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所謂禮尚往來

駱養性聞言,忙道:“臣這幾日讓各衛加緊查探,定把這些釘子都拔去,陛下不必煩擾。”

駱養性以為皇帝覺得自己辦事不利,這麽久才查到一個陳之國,可朝廷這麽多大臣、京城這麽多商賈百姓,就算一個個查,也要不少時日。

再說,當時陛下也沒規定自己時限呀!

朱由檢知道駱養性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卻也沒有著急否定,他手指敲在案上,發出“篤篤”之聲,這聲音聽在駱養性耳中,更是心慌。

“陛下,臣保證,定全力以赴,將韃子安插的眼線都找出來,一個不留!”

“倒也不用一個不留,”朱由檢指尖停住,看向駱養性道:“一個不留,建奴便會安插新的眼線,麻煩!”

駱養性聞言,立即明白了朱由檢的意思,“陛下英明,找出這些眼線,咱們就盯著,要傳消息,咱們就截下!”

朱由檢點了點頭,還能利用他們傳遞假消息,就像這次一樣。

朱由檢沒有說得太過明白,轉而又道:“這是其一,你難道沒有別的什麽想法?”

駱養性抬頭,看著皇帝殷切望向自己的神色,大腦卻是突然停滯了一樣。

什麽別的想法?

對什麽的想法?

自己應該要有什麽想法?

朱由檢看著迷茫的駱養性,歎了一聲,作為特務頭頭,怎麽能拘泥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呢?

別人的田地,也要想著去開墾一下嘛!

“所謂禮尚往來,建奴給咱們安插釘子,咱們為何不行?”

現在雙方信息不對等,朝廷有什麽消息,皇太極不入關就能知道,可自己這兒呢,兩眼一抹黑,現在還能靠著史集資料,大致判斷對方動向。

可以後呢?

這一戰已是同曆史有了偏差,所謂蝴蝶效應,之後的曆史走向定然不會再相同,若是一門心思靠著腦中這些東西,恐怕不用六年自己就會走上崇禎的老路。

更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老祖宗的話放在這兒呢,朱由檢覺得,該聽啊,還是得聽。

駱養性聞言點頭,覺得皇帝說得有道理,可下一瞬又皺了眉頭,問道:“陛下,那咱們應該怎麽做?”

這事說得容易,可真要做起來,也不是簡單的事。

朱由檢簡直氣笑了,什麽都要自己說,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麽吃的?

朱由檢不滿的神色太過明顯,駱養性心念急轉,忙又說道:“臣以為...或是以俘虜身份,或是以商賈身份...”駱養性眼珠子轉動,極速在心中想著主意,“眼下不是正打著麽,建奴每次破關都抓人回去,這次必不例外,正好可以安排人以俘虜身份過去...”

駱養性說著,抬頭又小心看了一眼朱由檢,見他沒有出聲,知道自己說對了方向,底氣足了些,聲音也大了不少。

“至於商賈,錦衣衛中總能找出幾個會做生意的?選幾個人建一支商隊,臣以為也不用著急,可先在邊境做點小本買賣,再找機會去蒙古,慢慢滲透去建奴,萬不能太過突兀,反而引起建奴懷疑。”

駱養性說到最後,神色已是放鬆了下來,“陛下不是想著要收拾八大晉商麽,等收拾了他們,建奴定會找其他合作的商隊,咱們準備的這支,就正好派上用場了!”

沒了八大晉商給建奴提供違禁物,建奴定然會找其他商賈,商隊必須提前籌備起來,免得建奴要用時亂了陣腳,引起對方懷疑。

“很好,看來你也不是全然沒用,”朱由檢聽完駱養性的話,笑著讚了一句,“此事回去寫個章程,再將選好的人帶入宮給朕過目,務必五日之內辦好此事!”

“是,臣遵旨!”駱養性忙不迭起身領命,得到陛下的誇獎不容易啊,駱養性一時得意,覺得今天當真是個好日子。

“說到這個,晉商勾結建奴的證據,可有查到多少了?”

駱養性自被皇帝敲打之後,做事積極了不少,過去這十來日,手上已是有了不少罪證,這次進宮麵聖,他就想著皇帝要問,已是整理成冊,現下忙從懷中將其掏出,遞了上去。

“陛下,山西範家同翰林編修陳之國勾結證據確鑿,在範沛然書房搜到了來往書信,靳家、王家在山西的倉庫中收置不少鐵器,翟家賬房的賬冊沒發現什麽問題,臣已是命人暗中盯著,定有暗帳!”

