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春色無邊

有冰涼的水滴落在臉上,沈璃睜開眼,隻見四周一片漆黑,她這是……掉到這種環境裏了,還是又陷入了五感全無的境況中?沈璃掐了掐自己的臉,有些許痛感傳來,想必她現在不是五感全失,而且觸覺既然已經恢複,想來她掉下來也有些時候了。也不知有沒有到讓金娘子疏通經脈的時間,若此事斷了,那隻怕糟糕了。

沈璃站起身來,觸摸到堅硬的石壁,想來此處應該是那通道底部的石洞,她現在的法力尚不足以讓她飛出去,難道……要手腳並用地爬上去嗎?

正無奈之際,沈璃忽聞有腳步聲自洞穴另一頭傳來,踏步輕而穩重,是行止的腳步聲,她心頭一喜,喚道:“行止。”

那方腳步加快,沒一會兒便走到了她身前。“你醒了。”他話音一頓,“今天是眼睛看不見嗎?”

沈璃一愣:“此處有光?”

“本是沒有,不過你先前在東海挑的那塊石頭竟是個會發光的東西,拿著它倒勉強能視物。”

沈璃點頭:“方才我還在想,自己沒法飛出去,這下倒好,既然你尋來了,咱們便一同出去吧。”

行止沉吟了一會兒:“出去隻怕沒那麽容易,你醒之前我已來回將此處探了幾遍,此處看起來是一個普通的石洞,周遭有八條通道,但這幾條通道皆是封死的,出不去,而頭頂上也找不到我們掉下來的那條通道,想來此處是設有封印。”

“嗯……金娘子說過,此處是她丟擲邪念與欲望之地,她在這裏設了封印。”

“原來如此。”行止道,“她倒是選了個好地方,此處本就是天地之間自成的封印之地,易進難出,再加上她的力量,確實可做封印妖物的好地方,隻是……”行止帶著苦笑,“這可害苦了我們。”

“這……莫不是神君也無法可破?”

“法子是有,不過,卻需要時間,而你等不起。”行止聲音微凝,“再有三個時辰你便該接受治療,而短短三個時辰,我什麽也做不了。”

“不如暫且等等吧。”沈璃道,“或許金娘子在外麵會有救我們出去的法子。”

行止一歎:“為今之計,也隻有如此了。”

石洞中一陣靜默。

行止忽而問道:“冷嗎?”沈璃搖頭,又聽行止道,“我卻是有幾分冷。”沈璃一默:“神君身子倒是嬌弱。”言罷,她尋著行止的氣息,慢慢挪了過去,挨著他站著。“金娘子說我如同火爐一般,如此站著,你可有覺得好受一些?”

“嗯,再近點。”

沈璃又挪了一小步。

行止在她身後微微勾了唇角:“再近點。”

沈璃奓毛:“我都貼著你站了!”

行止笑了出來,過近的距離讓他的氣息不經意地噴在沈璃耳後,激得她臉頰一麻,微微燥熱起來。

沈璃垂著腦袋,沉默了一會兒,忽而問道:“金娘子說與我本身法力相衝的那股力量或許是妖力。”她聲音有些悶:“她既然看得出來,神君與我好歹也算接觸了些時日,你不該看不出來吧。”

行止隻“嗯”了一聲,也沒解釋是什麽意思。

沈璃張了張嘴,一句“你為何不曾與我提過?”沒敢問出口。罷了,沈璃心道,為什麽要提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時間慢慢流逝,越發臨近沈璃該接受治療的時間,而石洞上麵卻沒有半分動靜。行止忽然開口道:“她……素日是如何幫你治療的?”這話一問出口,沈璃便知道了他心裏的打算,因為……她也是這樣想的,實在不行,不過是疏通經脈一事,行止應該也能做吧,隻是……

沈璃穩住所有情緒,冷靜道:“咬破頸邊皮膚,將法力注入,然後以法力助我疏通體內氣息。”她省略了許多,因為她想,平時金娘子雖讓她褪去上衣,但褪去衣裳隻是為了方便金娘子用蛇身為她降溫,這隔著衣服應當也是能降溫的吧。

行止皺眉:“便隻是如此?”

沈璃肯定道:“隻是如此。”

行止沉默了一瞬:“這次,我來幫你。”他心中有數,估摸著時辰快到了,他撩開沈璃的發絲,將她頸邊的衣裳輕輕往旁邊拉扯。沈璃的頸項在他眼前出現,他隱隱能看見沈璃的鎖骨。思及許久之前,他還是那個凡人行雲之時,那隻沒毛的鳳凰在夜晚涼風之中,變成了一個**少女,當時他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給她披上了自己的青衣,如今……如今隻是看見鎖骨,卻讓他有幾分失神……

真是太沒出息了。

沈璃等了許久,察覺到行止的氣息一直輕輕落在她的皮膚上,但他卻老是不下口,她奇怪:“我頸邊很髒嗎?”說著她伸手去揉了揉,隻聽行止一聲歎息,拽住了她的手。“很幹淨。”他聲音微啞,說罷便咬了上去,行止的牙齒遠不如金娘子變成蛇身時的牙齒那般鋒利,而沈璃的皮肉也當真皮實得緊,是以行止這一口將沈璃咬痛了,也沒咬破皮。

沈璃“噝”地倒抽一口冷氣,有些生氣:“你是在戲弄本王嗎?不能認真一點?”

