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機遇

“那就多謝差爺了。不過,今日見過之後,也算是相識了,敢問差爺是哪一房哪一班中人?日後可要多多走動走動才是。”

安永淳邊說,一邊拉起那差人的手,一個潔白的玉佩,便出現在那差人的手中。白玉晶瑩,顯得頗為不凡。

“沒想到你這廝年歲不大,閱曆倒是比你那老子高上不少。”那差人哈哈一笑,將手中的玉佩顛了顛,隨後放入懷中。

“這位正是我們站班高鳳來高班頭。”那差人還未說話,一旁的親隨搶先一步,嚷嚷了出來。

站班?安永淳有些恍惚。站班平日裏負責隨長官左右護衛開道,審判時站立大堂兩側,維持紀律,押送罪犯,執行刑訊及笞杖刑等,按理說屬於妥妥的知縣心腹。隻是,此時怎麽跑到這城門口守起城來了?

“原來是高班頭,失敬失敬。”安永淳心中疑惑,卻不曾表現出分毫。

“好了,你父子快些進去吧,別攔在城門,耽擱老子正事。”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一顆價值八十兩的玉佩砸下去,高班頭的口風瞬間發生一百八十度轉彎。

“高班頭說的是,我們這就離開。”說著,安永淳招呼著安大木駕著馬車,向城內駛去。

安家馬車一動,周圍逐漸圍攏過來的人群立馬聞風而動,想跟著馬車一同進入城內。

“站住,站住,誰讓你們這些賤民進來了?都他娘的給老子滾回去,否者老子弄死你們。”高班頭粗狂的聲音震得安永淳的耳膜生疼。

緊接著,高鳳來身後的一幹衙役,拿出手中的鞭子,朝著擁擠的人群,狠狠抽了回去,口中不住地罵著。

“你們這群賤民,還想混進城內?趁早死了這條心。”

“滾一邊去,寧鄉不是你們這些人能來的地方。”

擁擠的人群中,有人被抽中,疼得在地上打滾,連連討饒。然而,那痛苦的慘叫,並沒有讓那些手持鞭繩的衙役們,產生絲毫憐憫,反而好似激發了他獸性,癲狂地將手中的鞭子輪圓,一下接一下地抽打在那倒地的那人身上。濺起的血,留下的鞭痕,好似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快感。

安永淳被眼前的場景給深深震驚了。自出生到現在,幾十年來,他何時見過如此將人不當人的時刻?那掄起的鞭子,好似將倒地之人的尊嚴碾得粉碎,踏入了泥裏。

“高班頭,這些人是什麽人?為何,為何如此,如此?”安永淳斟酌著措辭,盡量不得罪這個高鳳來。

“他們?”高鳳來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他們不過是一些流民罷了。知縣大人下令戒嚴,就是為了防著這些人進城。”

“為何不讓這些人進城?”安永淳脫口而出。不過,話一出口,安永淳便知道說錯了話,看著帶著疑惑,看過來的高鳳來,安永淳忙找補道:“我是說,進城之後,他們也可以做些零工,也好掙口飯吃。”

“城內哪有那麽多零工讓他們做?”高鳳來滿眼的鄙夷,“他們進城,不過是坑蒙拐騙,打家劫舍罷了。城內都是貴人,豈能讓他們進城打擾貴人的清靜?”

“那他們身在城外,怎能有食物果腹?沒有吃的,豈不是要餓死人?”

“你到底還想不想進城了?怎麽這麽多事?”高鳳來有些不耐煩了。要不是看在剛剛的玉佩的份上,他豈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跟他說這些?早將他轟了出去。

“進,我這就進城。”安永淳無奈,隻能向不遠處正在等著他的安大木走去。來到馬車旁,回首再望,剛剛那個被打倒在地的人,此刻已經一動不動,渾身上下皆是鞭痕,然那個衙役還在不知疲倦地在他身上抽打著。

“少爺,別看了,上車吧,咱們快走吧。”

“走吧。”安永淳歎了口氣,右腳用力,登上了馬車,進入了車廂。安大木也斜坐在車架上,手中的鞭子輕輕敲在馬兒背上,馬車緩緩向前行進。

義鑫升位於府前街的中央偏東的位置,向西走二十餘布,便是寧鄉縣衙之所在。街道兩旁,招牌,幌子,密密匝匝;各路小商小販,叫聲嚷嚷,中間行人往來如織,好不熱鬧,端是一塊做生意的寶地!

安永淳一行,穿街過巷,自後門進入當鋪之內。開門的小廝,姓秦叫招財,是義鑫升掌櫃秦宜的侄子,行事聰明喜人,見到安永淳,立馬賠笑彎腰,口中連連問好,招呼人進入鋪子,一路引著,直到進入後院,方才退了出去。

不一會,收到消息的義鑫升掌櫃秦宜,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此時安永淳已經換好衣服,兩人一起坐在中堂之內品茶。

安永淳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感覺喉嚨的幹澀消了大半,這才放下茶杯,開口道:“這一路過來,隻感覺這城內又破敗了幾分,往日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也顯得稀疏了許多,其中還夾雜幾個插標賣首的孩子。”

“可不是?”秦宜感歎道,“自去年十月份以來,四個月的時間裏,河南,陝西,山西,以及湖廣的襄陽,隨州等地,滴雨未下,如今正值春耕時節,如果這個月還不下雨,那今年的收成,至少少上三成。”

“難怪城外那麽多流民。”安永淳略顯感慨,隨即轉變了話題,“秦叔,這些時日店裏一切如常?”

“少東家不知,豈止如常,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秦宜邀功似的,滔滔不絕,“今年春荒不同以往。往年,那些農人,佃戶尚可向鄉裏的鄉紳地主拆借銀兩,度過災年。

今年不知怎的,那些鄉紳好似串聯好了一般,不僅不肯拆解糧食銀兩,就連以往年份的積欠,也催著償還。

那些農人莊客沒辦法,就隻能典當家中財貨,賣兒賣女以求果腹。總之,就是世道越差,咱們鋪子裏的生意也就越好。”

“都是一群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蟲,國朝壞就壞在這群人手中。”安永淳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說誰。見秦宜看來,安永淳開口轉移了話題,“如此就好,如今父親尚在病中,義鑫升如果有什麽事,還請秦叔多多擔待。”

“少東家放心,職責所在,義不容辭。不過有件事,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告知老爺,隻不過如今老爺正在病中,我也隻能先稟報少東家了。”秦宜帶著滿臉的糾結,起身衝著安永淳作了個揖。

“有事秦叔盡可道來。”安永淳有些意外,平日裏他不理店鋪之事,秦宜如果有事,都是安文光直接稟報。不過秦宜說的也是,安文光病中不能視事,整個安家也隻剩下安永淳這一個當家人,不問他又能問誰?

“是,少東家。”秦宜頓了頓,似在組織語言,“這段時日寧鄉春荒嚴重,不光那些農人莊客受不了,就連那些小門小戶的莊稼人,也都扛不住。

家中有些家底的,尚可典當家中財務勉強度過災年,家中沒有家底的,就隻能賤賣家中土地了。”

說到這,安永淳插嘴道:“秦叔剛剛所言,那些鄉紳地主聯合起來,不給那些莊戶拆借銀兩,可是為了此事?”

“少東家聰慧。”秦宜讚了一聲,“不將人逼到絕境,他們如何肯賤賣自家的田土?前些時日,鋪子裏麵來了一個人,自稱乃是武昌人士,見我寧鄉地價低廉,頗為心動,有意大肆收購寧鄉田地。隻是出來的急,想買的地卻又比預期多上許多,於是欠缺些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