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玉帶街

劉裕感覺這家夥有些不太靠譜,轉頭又問到彥之:“你覺得直接動手合適嗎?”

“那邊我也沒去過,應該行吧。”到彥之模棱兩可道。

“哈哈,他?”李鐵牛笑了一聲道:“這家夥可是個精明人,幹活的時候我們都往上衝,就他一個向後出溜,有事就躲,他上哪了解玉帶街去啊?”

李鐵牛語氣輕蔑,但到彥之隻是笑笑,也沒有反駁。

“劉老弟啊,你是新來的,聽哥哥的準沒錯,下午咱就去,抓幾個人後麵就好辦了。”李鐵牛完全擺不清自己的位置,端起酒杯就開始發號施令:“兄弟們,杯中酒幹了,一會出去幹活!”

李鐵牛在衙役裏麵威望很高,眾人紛紛起身舉杯。

劉裕坐在主位,盯著李鐵牛,輕聲道:“行,那就去看看。”

出了包廂,李鐵牛大笑著一巴掌拍在劉裕肩膀:“劉老弟,這次你算是揀著了,咱們這幫兄弟幹活都利索,你辦事敞亮,鐵哥我肯定帶著兄弟們把你捧起來,哈哈。”

劉裕被拍得呲了呲牙,轉頭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娘的,忘了,忘了你身上有傷,老弟你沒事吧?”李鐵牛拍拍腦門問道。

劉裕瞄了一眼李鐵牛,也沒說啥,直接邁步道:“沒事兒,準備幹活吧。”

劉裕正要出門被門口的夥計攔了一下:“客官,您等一下,我們老板找您有些小事。”

回頭看了一眼在櫃台邊張望的王琳,劉裕對眾人道:“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我馬上就到。”

“行,那我們先走了。”李鐵牛回道。

劉裕看著李鐵牛的背影,眉頭輕皺若有所思。

“行啊寄奴,幾天不見,已經當捕頭了。”老板娘王琳笑著道。

“運氣而已,王夫人找我有事?”劉裕恭敬行禮。

王琳聞言杏眼一翻,“以前不都叫姐姐嗎?怎麽當了官就變成王夫人了?”

劉裕想起原主當初調戲人家的行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姐姐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進來!”王琳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劉裕跟在身後沒敢進去,隻是在門口張望,隱隱看見王琳在裏屋擺弄衣物,悄聲道:“姐姐,這不合適吧。”

“合不合適要試試才知道啊,快點進來。”王琳的黃鸝一般的聲音從裏間傳來。

“好吧。”劉裕掙紮了一瞬,居然鬼使神差地進去了。

從裏間轉出的王琳看見劉裕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身體,突然意識到話語有些不妥,麵部皮膚充血變得粉紅,嗔怒道:“想什麽呢?給你這個!”說罷連忙把手裏的東西往前一送。

劉裕翻開布包才明白,手裏是一套金絲內甲,通體用鐵環套扣綴合成衣狀,每環與另四個環相套扣,形如網鎖,分量也不算很沉。

“姐姐,這是?”劉裕疑惑。

“給你的。”王琳接話道:“上次我不在店裏,聽說你受傷了,這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送給你防身。”

“姐姐,這太貴重了,不合適。”劉裕連忙擺手,這個時代普通甲胄是非常昂貴的東西,就算是貴族人家也根本沒有幾件,更別說這種工藝複雜的鎖子甲了。

“有什麽不合適的,民間私藏甲胄什麽罪名你比我清楚,你是公人,正好拿去穿,以後多帶人來照顧姐姐生意就好了。”王琳說話間把劉裕推進裏屋:“快看看合身嗎?”

從裏屋出來,軟甲襯在外袍裏麵,從外根本看不出劉裕穿了甲胄,王琳看著俊朗的劉裕,美眸中光彩照人,不自覺地上前為劉裕整理一下衣襟。

“很好,挺合身。”

眼看屋裏的氣氛有一絲曖昧,劉裕咳嗽一聲道:“咳咳,姐姐,我下午還有事,這件甲胄就當我借的,日後必有重謝。”

“......”

回到縣衙,班房裏空空****,隻有到彥之一個人等著劉裕。

“人呢?”

“鐵哥帶出去辦事了。”到彥之回了一句。

劉裕皺了皺眉:“不是說等我嗎,怎麽自己就走了?”