行止隻想扶額。

末了,他在牙上附了法力,隻輕輕一下,便破開皮肉,血腥味微微在嘴裏散開,他將法力送到沈璃經脈之中,隨著她血液的流動慢慢流遍她的身體。

然而行止不曾料到,法力越是往裏流,沈璃身體中纏鬥的氣息便越多,然而每當他疏通一處氣息,沈璃的身體便更熱一分,不過片刻時間,連一周天都未運轉完畢,沈璃額上已是熱汗涔涔,身體更是燙得不像話。

行止當然知道沈璃有事隱瞞自己,他掌心當即凝了寒氣,從沈璃兩個肩頭往她身體裏送,然而寒氣運轉的速度卻怎麽也跟不上她身體裏熱氣升騰的速度。

行止心下一沉,雙手滑下,探手到沈璃身前,解開了她的腰帶。

沈璃此時已熱得有些迷糊,任由行止將她腰帶解下,褪去衣衫,然而將掌心貼上時,行止卻發現,連自己衣物的阻隔也會妨礙寒氣的傳送,想到自己將要做什麽,他身子一僵,連帶著沈璃體內的氣息一頓,沈璃立時難受得輕聲呻吟,行止回過神來,一閉眼,凝神,將衣裳褪去。

帶著涼意的手從沈璃身後探來,扣住她的肩頭,**的肌膚相貼,令沈璃無意識地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體內熾熱的溫度被稍稍壓下,而此時另一隻手環過她的腰,一直環到腰的另一側,因為身後的人咬著她頸項的時候微微弓起了背,沈璃的後背貼不到他微涼的肌膚,她無意識地往後蹭了蹭。

身後的人察覺到她的意圖,環住她腰的那隻手輕輕一用力,將她抱起,讓她的後背與自己相貼。

肌膚相觸,行止心跳微不可察地亂了一瞬。

沈璃……

她的身體讓人忍不住想去觸碰。

凝神!

他警告自己。

行止敏銳地察覺到,在自己周身,有邪念在慢慢凝聚。這裏有著金娘子數萬年來積累下來的邪念與欲望,這些東西沒有實體,但一旦心生惡念,惡念便極易被它們捉住,被它們放大。而他正幫沈璃治療,其間不能中斷,不能出任何差錯!

他閉上眼,靜下心神,專心讓自己的法力在沈璃身體中運轉,一個一個地疏通她體內衝突的氣息。

隨著行止法力的流入,沈璃周身熱氣逐漸被壓製下去,她被高溫燒得迷迷糊糊的大腦終是找回了一點理智,她眼睛看不見,但觸覺卻極為靈敏,她知道自己身前正環著男人兩條光溜溜的胳膊,背後正貼著帶著微涼體溫的硬朗身體,是誰抱著她,一想便知。

沈璃承認,在這一瞬間,她大腦幾乎空白。

呆怔之後,她的理智漸回,知道行止是在給自己治傷,但是……

行止的頭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他正咬著她的頸項,這是一個危險的姿態,因為隻要行止一用力,咬斷她的經脈,便能置她於死地,可偏偏是這種危機感,還有他綿綿不斷地注入她身體的法力,讓她更為清晰、更為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人的存在,意識到他們現在……以一種幾乎不可原諒的親密姿勢貼在一起。

她感受得到行止心髒的跳動,肩頭有他呼出的氣息,頸邊是他微微濕潤的唇,偶爾甚至能感受到他喉頭下意識吞咽的弧度。一切那麽清晰又真實。饒是沈璃什麽也看不見,她也咬著牙,緊緊閉上了雙眼,好似這樣就能少感受一些,好似這樣自己的心跳就會稍微平複一些,好似這樣……那些陌生的衝動便會慢慢消失不見……

可是……混賬!

為什麽在她一片漆黑的世界裏,現在全是行止的聲音,他的心跳聲,呼吸聲,一切都讓人——

把持不住。

沈璃難受地動了動身子,身後的行止呼吸一重,他抱住沈璃的手緊了緊,好似在警告她別亂動,很快就結束了……沈璃能感覺到,那些氣息已經在自己身體裏運轉了兩個周天,隻需再運轉一次,行止便可以鬆開她了。

沈璃迫使自己靜下心來,這種時候,怎麽還能胡思亂想,沈璃深吸一口氣,胸腔擴張,行止怕勒到她似的鬆了鬆手,然而再次抱緊時,扣住沈璃肩膀的那個手臂,卻不經意地碰到她胸前。

仿佛有電流流過全身,沈璃渾身一僵,呼吸幾乎都停止了。

她不知身後的行止此時是何想法,沈璃隻覺得,若再碰一下……她怕是就會瘋了吧。而她如今哪兒來的發瘋的資本?便是她要瘋,也絕不能害了行止……

為什麽不行?

腦子裏忽然躥出一個聲音,好似是另一個自己在黑暗的角落看著她。“食色性也,若這也算是害人,那天下萬物豈不都是獲罪而生?”

不行,行止不一樣。沈璃想反駁那個自己,他是神,身係天下,他不能動私情……

“他不能,可為什麽你要陪著他壓抑自己?他不能動私情是他的事,與你何幹?你是沈璃,誰也沒規定你不可以動私情,既然他需要克製,那你強了他不就行了,既讓他不犯天道,你也可滿足一己私欲……”

沈璃駭住。

“就在這個山洞裏,誰也不會知道。”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你從來便隻會壓抑自己,克製自己,什麽天下蒼生,什麽魔界黎民,又有誰會真正對你好呢?就在這裏,此生放縱這麽一次,誰都不會知道的……”

“天道也怪不到行止頭上,這不過是沈璃的一時……克製不住。”