朱由檢翻著駱養性遞上的折子,眼神漸漸冰冷,這還隻是其中一部分罪證,看記錄情況,也就是近兩年的東西,還不知道這八隻蛆蟲從始至終,到底輸送了多少東西去建奴。

“啪”,朱由檢將冊子拍在禦案上,駱養性當即站了起來。

朱由檢朝他擺了擺手,“給朕繼續查!”

駱養性躬身領命,告退出了宮殿。

朱由檢忙了一整日,腰酸背疼頭也暈,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慢慢踱出了殿門。

殿外沒安置火盆,寒意瞬間撲麵,夜色中隻看見宮牆的輪廓,廣闊而深遠。

古人都雲,一入侯門深似海,這是女子閨怨的發聲,朱由檢不由想起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宮門深深,曾經的自己穿梭於這座宮殿,整理史料,是將這裏當作暫留之地,隨時可以離開。

現在的自己,身後背負著大明的命運,他是這座宮殿的主人,可這座宮殿,又何嚐不是將他捆縛在此,脫身不得!

王承恩亦步亦趨跟在身後,見皇帝眉頭緊鎖,心事厚重,似乎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大著膽子勸道:“陛下,夜深,早些休息吧!”

朱由檢擺了擺手,仍舊站在廊下,雨還在下著,打在臉上有著絲絲涼意。

罷了,深夜隻會徒增憂愁,還是將心思放在眼前正事上為好,等這些紛雜的事理清,自己也便有機會好好享受古代皇帝的奢侈生活了!

朱由檢在心中給自己鼓勁打氣,全然沒有注意宮門外一閃而過的衣角。

來人是朱由檢的皇後周氏,自皇帝病倒醒來之後,比之從前似乎更為忙碌,原來政事再如何多,後宮三五日也要來一回。

可眼下都十幾日了,也沒見他傳過哪位後妃。

周皇後作為女人,不可避免得懷疑是不是皇帝有了新歡,或者他身邊哪個宮女得了皇帝寵愛。

若是有,自己作為後宮之主,也該主持著給個名分才是。

周皇後越想心越是不定,這才不管夜深,想著來乾清宮瞧一眼。

還沒有進殿,周皇後就看到錦衣衛指揮使匆匆離去的背影,走近幾步,又看到皇帝站在廊下惆悵的模樣。

周皇後心頭的懷疑當即就散了幹淨,隻剩下滿滿疼惜。

皇帝國事繁忙,才沒有寵幸後宮,周皇後也不好打擾,看了一眼就回了坤寧宮。

“奴婢服侍娘娘安歇!”周皇後身邊宮女秋梅上前幾步,替皇後脫下大氅,卻見周皇後唉聲歎氣得坐在**,眉眼間滿是愁緒。

“娘娘有什麽煩心事?”秋梅將手爐塞進周皇後手中,關心得問道。

周皇後搖了搖頭,道:“我隻是擔心陛下,陛下要處理這麽多事,可我卻什麽忙也幫不上,父親...父親隻顧著他自己,我愧對陛下。”

周皇後的父親,就是嘉定伯周奎,此前崇禎皇帝讓大臣捐錢,周皇後知道自己父親吝嗇,將自己好不容易存的五千兩偷偷給了周奎,就當是他自己捐的,誰知道周奎才捐了五百兩,其他都給貪下了。

周皇後知道之後,氣得直哭。

這次建奴又打了進來,周皇後想著,陛下定然又因為糧餉之事犯愁,她目光移向自己妝台,遂即起身,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大步走了過去。

“娘娘慢著些!”秋梅急得直叫喚,彎腰取了皇後繡鞋緊跟了上去。

周皇後坐在妝台前,將自己妝匣中的首飾全部倒在台上,秋梅則跪在周皇後身前,替她穿上繡鞋,才站了起來。

“娘娘都翻出來做什麽?”

周皇後搖了搖頭,眼睛隻盯在妝台上,遂即留了一支金釵,一對玉鐲,指著其餘的朝秋梅道:“明日就將這些給陛下送去,就說是我犒賞將士用的。”

說完,她撫摸著手中鳳釵和玉鐲,臉上浮起淡淡笑意,“隻這兩個不行,這是我和陛下成親時,陛下送我的!”

秋梅歎了一聲,“好,奴婢明日就送去,夜深了,娘娘早些歇息要緊。”

皇後將金釵和玉鐲收起,又吩咐道:“還有,明日將這事散播出去。”

“是,奴婢知道了!”秋梅忍不住笑了笑,散播出去,就是讓其她幾個妃子也出錢唄,“娘娘倒是不貪功。”

“為陛下解憂才是要緊!”周皇後上了床榻,蓋上錦被,閉眼之前再次吩咐,“記住,可別忘了!”

“娘娘放心,奴婢明日一睜眼就去辦,娘娘快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