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天花

承乾宮是東六宮之一,也是東六宮之首,看這個名字,就知道住在裏麵的妃子定是皇帝寵妃。

承乾,順承天意!

晚霞鋪滿天際,落日餘暉照耀在琉璃頂上,整座宮殿仿若沉浸在某種聖光之中。

宮中孩童嬉笑之聲順著風傳來,路過的貓陡然受了驚,從宮牆上一躍而下,鑽到了不知哪裏去。

朱由檢嘴角帶上了笑意,抬腳走了進去。

院中寬廣,東側種著好幾株梨樹,眼下樹枝光禿禿的,徒增蕭瑟,可若是到了春日,定然是一副“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的美景。

“父皇,父皇!”

院中玩耍的幾個男孩看見朱由檢,小跑著上前來,其中一個還不過兩歲模樣,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冬日衣裳穿得又多,活像個不倒翁似的。

“唉喲,慢著些,父皇又不跑!”朱由檢忍不住蹲下張開口,將撲來的幾個男孩子接在了懷裏。

看這架勢,崇禎帝的心可是偏得很呀!皇後的幾個孩子見了自己猶如老鼠見了貓,那戰戰兢兢的模樣,看著都覺得可憐。

可這幾個,哪裏有害怕的意思,眼中全是笑意,就是尋常兒子見了父親的模樣。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這肉呀,也有厚有薄呐!

“好啦好啦,父皇都走不了路啦,快都下來!”田禮妃笑著從殿中走出來,朝海棠點了點頭,廊下三個皇子的奶娘當即走了過去,拉著小皇子們的手退遠了幾步。

“沒事,”朱由檢笑著站起身來,“照顧三個孩子,辛苦你了!”

“妾有什麽好辛苦,妾隻有高興!”

兩人攜著孩子進了殿中,海棠命人傳了膳,不多片刻,幾道簡單的小菜就端了上來。

做的是精致,可細看卻不見幾滴油水。

朱由檢皺了皺眉,看向端坐在桌前的三個皇子,“他們都還小,正長身體呢,就吃這些?”

田禮妃一愣,宮中吃用都緊張,前方戰事又吃緊,今日得知陛下來用膳,已是讓人去禦膳房打點,送幾個葷腥來。

再說了,此前皇後要後宮出銀子出首飾的,額外加幾個菜,也不夠銀子啊。

朱由檢見田禮妃神色,也明白了過來,說到底還是一個“窮”字。

他歎了一聲,摸了摸最年幼的朱慈燦的小腦袋,他還不懂事,不知道爹娘在說什麽,隻知道可以吃飯了,正等著父皇動筷子呢。

朱慈燦眼睛盯著幾片肉咽了咽口水,咧了小嘴朝朱由檢笑著,“父皇,燦兒餓啦!”

“吃吧!”朱由檢拉著田禮妃坐下,拿了筷子夾了塊薄薄的肉片,放在了朱慈燦的碗中。

“謝父皇!”朱慈燦一粒米還粘在唇邊,看到肉片開心得將其吞進了口中。

朱由檢作為皇帝,他的飯食自然比宮妃要好上許多,原先節衣縮食是因為沒有銀子,可現在不一樣,內帑有錢了!

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嘛!

田禮妃這裏尚且如此,還有其他妃子那裏,定然也差不多,甚至更差。

得改善下宮裏夥食啦!

此時,為吃發愁的,還不止朱由檢。

濟南城德王府,多爾袞召集幾個將領,也正商量著糧草之事。

堂中,多爾袞神情凝重居中而坐,下首是白著臉的嶽托,和黑著臉的豪格。

嶽托是因為身體不適而白著臉,豪格則是因為敗在虎大威手上,丟了麵子而黑著臉。

多爾袞看了二人一眼,心中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可他是統帥,他的任何行為都會影響到城中三萬餘人的軍心,多爾袞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口道:“可有找到什麽食物?”

知道被圍城之後,多爾袞就下令讓將士仔細搜索,絕不放過任何可以入口的東西。

“在幾處房子裏找到了一些醃菜醃肉,但不多!”嶽托回道。

多爾袞捏了捏眉心,抬眼看到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畫的正是濟南大明湖的美景。

有湖...

“命人去大明湖捕魚!”

“魚?魚能吃飽啊!”豪格在一旁不滿嘀咕。

“那你說,怎麽辦?”多爾袞本就心中有火,現在見了豪格更是不耐,一拍桌子朝他吼去。

“你是主帥,你來問本貝勒幹啥?”豪格見多爾袞居然敢對自己拍桌子,一怒之下起身喊道:“是你下令進城,如今好了,咱們都被困在這裏,看你回去怎麽同皇阿瑪交待!”

“那也是本王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多爾袞想著回不回得去還兩說呢,要是回不去,自己定然第一時間宰了豪格。

嶽托聽著自己胸膛間“咚咚咚”的心跳聲,二人的爭吵撞進耳中,頭也疼了起來。

他站起身,想要開口讓他們別吵了,可眼前倏地一黑,身子不受控製得晃了晃,繼而倒在了地上。

“嶽托?叫軍醫來,快!”

嶽托沉浸在黑暗中,猶如溺水一般向下沉去,漸漸的,他感覺渾身冰冷,又覺得哪哪都疼。

頭疼、背疼、手疼腳疼,全身都疼!

自己這是怎麽了?

嶽托渾渾噩噩,耳邊隱約傳來說話聲,說的是什麽...

天...天...

天花!

難道,自己是得了天花?

嶽托床邊,軍醫一臉愁容,指著嶽托臉上出現的小疹子說道:“的確是天花,疹子已經發出來了,眼下沒辦法,隻能讓王爺好好躺著,再...再看...”

這話的意思,就是聽天由命了?

多爾袞狠狠踹了一腳過去,“好大膽的奴才,不說想辦法好好治,就說再看?看什麽看?本王要你在軍中有什麽用?還不如砍了你的腦袋拿去喂狗!”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軍醫翻身跪在多爾袞麵前,行伍中的人,這一腳又沒收著力,軍醫隻覺得自己骨頭要斷了,可現在哪裏敢去揉,忍著疼痛不住磕頭。

“奴才一定盡力,一定盡力,王爺饒命!”

豪格聽到嶽托是天花後,已經離床榻遠了些。

天花是什麽病,要人命的,是瘟病!

皇阿瑪就是因為懼怕這玩意兒,每次出兵都冬天入關,更是下令倘若遇上出痘的明軍,沒出過痘的兵將立即離散。

眼下好了,嶽托染上了,又被困在這城裏,豈不是要完蛋!

不行,得離開濟南,一定要離開這鬼地方!

多爾袞一回頭,就看到豪格這副死樣子,當即喝道:“嶽托得病這事,不得泄露出去,亂了軍心,本王不管你是皇上的長子,照樣砍了你!”

豪格眼睛仍舊盯著嶽托,壓根沒聽見多爾袞說了什麽,下意識就點了點頭。

多爾袞頭一次見豪格這麽乖順,想著畢竟年紀小,害怕也是正常,又道:“嶽托如今染了這病,咱們更不能坐以待斃了,想辦法出城,請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