聲音漸消,而皮膚卻越發敏感,或許是她的錯覺,行止環住她的手臂莫名地有些顫動,沈璃體內氣息總算運轉完最後一個周天,行止的法力也回到了他自己那裏。

兩人應該分開的,然而,行止卻沒有鬆開她,他的牙齒離開了沈璃的皮肉,唇卻沒有離開,他靜靜地停在那裏,什麽也沒做,但卻像在親吻她的頸項一般,曖昧得極致危險。

“行止……”她鮮少如此喚他的名字。

“嗯?”他悶聲應道,從喉頭發出的聲音沙啞而極具磁性,輕而易舉地撩動沈璃本就不安分的心弦。

她一隻手撫上行止環在她腰間的手,另一隻手向後伸,抱住了行止的頭,沈璃輕輕用力,摁住他的腦袋,她聽著自己喑啞的嗓音道:“別動,就這樣……別動。”

行止依言,一動不動地以唇貼著她的頸項,感受著她經脈跳動的活力,因為她的動作,她被咬破的傷口有血珠滲出,行止目光微暗,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將她滲出來的血舔舐幹淨。

這個動作輕而易舉地挑斷了沈璃心中最後一根弦。她摁住行止腦袋的那隻手未曾放下,整個人在他懷裏轉了過去,另一隻手抱住他的後背,幾乎是帶著點急切地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屬於她的血腥味在兩人的呼吸之間流轉。

“行止。”她輕聲喚著,聲音略帶迷茫,然而下一句話便說得堅定無比,“我要強了你。”

與她親吻著的人好似嘴角動了動,半晌之後,才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嗯。”而在他答應之後,沈璃的唇離開了他的唇,摸索著在他頸項處狠狠一吸,行止那處便立即紅了起來,“這是我強了你的印記。”她強調,“是我強了你。”

“沈璃。”行止忽而道,“有沒有人與你說過,女人老是強調一句話的時候,很招人嫌。”

他一手攬過沈璃的後腦勺,將她摁到自己跟前,不客氣地覆上了她的嘴唇,讓她沒空再說話。沈璃任由他吻著,一隻手卻將行止另外一隻攬住她腰身的手捉住,放到自己胸前,然後迫使行止摁了下去。

“沈璃,”行止道,“真希望你別後悔。”

沈璃一笑:“該後悔的人……應該是你吧。”她一用力,將他推倒在地,近乎蠻橫道:“不準攔我。”她輕輕俯下身子:“你自己也不行。”

“沈璃。”她聽到他喚她名字,但卻沒有理他。

若真有天道,沈璃心想,那就來怪她吧。

是她縱欲,一晌貪歡,是她控製不住心中欲念,是她太想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愛慕的人與自己“在一起”時的感覺。

若真有天道,那便來怪她吧。

當撕裂的痛楚傳來時,她幾乎無法繼續下去,但這樣的痛楚也僅有一次,所以,再痛也要繼續,即便是撕裂自己,絞碎血肉,她也要繼續下去。

她心裏是那麽想和行止在一起,她是那麽想能和他時時刻刻在一起!

沈璃聽見行止藏著心疼的聲音:“很疼嗎……”

沈璃眼睛霎時便濕了。她趴在他的胸口上,聲音喑啞顫抖:“很痛。”她說:“很痛啊,行止。”

迫使自己離開也那般痛,與他在一起也那般痛。

沈璃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該做什麽表情才好。

行止輕撫著沈璃的腦袋,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貼著她的耳畔道:“我會在,我會一直在,不管天崩地裂,沈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沈璃疼得不住地顫抖,最後竟是張嘴咬住了他的肩頭。

行止將她摟住:“別哭了,沈璃。”

沈璃其實沒有流淚,她心裏篤定眼淚是軟弱的東西,淌出來也什麽都改變不了,但隨著行止的話音落下,她竟有一種敗給了軟弱的無力感,任由自己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肩頭。“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行止一聲輕歎,認輸一般地承認:“我也疼。”

沈璃抱住他,倏爾笑開,然而笑一會兒,眼淚又淌了出來,她便抹幹了淚,繼續笑:“我們倆……還真是不可理喻。”

“是呀,不可理喻。”原來自己……行止貼著沈璃的肌膚輕笑,原來神明……也不過如此。他已經那麽用力地克製自己那些心頭癢,但沈璃隻是輕輕一個動作已讓他的防線瞬間分崩離析,潰不成軍。

“我不明白……”沈璃氣息紊亂,“為……為何會有人熱衷於此事。”

分明比刀割更為難受。

呼吸在兩人之間流竄,他們都冷靜了一會兒,行止道:“若是痛極,便罷了。”

沈璃一咬牙:“虧你還說得出這種話。”她手指緊緊扣住行止的背,牙齒咬住他肩頭:“今日便是痛死,本王也決不罷休!”

這是唯一一次啊,沈璃咬牙,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徹徹底底地擁有彼此,她用盡全力把三界擋在心房之外,把身份、責任、擔當盡數扔掉,像偷像搶一樣換來的行止,怎麽能罷休。

她要他,就算撕裂自己,就算灰飛煙滅,就算墮落到地獄的最底層,她也要他。

這一生,至少有這麽一瞬,她隻做沈璃,將自己全心全意地送給一個人,也將那人融進自己的身體裏,她不敢奢求太多,也奢求不了太多,便是這一瞬已足矣。

身體的歡愉換來的還有心裏好似被捏碎一樣的疼痛,行止感覺到了沈璃的絕望,他不難猜到沈璃在想什麽,也正是因為了解沈璃,看透了她的心思,所以行止便更不能控製地去心疼她……

她是這麽一個愛逞強的人,他怎麽就偏偏控製不住地喜歡上了這個人……

“沈璃。”他沙啞地喚著她的名字,“我會和你在一起。”他說著,像發誓一樣。“一直在一起。”