“不是去玉帶街,他領人好像是去辦點私事兒。快去快回。”

“下午還有差事,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帶人走了?”劉裕麵無表情地嘀咕了一句。

到彥之沉默無言。

劉裕坐回自己的位置,看著案幾上的裝備,指節輕扣著桌麵。“咄、咄、咄......”

李鐵牛這是要幹什麽?

這是要演我?

就這樣等到下午三四點,李鐵牛才帶人回來。

“嗬嗬,回來啦。”劉裕看著李鐵牛問了一句。

李鐵牛端起碗咕咚咚喝著水,放下之後大大咧咧道:“有個不開眼的東西找我親戚毛病,我帶兄弟們過去看看,已經解決了。你跟那個王寡婦事辦完了?”

劉裕低頭沉默了數秒,這才笑著道:“弟兄們怎麽樣,能走了嗎?”

李鐵牛拍了拍手招呼道:“休息一下,換身衣服出發!”

眾人轟然應諾,跟李鐵牛出去換衣服去了,房間裏又隻剩下到彥之和劉裕。

“劉頭,鐵哥和以前的老六不一樣,這人隻是平時有些大大咧咧,其實沒啥壞心的。”到彥之走過來小聲解釋一句:“你別往心裏去哈。”

怎麽辦?

李鐵牛這種人在生活中也不少見,他也不管你啥心情,經常愛開一些很過分的玩笑。為人處世也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要是跟他發火,他就死皮賴臉的一句,我開玩笑呢,你咋不識逗嘞?

要是普通生活中遇到這種人大不了躲遠點,可劉裕是在衙門口當差,李鐵牛要是就這樣一直不分主次,劉裕以後還怎麽發號施令?

甲班這些人還都是李鐵牛的朋友,剛來幾天就把他給搞了,其他人怎麽看,氣量狹小不能容人?以後這幫人陽奉陰違,說不定要捅大簍子。

到彥之也在冷眼旁觀,看劉裕該怎麽處理這個李鐵牛,直接翻臉以後還能不能在縣衙站住腳。

......

約莫下午五點半,甲班一隊人馬終於來到了玉帶街的路口。

到彥之拉著馬車留在外麵,其他人穿著便服遛遛達達就開始往裏走。

玉帶街緊靠著江邊,名字很好聽,但卻是丹徒縣下最破爛的平民窟,這裏聚集的都是江北逃難來的流民,他們在這裏抱團取暖。路兩邊的房子門扉半開,門口站著的女人們搔首弄姿,擺手攬客。

後麵幽深的胡同裏還有一些簡陋的窩棚,麵黃肌瘦的貧民不停地咳嗽,渾身上下隻有幾縷破布蔽體。說不定明天就悄無聲息地在那些既不避風也不擋雨的窩棚中咽氣,而後變作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

劉裕自己沒見過這種場景,但是原主劉寄奴記憶裏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心中感歎,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這就是王朝末世啊。

眾人沿著街道大約走了二十分鍾,這才停步在一間糧鋪門前。

李鐵牛抬了抬下巴,低聲道:“這家就賣鹽。”

“沒啥人啊?”劉裕掃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壓低聲音道:“我以前也沒來過這裏,抓了人能帶出去嗎?”

李鐵牛應道:“沒問題,抓賊拿髒,等有人進去買鹽,我們再進去。”

劉裕望著那間不大的破屋子,想了半天還是不太放心道:“他們敢在這明晃晃地做這種違法的買賣,能一點防範都沒有?我怕抓不了,反而壞了事兒。”

李鐵牛聞聲,頓時不耐煩道:“有啥可擔心的,我都跟你說了,以前這裏賣鹽根本沒人管,你要想一次清掃,那就得突然,等你查明白了,那幫鹽販子早跑了。”

劉裕是真沒啥經驗,上次抓人的事情還是趕巧了,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轉頭又對另一個老捕快問道:“老胡,你覺得呢?”

“這事以前確實沒人管的。”老胡低沉地應了一聲:“但要是多拖延幾天,肯定走漏風聲,縣衙裏基本沒啥秘密。”

“好吧,那就抓!”劉裕思考一下吩咐道:“老胡,老柳,你倆就在外麵街道警戒,我們衝進去抓人。拿到人立馬就走!”

“諾!”

“檢查一遍武器甲胄。”劉裕再次低聲囑咐:“對麵一進人,咱們立馬就進。”

“嗬嗬,你還穿甲了?膽子也太小了。”李鐵牛撇撇嘴道:“用不著。一幫鹽販子而已,前幾年我來這巡查的時候,沒事就揍一頓,這些人怕事......”

