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城門

“你這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安永淳撫摸著光潔的下巴,猶豫道,“安家衝距離寧鄉不過幾十裏,安大木又挑選了幾十個長工跟護我前往,送十幾個人罷了,能出什麽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少爺試想,您把那些流匪送到官府,知縣核查這些人的罪跡肯定需要不少時間,等核查完,升堂,定罪也需要少爺出堂作證,即便一切順利,結算賞酬,上下打點,乃至知縣召見,典吏宴請等都需要不少時間。

這麽長時間過去,少爺豈能不耽擱正事?所以,奴婢還是覺得流匪什麽時候送官都可以,但此行卻最好不要送官,以正事為主。”

一番話說完,安永淳陷入了沉思。說實話,此行他攜帶流匪的目的不過是想著,盡早將這些人處置掉,將他們送去見官,之後不管是放掉,還是羈押起來,都與他無關。

如今聽了溫秀荷一番話,忽然意識到,自己到底想得淺顯了,沒想到其中竟會有這麽多彎彎道道。如果因此事而將自己的正事耽擱了,確實有不分輕重之嫌。

罷了,罷了,且再養他們些時日,不過是浪費些米糧,些許空地罷了。做好了決定,安永淳心中一緩,抬頭正看到溫秀荷偷偷觀察自己,頓時心中一動,回憶起當初跟溫秀荷第一次相會之時的種種,當初那個念頭如野草一般開始在內心之中瘋漲。

“你似乎對那些流匪格外的關注?”安永淳笑語吟吟,但說話的內容卻讓溫秀荷冷得刺骨。

溫秀荷一怔,不自然地笑了笑,“有麽?沒有吧,奴婢擔心的不過是少爺的正事罷了。如果少爺覺得奴婢的話一派胡言,那以後奴婢少說話就是。”說著,雙眼竟逐漸濕潤起來。

安永淳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溫秀荷的反應,任憑她如何變化,也沒有絲毫變化。忽然,安永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讓房間內冷凝的氣氛,瞬間消散一空,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逗你玩呢,你怎的就哭了?”安永淳笑著,將溫秀荷重新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後背,笑道,“世人都說女兒都是水做的,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少爺你壞,你壞。”溫秀荷撒嬌地拍打著安永淳的胸口,但內心深處一顆芳心卻在狂跳。

“好了,這次就不帶那些流匪了。你說得對,以後有的是機會,何必因為這些人耽誤了我的正事。”安永淳笑聲爽朗,推開溫秀荷,正色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要盡快上路,不然天黑之前恐怕趕不到縣城了。”

辭別了溫秀荷,伴隨著馬鞭的揮動,馬脖子上懸掛的鈴鐺也開始發出叮叮當當的鈴聲。安永淳乘坐的馬車,開始緩慢地離開了安家衝,開始行走在前往寧鄉縣的路上。

自安家衝到寧鄉縣的官道,也不知道多久不曾修繕,一路上坑坑窪窪,高低起伏。再加上長時間不下雨,導致道路上塵土漫天,天昏地暗。

安永淳坐在馬車上還好些,真正苦的確是那些護送安永淳去縣城的長工佃戶。他們走在路上,根本不敢說話,一開口就是一嘴的黃土。留下的汗珠,在臉上衝刷出一道道泥垢,好似從土堆裏爬出來的一般。

好不容易來到寧鄉的城門口,卻已經是傍晚時分。

安永淳掀開馬車的簾幕,看向遠處的寧鄉城門。寧鄉不是一座大城,低矮的城牆,滿是缺口,露出其中的青磚。不知名的爬山虎順著城牆向上攀爬,留下一道道綠色的印記。

在青灰色的城牆下,搭建著大大小小的窩棚,其中有不少人影晃動。離得遠了,也不知裏麵究竟是怎的一番場景。

安永淳向自己身後望去,卻見十幾個長工佃戶的衣服上滿是泥點,滿臉的汙垢,這個形象去馬家,簡直丟臉丟出了天際。對正在趕車的安大木吩咐道:“木叔,先到城內的鋪子裏,換身幹淨的衣服,之後再去馬家。”

“好咧。”安大木應了一聲,“少爺,你坐穩了,咱們這就去。”說著,馬車載著安永淳,搖搖晃晃地朝著城門頭快速駛去。

“站住,你們是幹什麽的?”