“所以,你別怕了。你不用那麽害怕。”

沈璃伸手摸上行止的臉,倏地一笑:“真奇怪,為什麽明明已經靠得這麽近,抱得這麽緊,而我卻覺得……惶恐。”

“相信我。”行止在她頸邊落下一吻,輕輕一吸,“沈璃,相信我。”

沈璃不知該怎麽去相信他,她隻能將心裏的不安化為行動,埋下頭,再次狠狠吻上行止的唇。什麽都不想了,現在隻做現在該做的事便好,別的,待清醒之後,再去收拾吧。

沈璃心道,反正已至如此地步,至少,得讓其中一人開心一點不是?沈璃咬住他的耳朵,輕聲道:“我沒有關係。”

行止動作倏地一頓,他有些歎息:“你怎麽還不懂。”他抬頭咬住沈璃的下巴,語氣微帶譴責:“我是想讓你……開心啊。”

他們都是那麽想讓對方……開心一點。

“行止,你不知道,我現在已經足夠開心了。”她說,“行止,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在一起。”

“那便在一起。”

“可是不行……”

她的喘息聲如此淩亂,但言語卻那麽清晰又冰涼:“可是不行啊。”

沈璃疲憊不堪,閉上眼,漸漸睡熟。

待沈璃再醒過來時,視覺已恢複,她看了看四周,原來這裏的石洞竟是這種模樣。石洞之中,空氣不會流動,那股曖昧至極的氣息像是一直在兩人周身盤繞一般,行止的衣服蓋在兩人身上,沈璃一笑,心想,這也算是同床共枕過了吧。

她坐起身來,探手去拽被行止壓著的她的衣裳,但行止未動,任憑她拽了許久也未拽出來,沈璃眉頭一皺,卻聽閉著眼的行止一聲輕歎:“我一直在等你開口叫我呢。”他睜開眼,雙眸清澈,哪兒有初醒的模樣。

沈璃一默,道:“現在醒了,將衣服給我吧。”

行止仍舊沒動,隻道:“四五個時辰後,你又該接受治療了……”

沈璃聽罷這話,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臉色一僵,是啊,四五個時辰後又該接受治療!所以呢!他還打算再被她強一次嗎?他想讓他們倆就這樣光著身子在這地方一直坐上四五個時辰嗎!而且……現在這種情況……說這樣曖昧的話,他的臉皮就不會火辣辣地燒起來嗎!

沈璃靜了許久,使了蠻勁將衣服從行止身下拖出。“到時候治便是。”

將行止的衣服扯開,沈璃大方地當著行止的麵換上了自己的衣裳。可等她轉過身時,卻見本**的行止也已穿戴完畢,他輕輕一笑:“王爺以禮相待,行止自是不能唐突。”

沈璃點頭,坐了下來,肅了麵容:“今日一事,皆是我的過錯,神君無須自責。”

見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行止愣了一會兒,倏爾搖頭笑了:“第一,我沒有自責;第二,你有什麽過錯?第三,沈璃,你是拿的什麽強了我?最後……”行止忽然起身,一瞬便躥到沈璃跟前,他單膝跪地,俯身挑起沈璃的下巴,在沈璃什麽都沒反應過來時,印上了她的唇,磨了片刻,才將她放開,他毫不躲閃沈璃呆怔的目光,笑中微帶幾分無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一直都很清醒。”

沈璃像是僵住了一般,忘了做出回應。

半晌之後,她才猛地推了行止一把,行止未動,她卻自己摔坐在地上。

沈璃掩唇,望著他:“你瘋了。”

行止輕笑:“約莫是吧,從你‘葬身東海’那一刻起,我好似就不大正常了。”

“不行。”沈璃麵容一肅,“不行!我可以瘋,別人可以瘋,甚至三界之人都可以癲狂,但是你不行。你係著他們的命,你不能瘋。”

“那可怎麽辦?”行止道,“我已經踏入了萬丈深淵,我掙紮了,也拒絕過,可最後,上天還是不曾放過我,沈璃,你說我該怎麽辦?”

沈璃沉默,行止看了她半晌,道:“若隻是動情,未曾行逆天之事,便不會受天道反噬。沈璃,你若願信我……”他一笑,“或說你若願幫我,便與我在一起試試?天外天不受外界幹擾,我們可以一直待在那裏。”

沈璃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我做不到。”

現在有那麽多事尚未解決,苻生尚在,魔界便一直存在危險,而她的身世也逐漸變得撲朔迷離,天外天雖安穩,但安穩不是沈璃追求的生活狀態,在這石洞裏,她可以告訴自己隻做沈璃,可以容忍自己一晌貪歡,可一旦出去,她便是碧蒼王,在魔界有一個叫碧蒼王府的家,她手下還有那麽多的將士。

就算行止夠灑脫大膽,指天發誓地說他不會因私情而違逆天道,但沈璃卻放不下責任。

而且,即便退一萬步,他們當真去了天外天,行止身邊有了她這麽一個算不準什麽時候便會引他出事的女人,天界之人又如何能容忍一個隨時可能會塌掉的天外天掛在他們頭頂。

彼時,安靜的天外天,隻怕也安靜不起來了吧。

行止沉默許久,隨後笑道:“也罷,現在在這裏談什麽都是假的,待出去之後再說吧。”

石洞裏靜默了很久,沈璃好似想起了什麽,問道:“先前一直忘了問,與我們一同掉下來的,不是還有苻生手下的一個黑衣人嗎?他呢?”

