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苗家美味

第二天,張新月一大早就被村子裏的雞鳴狗叫吵醒了,她聽見林母起床了,自己也跟著起來,現在正在火塘邊幫著燒火,火光把她的臉蛋照得白裏透紅,就像一個剛剛熟透的紅蘋果。

林子衝看到她粉妝玉琢的模樣,想著自己昨天晚上的奇妙感覺,很想走過去親她一口。

林母見兒子起來了,就說:“也不起早些,你看看客人也比你起的早。”

張新月也趁機刮刮臉羞他,她那無邪的樣子越發的讓林子衝看的呆了。

林了衝洗好臉,他的母親就忙催他到叔叔家幫忙。

林子衝對張新月說:“走,我帶你去看看我們苗家建新房。”

張新月來到家裏做客,不好意思什麽也不做跑出去玩,就說:“我還要幫阿姨燒火呢。”

林子衝說:“那不用你做,是吧,媽?”

林母巴不得這個姑娘多和林子衝呆在一起加深感情,忙笑著說:“是啊,小張,快和子衝玩去,我自己來。”

說著就過來把她拉起來,送到了門外。

張新月和林子衝興衝衝的出了門,鄉村清新的空氣帶著清晨的濕潤撲鼻而來,張新月深吸了一口,感覺整個人的心身都不由得輕爽起來。

這寧靜的鄉村,苗家的吊腳樓錯落有致的鑲嵌在翠綠的山麓之中,現在太陽還沒有出來,整個村子被一層薄薄的晨霧輕輕的環繞著,偶爾聽見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叫,還有苗家女子早起挑水互相問候的嚶嚶之語。張新月踏在苗寨的青石板路上,聽著自己嗒嗒的高跟鞋聲,仿佛來到了世外仙境。

如果能在這樣的鄉村生活一輩子,逃離塵世的紛紛擾擾,也許也是一件幸事吧。在這裏,可以不用看人臉色,不用討好領導,更不會遭受像何一濤那樣的人帶來的騷擾,隻任心靈在這大山之中淨化升華,那是多麽令人向往的一件事。

可是如她這樣的女子,在這鄉村裏終是無法生活下去的,這裏的人有他們的生存之道,而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她注定是那塵世中的一顆塵埃,初初入世就被玩弄於股掌之中。

唉,何時才是出頭之日啊!難道她就要這樣沉寂在這大山裏嗎?何處是她的歸宿?

何一濤的權力在清雲縣而言,隻在書記縣長之下,自己得罪了他,隻怕真的永無出頭之日了。

想到這裏,剛剛出門時的興致突然**然無存,悲憫之情由然而生,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

林子衝聽到她的歎息聲,輕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

張新月不想攪了他的興致,勉強露出了一個笑臉,說:“沒事。”

“那為什麽歎氣?”

“我是感歎這裏的山水之美。”張新月找了一個不太理想的借口。

林子衝見她突然暗自神傷,不知她想到了什麽事,心裏隻覺得很是心疼,就問:“有什麽心事就和我說嘛,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

張新月再次擠出一絲笑臉,說:“沒什麽心事,我剛剛就是想,這裏美如仙境,隻可惜我在這裏卻沒有一席之地。”

林子衝聽她這麽說,心裏一痛,道:“這有何難,隻要你願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張新月為林子衝的這句話感動,同時心裏又蒙上了一絲憂慮,他那是一語雙關嗎?

她雖然沒有談過戀愛,可是也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女子,每一次麵對林子衝曖昧的眼神,她都盡力在回避。林子衝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可是他還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她對他隻是友情,沒有愛。可是這些她能和他說明嗎?

在期水鄉,能和她說話的人也就隻有林子衝了,如果他也遠離了她,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去打發鄉下那無聊的時光。

她此時就像是一葉浮萍,隨波逐流,任人宰割,林子衝對她的愛護是她在鄉下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失去這份友情,可是她也無法讓它轉變為愛情。

在她心目中的愛情應該是那種不是為了空虛而愛,不是為了證明而愛,不是為了填補而愛,不是為了治療而愛。而是順其自然的愛,沒有負擔的愛,相互理解和包容的愛!

而林子衝,無非是她生活空白的一個填補,他疼她愛她,可是卻不懂她。她從小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生活雖然沒有林子衝艱苦,可是也磨盡了艱辛,特別是這次考幹的經曆讓她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她需要的是一棵大樹,能夠撐起她的天空,如果找不到,那麽她將會把自己變成一棵樹,在風雨中任憑風吹雨打也要堅強不摧。

可是這些,她能和林子衝說嗎?他和她,隻能是惺惺相惜,他們的家庭背景何其相似,兩個人在一起,隻會雪上加霜。

她真的世俗了,也實現了,也許人生都是如此無奈吧。

她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就對林子衝說:“別胡說八道了,你的家怎麽會成我的家呢。快走吧,你叔叔家的新房在哪呢?”

“在那邊,快走,就到了。”林子衝指著前麵的一間新房說。

順著林子衝指的方向看去,一座新建的吊腳樓映入眼簾。紅牆灰瓦,顯得非常的協調。

早有一群人聚集在裏,似乎在等待著什麽。林子衝拉著張新月,一路小跑來到人群的背後,兩人不約而同你翹起首來,可是什麽也看不到。

隨著人群的一陣躁動,傳出了一個洪鍾般的聲音:“大家閃一閃,閃一閃”。

這時,人群中站出一個身穿長袍的老者,兩目炯炯有神,一絡銀色的長胡子飄忽在他的胸前。真有點仙風道骨之氣。

他手裏端著一個大大的木升,裏麵裝著滿滿的玉米粒和不少的硬幣。金黃和銀白相間。顯得極其的耀眼。一聲吟唱悠然響起,來圍觀的人們忽然地肅然起來。

“主人家、主人家,你們在家不在家?”

