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試探

“缺些銀兩?缺多少?”安永淳提高了警惕,能讓秦宜一個大掌櫃說出來的,必然不是一個小數目。

“十萬兩。”秦宜緩緩吐出了一個數字,“當然,這十萬兩也不是沒有憑證,他願意以新購買田產的地契為抵押,等到他將本息結清之後,再行贖回。最關鍵的是,不同於一般借貸的九出十三歸,他願意一個月付五分的息錢。”

“五分的利息?”安永淳倒吸一口涼氣,不同於後代,這個時代五分的利息,就相當於百分之五十。也就是借給那人十萬兩,每個月就有五萬兩入賬。

五萬兩啊,多少個縣的賦稅都達不到這個數額,今天竟有一人輕輕鬆鬆承諾一個月能付給自己五萬兩的收入,那一刻安永淳承認,他真的心動了。

“秦叔,不是我膽小,隻是有件事還是提前問清楚比較好。此人的背景秦叔可曾了解?這銀子放出去容易,等收的時候,怕就難了。”安永淳有些不放心,追問道。

秦宜卻微微一笑,道:“十萬兩確實不是一個小數目,少東家擔憂得多,也是常理,何來膽小之說?”接著輕歎一聲,道:“說起來此人的來曆我也不是很清楚,據說此人乃是武昌楊氏家的二公子。

此番前來,也是受到楊老爺的指派,前來買些土地,一來也能行善積德,讓災民不至於餓死在這個春天,二來,也是置辦一些產業,能為家族開枝散葉。”

“楊老爺?”安永淳對此毫無印象,隻好虛心求教道:“還望秦叔詳解,這楊老爺是哪方高人?”

秦宜看安永淳一副求知似渴的模樣,哈哈一笑,道:“少東家還在讀書,未經世事,不知道這些也情有可原。說起這個楊老爺跟東家還真有一些淵源。

當年老太爺年輕的時候,曾在長沙柳家作伴讀書童,深受那時的柳少東家也就是現在的京城柳老太爺的器重。雙方雖說名為主仆,但私底下卻勝似親兄弟一般。安家能有如今這番產業,跟柳老太爺有莫大的關係。

而這個楊家,則是柳家的姻親,與如今的柳老太爺相交莫逆。隻不過自從三十年前柳家舉家搬到京城之後,雙方的關係才漸漸淡了下來,不過據傳雙方還有書信溝通,不過我等外人也無從考證。

楊家有子三人,長子楊壽,現任四川達州知州,次子楊泰,最是頑劣,現掌管楊家產業,幼子楊曦,十幾年前以神童之名聞名湖廣,前些年還高中舉人,據說曾與老東家有過一麵之緣。此番前來買田的,正是楊家次子楊泰。”

安永淳右手無意識地把玩手中的茶盞,沒有說話。

秦宜看到安永淳這個模樣,也吃不準他內心真實的想法,隻好接著道:“往常年份,一畝上好的水田,至少能賣三四十兩銀子往上,今年行情較好,地價頗低,每畝能賣到十兩銀子就已經是邀天之幸,大量采買之下,或許還會更低。

如果,他用了咱家十萬兩銀子,轉頭全都采買了良田,瞬間就能翻三到四倍。再加上,不少士紳豪族都紛紛下場,派人收購土地,楊泰怕晚了,好地都讓別人收走了,這也是他寧願付給咱們五分的利,也要借銀的根本原因。”

“原來如此。”不過,安永淳卻沒有接他的話茬,反而轉移了話題,“秦叔,我記得前些時日,你到家中拉銀子,說有人要典當一幅書法,不知此時是否已經出典了?”

秦宜沒想到安永淳竟提起了這茬,有些語塞。不過他到底是義鑫升的大掌櫃,反應能力遠非常人可比,轉念之間便反應過來,回道:“已經出典了。”

“秦叔,冒昧問一下,如今賬上還剩下多少銀子?”