行止一怔,搖頭笑道:“沈璃,饒是我活了這麽久,也隻遇到了你這麽一個女人,在情事之後能立馬翻臉談正事,當真半點也不含糊。”他這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調侃讓沈璃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行止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收斂了笑,正了臉色:“那人在掉下來的時候便消失了。像是力氣耗盡便灰飛煙滅了一般。”回想當時的情景,行止微微蹙起了眉頭:“如此情景,難免讓我想起一些往事。”

能夠讓行止蹙眉的往事,沈璃好奇地打量他。行止抬眼,目光與她相接,他眼底掩藏了一絲情緒,琢磨了一會兒,他道:“當初妖獸作亂於魔界之事,你應當是知曉的吧?”

千年前妖獸作亂於魔界,神行止撕出空間罅隙,將其盡數封印於其中,是為墟天淵封印,沈璃自是知道這段往事的。她靜靜點頭。

行止微微一勾唇:“隻怕你知道的並不完全。數千隻妖獸出現於魔界,而它們卻並非憑空而來,它們乃是上一任魔君六冥以禁術煉製而成。其時六冥不滿天界無能,不甘屈居於天界之下,欲取天君之位而代之,然其調軍隊攻打天界的計劃卻遭朝中大臣極力反對,當時朝中大臣以‘天界對魔界雖無功但無過,若行兵,恐損魔界黎民’之由擋了回去。

“六冥心有不甘,私下煉製妖獸數千,意欲攻上天界,卻因妖獸數量過多且力量強大,他無法掌控,從而使妖獸作亂於魔界,魔界無力抵禦,傳書至天界,天君才來尋我。這便有了之後封印妖獸之事。”

沈璃聽得愣住,她想起與蠍尾狐的那一戰,一隻未曾完全恢複法力的妖獸便將她和魔界將士弄得如此狼狽,可見當時數千隻妖獸的力量有多強大,而這麽強大的力量,竟是被一人煉製出來的,那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些。他的可怕並非在於力量的強大,而在於他不滿足的內心,不知節製地製造出妖獸,若無行止封印,他怕是會害盡蒼生——包括他自己吧。

“當時初下魔界,我初次與妖獸對戰,並不知它們是何物,戰了三天三夜,才發現,它們極難被刀劍或法術殺死,而且即便將它們殺死,它們也隻會化為一股黑氣,被附近別的同伴吸食入腹,增強另一群妖獸的力量。”

若是如此……封印它們也確實是最快的方法。沈璃不由得感慨行止當時戰術轉得果決機靈,想到先前她還因此事而質疑行止,她便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至此,你可有想到什麽?”行止忽然問沈璃。沈璃一怔,這才將他剛才的話重新想了一遍,然後臉色倏地一白。“那些魔人和追來的這個黑衣人,皆有些類似妖獸?”

行止點頭:“我們第一次在揚州與其相遇之時,他們或許尚未被做得完全,而這一次一次接觸下來,倒是讓人覺得,做出他們的人,技術見長啊。”

沈璃咬牙:“定是那苻生搞的鬼,隻是他為何會知道當初煉製妖獸的方法?還有你的止水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行止摸了摸她的腦袋:“你不擅心機,且容易忘記事情,要讓你將這局想個通透明白,委實是難為你了。”

沈璃不滿地眯起眼,行止一笑,像逗貓一樣,他道:“首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依我看來,苻生其人未必知曉煉製妖獸的全部方法,否則,他已經可以直接煉出妖獸來,又何苦折騰出這些看起來還是個半成品的魔人。他應當是知道一部分煉製方法,而另一部分卻因某些原因而無法知曉。我現在奇怪的是,他知曉的那一部分煉製方法從何得來,我記得六冥已被我斬於劍下,世上不該還有誰記得煉製之術……”

行止沉吟了一會兒,暫時拋開了這個疑惑:“而第二個問題和第三個問題或許可以並在一起回答,首先,他們所謂的‘止水術’在我看來不過是小孩玩的凝冰訣罷了。沒有神力,如何操縱神術?另外,你可還記得以前我們遇見的睿王?”

“自是記得。”

“上次你也聽見我與他轉世的談話了,他便是永墮輪回的神清夜,乃我摯友,止水術雖是我的法術,但我卻教了一些給清夜,你可記得那一世,苻生也出現了?興許是他設法窺探到了清夜關於神明的那些記憶,將這止水術學了個皮毛。”

沈璃恍然大悟:“現下想來,當初有許多事也許都是他暗自動了手腳,比如皇太子找上那時還是行雲的你,再比如燒了你那小院,逼迫咱們投靠睿王,當初咱們在睿王府時,我感覺到了一股魔氣……原來竟是他。”

行止點頭:“你倒是也有將事情記得清楚的時候,你繼續往下猜猜試試,他做這些事,為了達到什麽目的?”

沈璃眼珠一轉:“逼得我不能離開你,然後隻得被魔界追兵抓回去與拂容君成親……他想讓我與拂容君成親?”沈璃奇怪:“這於他而言有什麽好處?”

“好處自然不是你與誰成了親,而是你與那個人成親之後,會去天界。”行止唇角一勾,“他想讓你離開魔界。”

沈璃心頭豁然開朗,然而卻有更多不解堆在了她的前方。看著沈璃皺緊的眉頭,行止笑著繼續引導她:“那段時間,若是我沒有延長你與拂容君的成親日期,你必定已嫁上天界,而那時,魔界發生了什麽?”

沈璃稍一回憶,倏地臉色一白,她驀地站起身來:“墟天淵……他們的目的是墟天淵!”