這時,屋裏也飄來了一陣興奮的聲音。“我在家。我在家”

“你們有人在家裏,快當過來打開門”

“我在家,我開門,請問你是哪樣人”

“我是天上財神仙,今天送寶你家門”

“手捧香燭在堂中,喜迎天神降人間”

“快拿囤籮來裝米,快開櫃子來裝錢”……

隨著一陣你來我往的盤問和回答,隻見大門頓開,那老者大步邁進堂屋,用手將木升裏的玉米粒和硬幣揚了起來,一陣叮叮鐺鐺。希哩嘩啦的聲音過後,堂屋頓時點綴起一層金銀的斑點。

老者抖抖那木升,看看裏麵的東西已經撒的差不多了。才把木升放在堂屋中央的桌子上,彎下腰來,順勢抓過綁在桌子腳邊的那隻大公雞。大公雞“咕”的一聲,雙翅拍打起來,老者打了一個趄咧,惹得大門外的人群哄笑起來。

看到這一切,張新月心中有些不解,悄悄地問林子衝,林子衝興奮地告訴她,這是苗家人進住新房前,必須舉行的一種開門儀式,那老者是一個“佑謨”。漢語是“巫公”的意思,他是來給房主開財門,祈福求平安的。

林子衝和張新月正說著話,又聽見“咕”的一聲鳴叫,隻見那老者已割斷了那隻公雞的喉嚨,暗紅的血濺出了木碗。沒有等到那隻公雞斷氣,隻見他又刷刷地拔下一撮雞脖子上的羽毛。醮著那木碗裏的血,往桌子上鋪就的紅布畫起符來。口中念念有詞,一陣折騰之後,才又把剩下的血汁滴在一摞草紙上。

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從屋裏傳來,隻見一個中年摸樣的男人手提一串掛鞭,冒著煙,閃著光從屋裏出來,嚇得張新月一下子抱住了林子衝,逗得大家哈哈的樂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那老者已經把那張沾了雞血的紅布掛在了大門的上方,手裏正在拿著那摞沾了紅的草紙往堂屋的牆上貼。

看到這般情景,圍觀的人們才漸漸散去,隻有林子衝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張新月不禁地拉了拉林子衝的衣角,示意著是不是也該走了,林子衝這才說:“你自己先玩一會,我還要去幫叔叔他們鏜豬待客呢!”

張新月說:“那我也去”。就對著林子衝撒起嬌來。

林子衝這才笑著說:“這是男人們的事情,如果你嫌自己閑著的話,就去幫我叔叔搬家什好咯”。

第一次來到苗寨,什麽事情都很新鮮,張新月又不敢多問,隻好點點頭,木然地站在那裏,看著林子衝的影子逝出了她的視線。

林子衝和男人們去豬圈拉豬,這頭待宰割的豬好像也知道自己命已到頭,在眾人的拉扯下,放聲哀鳴,那淒厲的叫聲響徹雲宵。聽著豬兒那似求饒的叫聲,張新月感到有些殘忍。

唉,自己的命運和那待宰割的豬又有什麽區別呢?那天在何一濤的家裏,自己的內心深處何嚐沒有像它這樣哀嚎過嗎?可是有誰聽得見,有誰憐憫過自己?還不是一樣的被分配到這偏避的鄉下來受苦?

還好這裏有善解人意的林子衝,還有心無城府的老百姓,他們給她的溫暖暫時衝淡了她心裏的痛楚,讓她得以棲身。和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相比,鄉裏人的質樸是多麽可貴!

想到這裏她的目光再次向林子衝尋去,林子衝這會忙著幫忙殺豬,哪裏顧得上她,他端著一盆鹽水,正在那裏接豬血。

剛才散去的人群又陸續的回來了,每個人都拿著一件家什。原來大家是去搬家去了,張新月這才回過神來,準備隨返回的人群去搬東西。

“你就是小張吧?”身邊傳來了一聲爽朗的話語,“是啊!”張新月慌忙的回答。

這才看見是一位中年的婦女在和他說話。

“我是子衝的嬸娘,早就聽子衝說要帶你來看我們苗寨,果然是個好姑娘啊”,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起張新月來,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新月!新月!”不知什麽事情,林子衝從屋裏探出個頭來,在著急地呼喚著她,張新月這才從羞澀中轉過臉去。

見林子叫她,張新月就跟了進去。他來到火塘邊,夾了幾枚火炭放進豬血裏,張新月問他那是做什麽,他湊到她耳邊說:“一會你就知道了,這可是一道好菜啊。”

大家忙了一上午,做了很多菜,開席的時候,有幾個菜張新月叫不上名來,就問林子衝,林子衝一一給她介紹,最後指著一碗菜說:“那就是我早上和你說的好菜。”

張新月一看是一碗涼拌的生豬血,止不住發惡心。

林子衝看她那個難受的樣子,哈哈大笑,說:“這麽好吃的菜你也這麽怕?這叫涼白旺,我吃一口給你看看。”

說著誇張的夾了一塊豬血,放進嘴裏吃得香甜。

張新月看著他吃,忍不住說:“唉呀,你真吃啊?看你的血盆大口,和野人一樣。”

林子衝聽了哈哈大笑,說:“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當個女野人?”

張新月捂著嘴笑,這個林子衝,還真幽默,就會異想天開。那鮮紅的豬血,她哪裏敢碰一口哦。

他們正開著玩笑,就聽到張樹林的聲音從院門外響起來:“唉喲,今天真是有口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