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竭誠相待

主人家忙迎了出去,張新月和林子衝也忙站起來迎了出去。一看鄉裏的領導幾乎都到齊了,他們七八個人擁著一個五十多歲,身著白色襯衫的男人走了進來,張新月一看那個男人好麵熟,她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不是那天自己在縣委大院裏撞到的那個男人嗎?鄉裏的領導都圍著他轉,看來還是個大領導呢。

張樹林好像沒想到他們也會在這裏,忙拉他們二人過來對那個男人介紹道:“陳書記,這是我們鄉黨政合署辦公室的秘書林子衝,這是婦工張新月。”

那個男人笑著和林子衝握了一下手,說著辛苦辛苦,又轉過來和張新月握手,目光剛剛和張新月對接,他愣了一愣,說:“是你啊小姑娘。”

張新月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說:“是,陳書記好。”

張樹林見到他們好像認識,就問陳書記:“陳書記,你們認識啊?”

陳書記道:“有過一麵之緣。”

張樹林忙說道:“陳書記,張新月同誌是剛剛分到我們鄉裏來的大學生,聽說是從縣委辦調配來的。”

張樹林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不由得暗暗捏了一把汗,他看著張新月,希望她把話題岔開一下。張新月也看到了他那求助的眼神,就說:“陳書記,是我自己要求到鄉裏來鍛煉的。”

陳書記好好看了她一眼,說:“不錯不錯,大學生能有這樣的覺悟,很難得啊。”

張樹林忙接過話去說:“是難得,是難得。”

這時主人家已經為他們擺好了飯桌,繳請他們一同入席。有經驗的基層領導,下鄉遇到這樣的喜事,一般是不會駁主人的麵子的。陳書記看看主人家很是熱情,便說:“今天我們是來下鄉了解民情的,難得遇到群眾搬新房,正好可以和大家聊聊,恭敬不如從命嘛。”說著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首席。張樹林等人忙應和道:“陳書記您說得極是。”也分別入了席。

張新月見他們入了席,悄悄問林子衝:“陳書記是哪裏的書記?”

林子衝湊到她耳邊說:“就是縣委陳雲東陳書記啊。”

張新月聽了眼睛一亮:“哦。”

這個陳書記,看起來還滿慈祥的,看來是個正直的領導,呆會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現表現。

主人家的桌子太小,林子衝和張新月坐不下,他倆幹脆就抬一張長凳坐在一邊,專門為領導服務,負責添酒加菜。

他們喝了一會酒,張樹林忙叫張新月去敬酒,張新月隻好抬著半碗米酒走過去給陳雲東敬酒:“陳書記,我敬您一口酒,您周末還來下鄉,辛苦了。”

陳雲東說:“我不辛苦,你們基層的同誌才辛苦。我周末還來下鄉,你們連休息日也沒有了。”

說著和張新月碰了碰杯,喝了一口。張新月也淺嚐了一口。

張樹林看看她碗裏的酒,說:“敬陳書記嘛,這一點酒,你幹了吧。”

陳雲東搖搖手說:“沒關係,剛剛參加工作的女學生,哪裏會喝酒,隨意就行了,心意我領了。”

張新月笑著說:“謝謝陳書記的理解。”

陳雲東對張新月說:“小張,鄉下條件是艱苦,可是也鍛煉人,呆過基層的人成長得也快,要好好幹好工作。”

張新月笑著回答:“是,陳書記,我一定好好工作。”

說得大家都笑了。

陳雲東他們喝了一會酒,又叫過幾個村民和他們聊了一會,就走了,臨走陳雲東還掏出了二百塊錢給主人家,說是他的賀禮,主人硬是不收,他生氣了,這才收下。其他領導見此情形,也紛紛掏出錢來給主人家,不過誰也不敢超出上司給的禮錢,張樹林和王大包掏了一百,其他的副職隻掏了五十,就連送禮也很講政治。

吃過午飯,張新月他們也該回鄉裏了,林母給他們包了一包糯米飯,還有一包臘肉絲。她親熱的拉著張新月的手,讓她下次再和林子衝來玩,她一路絮叨著送他們到村口,才依依不舍地看著兒子和張新月離去。

林子衝他們走出好遠,林母還在山上駐足觀望,她的身影顯得那麽弱小。林子衝幾次回頭望去,還看見她站在村口的大石頭上,鼻子禁不住有點發酸。每一次他回家,母親總是這樣目送著他離去,那目光裏充滿了愛的期待,他感到自己就像母親放飛的一隻風箏,思念就是那根長長的線,如果沒有了這根線,他不知道自己會飄零何方。

他狠狠地回過頭來,拉著張新月飛奔而去,直到過了山坳,再也看不見母親的身影,他才放開了張新月的手。

張新月突然被他拉著跑了半天,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停了下來,隻顧得上大口喘著粗氣。等她緩過勁來,才結結巴巴的問林子衝:“你,你跑什麽嘛,後麵,後麵又沒有鬼在追?”