彼時妖獸逃出,重傷邊境守軍,魔君著墨方、子夏兩位將軍前去支援,而後子夏拚死傳信回魔都,力竭死於魔宮之前,墨方……墨方重傷,是了,墨方是他們的人,他怎麽會死。

而後不久,行止來魔界重塑封印,又過了不久,人界地仙山神相繼被抓走,雖不知他們抓地仙山神的具體目的,但必定與苻生造出的半成品魔人有關!那時她還在揚州城中與三個魔人交手。

“如此說來,他們得到的煉製妖獸的方法是來自墟天淵……”

沈璃揉了揉眉心,腦中有些紛亂,那麽多的事情,在當時的她看起來不過是表麵的模樣,好似一切都是自然如此,原來在表麵之下,竟還有另外一隻手,在推著事情前進。

沈璃問:“這些事,你一早便知道?”

行止搖頭,“也是待線索多了之後,才慢慢將事情串聯起來。”

沈璃扶額:“我們得快點從此處出去,我要盡快將這些事情報告給魔君,以做應對之策。”

行止眼眸微垂:“雖然我亦是極不想如此說,但魔界現在的魔君……我勸你最好還是對他存兩分戒心。”

沈璃聞言一怔。行止抬頭看她,目光微涼:“千年前,封印妖獸之後,我亦是元氣大損,無力再管魔界之事,新任魔君便是由魔族自行選出,其時,魔族之中尚有不少人不滿魔界臣服於天界之事,心屬六冥。然而當時魔界一片混亂,急於選一個有才且能擔當重任之人為魔君,未曾多注意其個人立場偏好,我亦說不準現任魔君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不過我可以肯定,他有事瞞你。”

沈璃眉頭也未曾皺一下,徑直道:“魔君會欺我瞞我,但絕不會害我,我信她。”

她果斷而堅定的回答聽得行止微怔,旋即垂下了眼眸:“你若是也能如此信我,便好了。”

他聲音極小,但是沈璃怎會聽不到,她扭過頭:“這不一樣。魔君於我而言,亦師亦……父。沒有她,沈璃這條命便不會留到現在,她於危難之中救我無數次,如今,就算知道她騙了我一生,她要我這條命,我給了她又何妨。”

行止靜靜地看著她,隨即垂眸一笑,呢喃道:“我怎會讓你將命給他?事到如今,你讓我……怎麽舍得。”

石洞中一時靜默,沈璃別過頭岔開話題:“說來,苻生他們為何會知道我們到了此地?以你的身法,定是沒有人跟得上才是。”

行止搖頭:“若我猜得沒錯,他們並非來找我們的……”

沈璃一驚,來這大雪山,他們莫不是衝著那些奇珍異寶而來?不過也不對啊,若是想要那些寶貝,怎麽會打到這個偏僻的石洞來?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的目標是金娘子。沈璃眉頭一皺:“我們落下來時,你留金娘子一人在上麵擋住苻生,她不會有事吧?”

“倒是不用擔心她,別的不說,若論逃命的本事,她自是一等一地好。”

“哎喲,奴家這才想下來救人呢,便聽見神君這麽說奴家,真是好生讓人傷心啊。”嬌媚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沈璃抬頭一望,上麵的石頭仍舊密封,但金娘子的聲音卻像是隻隔了一層紙一樣,清晰無比,“奴家不依,神君得與奴家道歉才是,不然,奴家就不救你們出去了,哼。”

行止琢磨了一會兒:“如此,我便不道歉了。你自回去吧。”

沈璃聽得一瞪眼,金娘子在上麵笑開:“喲,敢情神君這是還想和妹妹待在一起呢,這我可更不依了。”言罷,他們頭頂倏地破開一個大洞,黑乎乎的通道直接通向上方,“快出來。”這三個字金娘子說得又快又急。

行止會意,身形一閃,將沈璃的腰攬住,一旋身便飛上了通道。上麵正是金娘子那個石室,她站在石床邊,行止與沈璃一躍出,她便雙手結印,一道金光封在洞口之上,貼著石壁滑了下去,隻聽有無數尖細的嘶喊聲在下麵吵鬧著,撞擊著那道金光,意欲逃竄而出。待金光一陣大盛,所有的聲音消失無跡。

金娘子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歎道:“總算把這些家夥給封住了。”她轉過身來看向行止與沈璃,眼角曖昧地一挑:“你們在下麵,沒有被它們欺負吧?”

沈璃輕咳一聲,撥開行止還攬在她腰間的手,正色道:“神君一身神氣清正,這些邪念自是無法造次。”

金娘子聽罷,眉眼一耷拉:“沒有啊……”聽語氣像是失望極了。

她到底……在期待他們在下麵被她的那些邪念怎麽折騰……沈璃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金娘子眼睛倏地一亮:“昨日怎麽治……”她話剛開了個頭,行止眉頭一皺,沉聲一喝:“小心!”

金娘子一轉頭,隻聽身後一聲淒厲的嘶吼,刺得她耳朵生疼,不小心摔倒在地,與此同時,一團黑氣猛地自通道之中衝出來,擦過金娘子身邊,箭一般地往外射去。留下了一串女子尖細而猖狂的笑。

行止靜默,複而開口:“許是吸食了我們心裏的那些情緒與欲望。”

金娘子抬頭望他:“神君,敢問你的欲望是有多強啊?這可害苦了奴家啊!”

