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快!再快!

紫禁城一片祥和,昌平城外的戰事還在繼續。

不管是建奴還是明軍,全憑借著對方的服飾做著機械得砍殺動作,沒有一個人敢鬆下這一口氣,鬆了,就是死!

盧象升和嶽托已是分開,短時間內分不出勝負,而統帥最重要的是統領全局,這場戰役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們。

盧象升抹了一把臉上雨水,朝四周掃了一眼,“陳國威回來沒有?”

掌牧楊陸凱搖了搖頭,回道:“還沒!”

“看來是高起潛不放人!”盧象升哼了一聲,語氣很是不滿。

高起潛和楊嗣昌都是主和派,但在盧象升看來,再是主和,建奴都打進來了,也不能諂媚得請他們在京畿肆虐吧,就算做做樣子也好,該派兵還是要派兵。

再說,陳國威手上還有金牌,難道高起潛如此囂張,連陛下的金牌都不放在眼中嗎?

“總督,不好了,”這時,一個夜不收惶急跑來,“王總兵跑了!”

“什麽?”盧象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敵當前,王樸怎麽會跑?怎麽敢跑?

“怎麽回事?”盧象升朝東邊看去,希冀夜不收所言是個誤會,可那裏漆黑一片,沒了交戰的動靜。

王樸原本沒有打算跑,不過是想著消極迎戰罷了,誰知道他對上的是鼇拜。

鼇拜出身將門,精通騎射,早年跟著皇太極征戰四方,攻察哈爾部,征朝鮮,均有大功,更是因為攻克皮島得封三等男爵,賜號巴圖魯。

這麽一個上了戰場就不回頭的將領,王樸甫一遇上就打了退堂鼓,心有怯意,如何能克敵,找了個機會就溜沒了影。

王樸一走,剩下楊國柱一個人在外圍壓力倍增。

“姓王的,看老子不宰了你!”楊國柱恨恨罵了一句,甩了甩酸麻的胳膊,繼而從裏衣上私下一根布條,將刀柄纏繞在手腕上。

連續奮戰這麽久,虎口皴裂,有血流下,身體疲乏至極,可是他不能停下揮刀的手,就怕一停,便再也沒有機會抬起來了。

綁好刀柄之後,楊國柱大聲道:“給老子殺!”

“殺!”

“殺!”

“殺!”

麾下將士學著楊國柱的樣子,將刀柄緊緊綁在手腕上,就是死,刀也不能離手!

建奴破關一路而來,所見明軍都是望風而逃,或者簡單對上一戰,但也是一觸即潰,這才讓他們在京畿更是肆無忌憚,揚言要打進明國京師去。

卻是沒想到,在昌平遇見這些明軍能有如此膽色,打了這麽久還沒有撤退的意思,更有愈戰愈勇的趨勢。

這一戰,真的能贏嗎?

除了楊國柱,虎大威聽聞王樸逃跑的消息也是目眥欲裂,恨不得將人立即逮回來碎屍萬段。

可眼前韃子密密麻麻,好像怎麽也砍不完一樣,虎大威突然有種錯覺,他會一直就這麽砍殺下去,直到自己筋疲力竭而死。

可是在死之前,怎麽也要多拉幾個韃子墊背!

虎大威滿嘴血沫,他歪頭吐了一口,抬起胳膊在嘴角抹了一把,遂即大叫一聲,又衝殺上去。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隻餘風聲呼嘯,黎明前的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戰場上泥水混合著血水,一腳踩下去隻覺得滑膩異常。

屍體堆積,殘肢滿地。

盧象升朝遠處看了一眼,卻還不見陳國威的人影。

不能再等了,盧象升心中想著,再等下去,怕是要全軍覆沒在此,誤了陛下大計。

“傳本將軍令,化整為零,撤!”盧象升轉頭命令。

接到軍令的楊國柱和虎大威當即改變了方向,嶽托也在此時發現了明軍的意圖。

“現在要走,晚了!”嶽托目光陰鷙,想著就算是盧象升領軍又如何,明軍如同一盤散沙,打疼了就隻知道跑,這次也是一樣。

“誰能斬殺盧象升,回去後賜包衣,賞爵位!”

建奴破關本就是為了劫掠,而若是能立下功勳,從此改變出身,也成為呼奴喚婢的主子,自然是莫大的**。

一時間,建奴士氣大盛,想要撤退的明軍猶如陷在泥沼之中,寸步難行。

盧象升眼見無法撤退,便也不再去想後路,韃子囂張,讓他氣血上湧,镔鐵大刀朝前橫斬,朝著嶽托就衝了上去。

擒賊先擒王,既然不讓本將走,那你也一並留下吧!

四十裏外的原野上,一隊人馬正全力前行,調給高起潛的天雄軍有一萬餘人,其中五千是騎兵,陳國威帶著他們先行趕往援救,剩餘步兵則有李重鎮率領。

天邊熹微,陳國威心中焦急萬分,一日夜的功夫,嘴唇上已是起了一圈燎泡,火辣辣得疼。

“快,再快!”陳國威心中祈禱,隻盼自己的援救還來得及。

老天似乎聽到了他心中所求,便在此時,耳邊聽到了隱約的喊殺之聲,軍營模糊的輪廓也終於出現在了視野中。

“天雄軍,隨本總兵,殺——”陳國威見戰鬥還在繼續,心下一鬆,抽了腰間大刀,催動馬匹更快得衝了上去。

天雄軍是盧象升一手組建,因他每次身先士卒,又能同士兵同甘共苦,而得軍心,戰鬥能力十分強大。

曾經,僅僅兩千的天雄軍就打敗過高迎祥上萬的重甲騎兵。

天雄軍的加入,讓場上情勢瞬間扭轉,嶽托不敢置信,高起潛那兒無論如何都不會出兵援救,這些人是哪兒來的?

再聽他們自稱天雄軍,嶽托恍然大悟。

沒有戀戰的必要了,嶽托心有不甘,下令撤退。

沒人下令追擊,這一戰到此結束!

天光大亮,營地一片血腥狼藉,陳國威下馬,眼睛在人群中搜尋,“總督呢?總督在哪?”

幸存下來的士兵們精疲力盡,不管不顧得坐在了地上,對於陳國威的詢問置若罔聞,他們實在太累了,累到不想開口,也不想再動一下手指頭。

“盧總督!總督!”陳國威大聲呼喊,他不知道自己聲音顫抖,就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別喊了,在這兒呢!”這時,虎大威從一處坍塌架子後麵走出來,朝他揮了揮手。

陳國威大步上前,見盧象升靠坐在木架子上,楊國柱和虎大威分別坐在他身側,三人身上鮮血淋漓,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總督,您沒事吧!”盧象升憔悴而又狼狽,衣裳靴子潮濕正滴下血水,肩甲不知去了哪裏,露出裏麵戎服,胸甲被劈開了一個口子,斜斜得掛在身前,臉龐上滿是血汙,散亂的發絲從兜鍪中落下貼在腮邊。

“末將來遲,憑總督處置!”陳國威跪在地上請罪。

盧象升搖了搖手,“來了就好!”

“對了,王總兵在何處?”陳國威起身,朝四周掃了一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