秦宜摸了摸下巴下的山羊胡子,道:“如今隻有銀一千三百多兩。”

“一千多兩?”安永淳眉頭微皺。一千多兩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自然是一筆不得了的財富,但是對於在整個寧鄉都數一數二的義鑫升來說,一千多兩幾乎可以算是囊空如洗了,甚至已經影響到日常的經營了。

“這麽說,如果要收當的話,這十萬多兩全都要從家中拿銀?”

“恐怕如此,”秦宜歎道,“如果不是這等關係,不低的利錢,並且以地契抵押的話,我也不願在老爺病中之際,求助少東家。現如今,情況就是如此,是收是拒,全憑少東家做主。”

秦宜說完,不再開口,靜靜等待安永淳的回應。廳堂內,一時之間安靜下來。

安永淳的右手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敲擊著,寂靜的廳堂內回**著一聲聲碰碰的敲擊聲。終於,好似下定了決心,敲擊聲戛然而止,安永淳的聲音響起,“秦叔,既然你說聽我的,那我就說說我的看法。”

秦宜端茶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隨即便若無其事道:“少東家請講。”

“前些時日秦叔從家中拉走了三萬兩銀子,這些銀子雖不能說把家底掏空了,但也算得上傷筋動骨了。如今再拿出十萬兩銀子出來,恕我直言,幾乎是不可能了,除非家中也出賣田產。

但秦叔你也知道,我本是一個浪**小子,隻不過正是父親在病中,才由我臨時出來,應付局麵。典賣田產湊十萬兩銀子出來,說實話,我也沒那個能力能擅做決定。故而,依我看,這樁生意就算了吧。也是我安家無福,享受不了這財富。”

“這。”秦宜雖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但聽到安永淳說‘算了吧’之時,眼中還是閃現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失望。頓了頓,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少東家,要不等回家跟夫人商量之後,再做打算?”

“不用了。”安永淳搖搖頭,“就算說給母親聽,她也不會同意。”

“即便湊不出十萬兩,湊個幾萬兩,甚至幾千兩也行。楊家第一次求到我安家,如果就這樣拒絕,恐怕兩家的麵子上都不好看。”秦宜仍不死心。

安永淳撇了一眼秦宜,忽然開口問:“秦叔好像對促成這筆生意很是上心?”

“沒,沒有。”秦宜連忙辯解,“我隻是覺得楊家也算安家故人,今日求到安家,倘若不幫忙的話,難免會有損這份情誼。”

“此事無妨,以後若是楊家因此事與我安家交惡的話,我親自登門謝罪。”

“如此也好,也好。”

回絕了秦宜的提議,接下來的交談,秦宜明顯有些無精打采,心不在焉。安永淳不以為意,隻當他在自己這吃了憋,心中鬱悶罷了,於是談起了今日在城門口的見聞。

尤其是將那高鳳來聽到他是義鑫升的東家之後的異常反應著重描繪了一遍,最後才道:“卻不知為何那高班頭對我義鑫升有如此惡意?莫非真是像我義鑫升索賄不成,以至於惱羞成怒?”

秦宜一聽,便知曉了其中的斤兩,歎道:“少東家有所不知。義鑫升在寧鄉縣內存活至今,豈會吝惜那一兩份金銀?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秦叔盡可直言。”安永淳不解。

“罷了,左右少東家也要知曉其中門道,現在說來也不算越級。少東家可知如今寧鄉知縣?”

“簡欽文簡知縣?”

“正是。”秦宜撫須長歎,“去年簡知縣上任以來,便想要將寧鄉大權獨攬,為此光是師爺就聘請了七個。隻是寧鄉本地的胥吏衙役,在寧鄉已逾百年,盤根錯節,樹大根深,又怎麽會如此輕易將權利全都交付個一個不知任職幾年的流官?

於是寧鄉本地的胥吏私底下勾結起來,抵抗簡知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