“既是我的過錯,我幫你將其追回便是。”

行止這話音一落,金娘子忙道:“可別!奴家自己去就好,你們摸不出它的脾性,回頭再中了它的招,那不是虧大發了。”

沈璃皺眉:“方才那到底是何物?我見它那尖厲的聲音好似對你傷害極大。”

“奴家好歹也往裏麵扔了萬把年的髒東西,時間久了,它自己也能凝出一個形狀來,倒有些類似奴家的一個影子。因是從奴家身上分出去的東西,所以它對奴家的弱點自然是極其明了。”

“如此說來,你豈不是更不能與它對陣。”沈璃道,“這禍是我闖出來的,當由我去收拾。”

金娘子轉過頭,一雙柔弱的手輕輕摸在沈璃臉上,眼波似水:“好妹妹,你怎生這般有擔當,真是太讓奴家心動了。”言罷,她一噘嘴便往沈璃臉上湊,可還未貼上,行止便一把將沈璃拽開,讓金娘子撲了個空。行止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唇:“好好說話。”

金娘子撇了撇嘴:“它了解我,我自是更了解它,不過是我扔下的東西,還真當奴家收拾不了它嗎!”她理了理衣衫,自石**下來:“不過那東西能蠱惑人心,將人心中欲念與邪念勾出來,然後不停吸食,以壯大自身。在下麵的時候,你們定是中招了吧?”她目光在兩人身上曖昧地一打量,沈璃被她看得臉頰一紅,扭過頭,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金娘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就這點來說,它倒是極為麻煩的一物,為防它害人,奴家得盡快將它捉回來。”她擺了擺手:“奴家這便告辭啦,二位保重啊。”言罷,她身形一閃,走得極為果斷。

沈璃一聲“等等”尚未喚出口,便見室內又是一道金光,金娘子再次出現在兩人麵前。“啊,方才忘了說,最後一次治療的時間快到了,想來上一次的治療神君已經代勞了,那麽這次便再勞煩神君一次吧。治完之後,妹妹或許會昏睡一陣子,待醒來之後五感定能恢複,至於法力則要依靠每日打坐吐息,慢慢找回。”她衝沈璃眨了眨眼,“最後一次喲,可別浪費。”

一陣風聲,沈璃望著金娘子消失的地方抽了抽嘴角,這家夥的邪念和欲望哪兒像是被剝離出去的樣子啊!這分明是在**裸地暗示啊!而且說完這麽一句曖昧的話就跑,不覺得自己很沒有責任感嗎!

沈璃轉頭看行止,本欲談談正經事,但見行止捏著下巴,一臉正經地打量著她,點頭道:“說來,確實要開始最後一次治療了……又是石頭上嗎……”

沈璃一默。正尷尬之時,洞內又是金光閃過。沈璃猶如驚弓之鳥:“還想作甚!”

金娘子一臉受傷:“哎,不過是轉眼的工夫……妹妹……妹妹怎生如此對奴家?”她一雙眼波光瀲灩,看得沈璃扶額。“不……一時沒控製住,對不住……”

“奴家是想說,我去捉這邪念或許會費些工夫,先前來找麻煩的那個叫什麽苻生的人啊,你們回頭還得去找他算賬是吧?若找到了他,記得先將奴家的內丹拿回來啊。”金娘子說得委屈,“那日你們掉下去,奴家心裏著急,一時不察,被他的人找到內丹,然後搶了去,雖說這內丹奴家要不要都沒關係,但憑什麽白白給了他……”

“苻生拿了你的內丹?”沈璃正色,打斷她的嘀咕,沉聲道,“他為何要你的內丹?”

“奴家也不知。”金娘子擺了擺手,“這次當真不說了,再晚可就讓那東西跑遠了。”

金娘子又風風火火地走了。沈璃在石室下聽了行止與她說過的事後,知道苻生此人做事必定是極具目的性的,他此時拿走金娘子的內丹又與之前哪些事情有聯係,又牽扯到他的哪些企圖……

見沈璃眉頭越皺越緊,行止伸出食指在她眉心揉了揉,道:“這些現在想不出來便罷了,回頭自會知曉,當務之急,是將你的身體治好。”

沈璃身體微微一僵,但治療卻是不能不做的,她點了點頭,然後背過身,慢慢褪了衣裳,饒是方才行止已經在下麵將她看了個完全,但換了個地方,重新毫無阻隔地相對,還是讓她有些羞恥感,褪去衣裳後,她沒敢轉身,隻輕輕遮掩著胸部,側頭用餘光看著後麵:“可以開始了……”

行止此時卻尚未褪去衣裳,隻看著她的後背,目光微涼。

他指尖在她背後的皮膚上滑過,讓沈璃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栗,她蹙眉,奇怪地回頭:“怎麽了?”

行止搖了搖頭,收回手指,似無奈一笑,道:“心疼了。”

這三個字聽得沈璃微怔,她嘴角動了動,最後卻隻將頭轉過去,沒有說話。

帶著微微寒意的手臂從後麵將她擁入一個涼涼的懷抱,像昨日那般肌膚相貼,如此清晰地感受著對方的心跳。“沈璃。”他在她背後輕聲道,“我欲護你一生安樂無虞,你可願意?”

沈璃沉默了許久,隻一聲歎息:“先治傷吧。”她道:“隻是這次,千萬別再……我有點原諒不了自己。”

行止在她耳邊輕笑:“你當我是什麽急色之徒嗎?你心有不願,我自是不會強迫。而且……昨日你那般逞強,現在身體應該還不舒服吧。”他這話說得沈璃臉頰一紅,想到昨日那些細節,沈璃隻覺臉都要燒起來了,行止的唇齒落在她頸邊,咬下去之前,他道:“身體的歡愉是其次,我想要的,是讓你滿足。”

治療完畢,當幫助沈璃疏通經脈的法力回到行止口中時,沈璃隻覺渾身霎時被抽幹了力氣,眼皮重得幾乎抬不起來。睡過去之前,沈璃掙紮道:“我該……回魔界……”

行止抱住她癱軟下來的身體,靜靜立了一會兒,然後才將她放到石**,為她穿好了衣服,他摸了摸沈璃的腦袋:“我知道你會生氣,但如今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你回魔界了。”

沈璃再醒來的時候,隻覺身邊皆是和風祥雲,她揉了揉眼睛,視覺在;耳邊有風聲刮過,聽覺在;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著,觸覺在;鼻子聞到身邊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嗅覺在;她一舔自己的掌心,出過一點薄汗,微有鹹味,味覺也在!