剛來到城門口,一道嗬聲,便傳入安永淳的耳中。安永淳掀開馬車的車簾,向外望去,卻見一個身著青袍,斜挎橫刀,滿臉傲氣的漢子攔在馬車前。

“差爺,小人安大木,城外安家衝安老爺家的家丁,您不認識我?”安大木滿臉堆著笑,恭敬地湊了過去?

“安老爺?義鑫升的東家?”那差人瞳孔微縮,看向一旁正在等待入城的馬車。

“對,對。還請差爺通融則個。”安大木還以為此事妥了,連連拱手道謝。

誰知那差人臉色突變,鼻孔中冷哼一聲,“不認識。少在這攀交情,奉知縣大老爺的命,自今日起,嚴防賊寇進出城門,任何人沒有知縣老爺的手書,均不得進入縣城。”

“差爺”安大木哀求......

趁著安大木跟那差人的交涉,安永淳掀開車窗的簾幕,向剛剛看到的窩棚看去,隻見那窩棚沿著青色的城牆一直蔓延開來,裏麵盡是些蓬頭垢麵,衣不蔽體的人群。

這些人有些顯然已經在此地等候時間不短了,他們用簡易的樹枝,蒿草,不知哪來的門板,依靠著城牆,搭起一個個小小的窩棚。有些或許是時日較短,連個樹枝蒿草都找不到,隻能幾個人圍繞在一起,相互取暖。

再加上春日的冷風刺骨,有不少人卻已經直挺挺躺在地上,若不是還在起伏的胸膛,還以為這隻是一具屍體罷了。

趁著安永淳被攔阻在城外的檔口,有不少人已經圍了上來,靜靜看著安永淳這一行,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安永淳察覺情況不妙,抬頭看到安大木還在與那差人糾纏,卻依舊沒個結果,於是翻身從馬車內鑽了出來,跳下馬車,走到了那差人麵前。

安大木見是安永淳來了,叫了聲少爺,之後便滿臉愧色地退到了一邊。

那差人也看到了安永淳,不過看對方不過是一個年齒不足二十的毛頭小子,頓時有些輕視,將安永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屑道:“安家真是沒人了,讓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出麵。”

不過安永淳卻不驕不躁,漫步來到那差人麵前。安永淳今年雖不足二十,但在安家吃好喝好,身材也生得挺拔修長,此時站在那差人麵前,竟隱隱有蓋過那差人之勢,迫得那差人不得已仰麵而視。

“這位差爺請了。”安永淳頷首微低,衝著那差人抱了一拳,笑道,“這也不怪差爺,我父子二人平日裏常住安家衝,與差爺走動得少,差爺見了,認不得我父子,也是常理。”

“那可不敢。”那差人陰陽怪氣道:“義鑫升多大的鋪子,哪是我們這樣的人能高攀得起的?不認得也是常理。”

“差爺這是說哪裏話來?”安永淳‘奇’道:“莫非義鑫升之中,竟有人敢有人對差爺不敬?”隨後又怒道,“差爺可容我小子進城調查一番,三日內必會給差一個說法!”

那差人見安永淳憤怒之情溢於言表,不像作假的樣子,也就信了兩三分,反正不管怎樣還能比現在還差不成?再者說,這安家在寧鄉縣畢竟也還算有頭有臉,他還能真將他阻於城外不成?

攔一下,讓他們知曉自己的手段,日後有好處,分潤自己一份也就行了。略加思索,那差人便道:“如此便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