林子衝說:“我怕見到我媽那不舍的樣子,每一次都讓我不忍離去。”

張新月看得出林家母子之間感情很深,就說:“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以後好好孝順她吧。”

林子衝點了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想,我們走吧。”

張新月剛抬腳要走,忽然感到腳腕鑽心的疼,不由得“唉喲,唉喲”叫了起來。

林子衝聽見她痛苦的叫聲,心裏緊張得不得了,忙過來問:“怎麽了?怎麽了?”

張新月揉了揉腳腕,說:“可能是剛才崴著了,我穿著高跟鞋在山路上跑,能不葳著嗎?”

林子衝懊悔地說:“都怪我,還能走路嗎?”

張新月站起來試了試,再次痛得彎下了腰。林子衝見她不能走路,又是心疼,又是自責,說:“你別動,呆會腫起來了。還是我背你走吧。”

張新月一想這麽遠的路,林子衝怎麽背得動她呢,就說:“我慢慢走吧,離鄉裏還遠呢,你背不動的。”

“我能背,我力氣大著呢,從牛場坪背一百斤穀子回來我也不會累,背你走這點路算什麽呀。”說著就彎下腰來讓張新月伏到他的背上去。

張新月痛得實在走不了,隻好爬上了林子衝的後背。

林子衝背著張新月走在山路上,陽光透過樹林的縫隙星星點點的散落在他們身上,聽著林間小鳥的歌唱,一點也不覺得累。張新月溫熱的身體緊緊的貼著他的後背,讓他的心裏感到無比的甜蜜,這樣的感覺讓他幸福得幾乎眩暈過去。

他不得不找話題和張新月聊天,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新月,我聽說你當初不是要分來期水鄉的,這是怎麽回事?”

見林子衝問到自己的傷心處,張新月不知道如何作答,想到這段時間和林子衝相處得還挺愉快的,和他說說也無防,就說:“我本來考的是縣委辦的秘書啊,結果人家不要我。”

林子衝覺得奇怪,問:“那是為什麽啊?”

張新月歎了一口氣,說:“不為什麽,就為我是個女的。”

“女的就不是人了?女的還不是一樣會工作,是誰說的?”林子衝聽了張新月的話,有點生氣,怎麽連工作也要重男輕女?誰有本事誰幹嘛,公務員考試也不公平了,還有什麽是公平的?這是什麽世道。

見到林子衝為自己打抱不平,張新月感覺到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說:“就是那個何一濤說的啊。”

“你說什麽?縣委副書記何一濤?”林子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縣委常委、副書記,說起話做起事來不顧人家的死活,這樣的領導要他有什麽用?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嘛。

張新月見他有點不敢致信的樣子,就說:“是真的啊。我還去找過他呢。”

“他親口對你說的?”林子衝還是不敢相信。

“他,他何止隻是如此。”張新月對何一濤的行為難以啟齒,一時口吃起來。

“他怎麽對你了?是不是欺侮你了?”林子衝擔心的問。

張新月沉默了良久,林子衝也不敢再問,可是他心裏還是很想知道,走了一段路,他再次提起了話題:“新月,何一濤是不是一個禽獸不如的家夥?”

張新月點了點頭,隻是“嗯”地一聲。

林子衝心想怪不得那天讓張新月去吃燒烤,她不想見何一濤,原來如此,他很擔心張新月,就問:“那他得逞了?”

張新月聽他問到這裏嗚嗚哭了起來,說:“就是因為我不從,才被分到這裏來的。”

林子衝忙把她放下背來,心疼地幫她拭著眼淚,勸道:“別哭,別哭,那個禽獸不如的家夥,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鄉下雖然條件艱苦點,可是人好處,沒有那麽多勢利眼,誰要再敢欺侮你,看我怎麽收拾他。”

看到林子衝揮舞著拳頭,咬牙切齒的樣子,張新月“撲哧”一聲,破啼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