“行止。”她有些亢奮地喊了一聲,身邊的人輕聲應了,她暢快一笑,“五感總算是全部恢複了!”

行止被她的情緒感染,也微微眯起了眼,又聽沈璃道:“餘下時間隻待靜心打坐,不日便可恢複法力,其時,我必當替魔界與自己討回苻生那筆賬!”她話音一落,行止唇邊的弧度微斂,他道:“我替你討回可好?”

沈璃一愣,肅容搖頭:“他設計害了魔界,又折磨於我,這個仇我要親自來報。”

行止爭辯道:“他意在墟天淵,乃是我留下的禍端,自當是由我去料理。”

沈璃奇怪:“這並不衝突啊,我們對付的是同一個敵人,我要自己報仇,並非不讓別人幫忙,你若想去,咱們聯手便是。”

行止沉默了一瞬:“我是說,隻有我去。”

沈璃這才覺得不對,眉頭一皺,問道:“這是哪兒?”

“快到南天門了。”

沈璃皺眉:“你帶我來天界作甚!我不是說回魔界嗎?”說著她掙紮著要離開行止的懷抱,卻倏爾覺得渾身一僵,霎時動彈不得。她大怒:“你到底要幹什麽!”

“天外天有自成的結界,外人皆不得入,裏麵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裏等著,待我料理完所有事情,自會放你出來。”

沈璃聲色微厲:“你要軟禁我?”

行止看了她一眼:“如果你非要這麽說,那我便是軟禁你。”

“荒謬!”沈璃嗬斥,“你當真瘋了不成!”

行止不再說話,待入了南天門,守門侍衛見了他,正欲跪下行禮,但見他懷中抱著的人,一時竟看得呆住,兩名侍衛忙上前攔道:“神君!神君!這是……碧蒼王?”

沈璃正在氣頭上,喝道:“自是本王,還不讓你們神君清醒清醒,將本王放下!”可話音未落,她隻覺喉頭一緊,行止竟是連嘴也不讓她張了!

真是好極了!

另外一名侍衛狠瞪了他一眼,他會意,立馬轉身往天君住處跑去。留下的那名侍衛則拖住行止道:“神君,神君,這可是要回天外天?”

行止不理他,邁步便走,侍衛忙喚道:“神君留步啊!前些日子因你在下界……呃……在東海處行事……稍激,天外天有所鬆動,神君此時回去怕是不好……”

天外天鬆動?

天外天鬆動必定是因為這唯一的神遭到了天道製裁……沈璃驚愕地盯著行止,這家夥到底在東海做了些什麽!原來他之前身上帶傷,竟是天道力量的反噬嗎……

行止前行的腳步一頓:“可有傷人?”

“隻是零星落了點瓦石下來,並未傷人,但是天外天瓦石甚重,將九重天砸出了一些小漏洞,瓦石落到下界,幸而隻砸到深山之中,未傷及下界黎民。”

便是幾塊瓦石就如此讓人心驚膽戰……

沈璃暗自咬牙,麵對這樣的現實,如果她還耽於自我感情,那未免也太自私了一些。

“嗯,事後我自會找天君商量,你自去守著南天門吧。”行止淡淡落下這話,轉身欲走,那侍衛還要開口阻攔,便聽見天邊傳來一聲高喝。

“神君留步!神君留步啊!”天君竟未乘禦輦,獨自乘雲到了南天門,他下了雲,看見行止正抱著沈璃,天君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神君啊!你這是……你這是……何必!”

行止靜默,在天君身後,天界數百名文官武將踏雲而來,一時在南天門前擠滿了人,大家皆是看看沈璃又看看行止,再互相望幾眼,每人口中皆在歎息,心裏也不知繞了多少個彎子,將沈璃裏裏外外罵了個遍。

他們的神情沈璃怎會看不懂,若易地而處,她隻怕也得在心裏唾棄這二人一遭吧,兒女私情焉能與大道蒼生相比?而在這種環境之下,行止卻是一笑,他悄悄對沈璃道:“沈璃,你是不是從沒想過,自己也有扮‘禍國妖姬’這種角色的一天?”

沈璃一怔,隻想歎息,這種情況還開得出玩笑,行止神君……倒也是個人才。

眾人見行止如此,皆是麵容一肅,場內安靜下來。其中以天君為首,他雙手置於身前,抱拳躬身一拜:“望神君憐三界疾苦,蒼生不易。”

天君身後百官皆俯首跪下,伏地叩首,其聲如浪,湧入行止耳朵。

“望神君憐三界疾苦,蒼生不易!”

在這種情勢下,沈璃動不了,說不出話,而行止也靜默無言。

沈璃看著跪下的仙人與躬身的天君,這些仙人素日裏誰不是一個賽一個地驕傲,如今他們肯如此懇求行止,想來,他們也是拿不出辦法了吧。

沈璃不知行止看到這一幕是怎樣的心情,她在心裏苦苦笑開:

“就算這樣……你還要去冒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