劉裕掃了他一眼,還是謹慎道:“做事吧,注意安全。”

不過十幾分鍾,兩個青年就領著一個老漢進了糧鋪,劉裕歪了歪頭吩咐道:“老三,去看看是不是買鹽的。”

老三走到門口,裝作不經意間瞅了一眼,回頭比了個手勢。

看見老三的信號,劉裕拔出腰刀喊道:“上,衝!”

話音落,七個人就從隱蔽的小胡同衝了出來,踢開門板就殺進了店裏。

昏暗的店鋪內,青年和老漢三人正站在櫃台外,夥計正稱著鹽塊。角落裏一個壯小夥目光驚愕地盯著門口。

李鐵牛邁步上前,右手抓著明晃晃的鐵尺,指著壯小夥道:“縣衙辦案,靠牆蹲下!”

小夥終於回過神來,倉促後退間露出了後腰的短刀,並且也沒有蹲下。

見此情形,李鐵牛經驗豐富,知道這家夥可能有想法,立馬舉尺上前,掄圓了就是一頓砸。

“劈啪,劈啪......”

連續的猛砸讓小夥子頭破血流,但是還在掙紮,李鐵牛心裏一急,抓住對方的頭發,哐啷一聲就撞向了牆壁。壯小夥雙眼一翻,癱軟在牆角,一動不動了。

就在劉裕等人衝進店鋪的前一刻,街邊一個人跑著通風報信去了。

捕快們剛剛控製住店內,門外一聲大喝:“娘的,有人鬧事,都給我出來!”

短暫的安靜之後,街道上突然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胡同內,店鋪裏突然衝出來百十號人。這些人手持木棍,鋤頭,鐮刀,武器五花八門,猶如潮水一般堵住了店鋪和街道。

劉裕看著外麵密集的人群,頭皮發麻,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腰刀。李鐵牛更是額頭冒汗,咽了口唾沫道:“啥......啥時候他娘有這麽多人了?......這是要造反啊......”

“嗒。嗒。嗒。”一個虎背熊腰的青年從人群中走出,木屐和台階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青年身穿一身武士服,腳下踩著木屐,顯得不倫不類,進店裏看了一眼被李鐵牛打倒的小夥,聲音低沉地問道:“這是誰家的狗啊,敢來我蒯恩的地盤咬人?”

劉裕額頭冒汗,十幾個人拿著短刀已經把八個人都圍住了,後麵的人把所有出口都給堵住了。

“縣衙辦案。”李鐵牛回過神來,探手入懷,拽出丹徒縣捕快的木製腰牌道:“無關人等退避,我們是來抓私鹽販子的。”

“嗬嗬。”蒯恩冷笑一聲道:“這裏哪有私鹽販子?”

李鐵牛攥著腰牌,指向櫃台道:“剛剛這幾個人正在交易,被我們看見了。”

“你看見?你他娘誰呀?”蒯恩紋絲不動,指著門外的人喊道:“你問問他們,誰看見這屋子裏有人賣鹽了?”

安靜,人群中沒有一絲雜音,隻是拎著手中的武器盯著這些甲班的捕快。

見此情形,李鐵牛也膽怯了,這些人沒被捕快的身份嚇到,真打起來肯定跑不了。

劉裕猶豫一下,就要上前答話。

“入你娘!”

剛才被李鐵牛打倒的小夥醒了過來,捂著腦袋上的傷口飛身一腳,直接就把李鐵牛踹倒了,二話不說就掏出匕首抵在了李鐵牛脖子上,冰冷的溫度讓他汗毛豎立。

“住手!”

“別動手,你想造反嗎?”

甲班的捕快也算齊心,一見李鐵牛被打,立馬圍住了地上的兩人。

“我造你娘!”

剛才小夥子差點被李鐵牛打死,此刻怒氣上湧,抬手就要發力,劉裕眼疾手快,一腳就把小夥蹬了出去,匕首隻是在李鐵牛脖子上劃了個小口。

“娘的!”

被踹出去的小夥,翻了個身,拿起匕首又衝了過來,朝著劉裕就捅。

劉裕右手閃電一樣扣住小夥手腕,猛一發力把匕首打了下去,同時右腳側踢,小夥重心不穩跪倒在地,蒼啷啷,一把寶刀就架在了小夥頭上。這才輕聲道:“兄弟,冷靜!”

“冷靜你娘,你動我一個試試,就算是張賢那個賣屁股的來了,你們今天也走不出去!”

小夥雖然嘴上依舊叫罵不停,但是也沒再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