囧途,就連這路都來跟我作對!”安永淳發泄似得用力踹在土牆上,頓時土石橫飛。

好一會,終於將心中那股鬱結之氣發泄了出來,正欲繞路前行,忽聽得土牆之後,一陣女子低沉的哭泣之聲。

聽那聲音還想有些熟悉,似乎是...。

安永淳左右看了看,再土牆上尋找了一處凹陷處,隨後後退兩步,猛地向前一個飛躍,踩著那凹陷處,翻過了這一人高的土牆,土牆後的場景映入眼簾。

土牆後乃是一個廢棄的土崗,越過一個水溝,便是安家衝死去之人安息的墳塋之處。此時,一座新的墳塋出現在其他墳塚的邊緣,顯得特立獨行。

墳塋前,一張小小供桌之後,是一個一襲孝衣,異常瘦弱的倩影,此時那倩影跪在墳塋前,淚水模糊了她的俏臉,口中刻意壓低的哭聲,好似怕驚擾了旁人,壓抑,而絕望。

是王沂孫的女兒,安永淳認出了那俏麗的身影,隻是沒想到她竟會將父親葬在此處。說起來,王沂孫也算是安文光的舊時好友了,當初在他的家鄉也算是一個有名的鄉紳地主。

誰知,一場天災過後,王沂孫的枯骨,竟如此草草掩埋在這個異國他鄉。

安永淳一麵感慨著人生的無常,一麵上前,打算給王沂孫供上一柱清香。不管怎麽說,王沂孫也算是安文光的好友,安永淳叫上一句叔父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