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百花宴

百花宴明日便要開了,自那日與行止交談之後,沈璃便沒再見過行止,即便是同一個屋簷下,有著法力的兩個人要想避開對方還是極為容易的事。

在那之後,行止仍舊會做飯送到沈璃房門口,隻是中午擺上的飯菜,到晚上沈璃也不會動,過了兩日,行止便不再送飯來。

然而沈璃卻不能讓自己餓著肚子,她雖不喜歡天界的仙人,但每天還是要出門晃**晃**,這日她晃去了設百花宴的場地,欲拿幾個仙果充饑,可她沒想到自己剛手快拿了一個桃,一轉身,洛天神女便剛好站在背後將她盯著。

沈璃一聲輕咳:“天界的桃子長得挺大。”說著便要將桃子扔回去。幽蘭卻道:“此桃並不算大,乃是一百年結果的桃樹所出,並非什麽稀罕物事,王爺盡可嚐嚐此桃,再嚐嚐旁邊那盤子裏五百年結出的桃,高低立有所判。”

這是……讓她隨便吃的意思?沈璃眨巴著眼睛看幽蘭,幽蘭稍稍不自然地別開眼神扭過頭,她走到沈璃身邊,揀了三個桃子,拿了一壺酒,往沈璃懷裏一塞,耷拉著腦袋快步走了。

沈璃看著自己懷裏的食物,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神女如今到底是什麽意思?想借著這幾個仙桃噎死她不成?還是要陷害她偷拿仙果?身邊有個小仙婢在忙碌,沈璃轉頭問:“你們神女塞給我的東西,我拿了不算偷吧?”

小仙婢一怔:“王爺說笑了,既是神女給的,自然不算偷。”

沈璃一挑眉,果斷拿了個桃子放進了嘴裏。

沈璃一路就著酒吃著桃慢慢悠悠回了西苑,可是走到房間裏沈璃便覺得不對了,這天界的酒酒勁未免也太大了點,她一倒在**便睜不開眼了,沈璃拽了被子將臉埋在裏麵嘀咕:“我就知道沒安好心,在這兒等著我呢……”

沈璃睡下一整晚都沒有醒過,直到第二日,百花宴開宴的鍾聲響徹九重天,敲了整整九九八十一下才將沈璃敲醒。沈璃從被子裏伸出腦袋,一看外麵的天色,登時驚醒。

她可是代表魔界來的,若遲到了,那可是個大笑話。她翻身坐起,快速紮起頭發,推開房門,行止早已不在,那家夥竟也不叫她!沈璃心頭邪火一起,但又無奈地壓了下來,他們最好連室友的情分也不要有……

行至前院,沈璃欲駕雲而飛,可天空中忽然一道紅光劃過,沈璃眉頭一皺,初時還以為是天界放的禮花,但見紅光越來越近,竟是直衝西苑而來,沈璃眉頭一皺,尚在猶豫要不要將其攔下,便見紅光突然加速落在西苑大堂的房頂上,隻聽“轟隆”一聲,大地一顫,西苑的大堂坍塌,熾熱的火焰瞬間蔓延開來,燃出一片橙紅的天。

天界……被攻擊了?

這個念頭在沈璃腦海裏一閃而過,她抬頭望向遠處,隻見不知從哪兒射來的火球再次往西苑這兒砸下,而其中一個火球將要落下的地方,是那個放置靈位的廂房!

行止唇角真切的笑意在沈璃心頭劃過,她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閃便落在那廂房頂上。

洗髓池中被洗去的魔力尚未找回,沈璃大喝一聲,勉強撐出一個半圓形的結界,將廂房護住。然而這火球竟全然超出她想象,極度熾熱,攜帶著巨大的壓力,若不是鳳凰天生火性,或許在她接住這壓力之前便已被燒灼為灰燼。

腳下“哢嚓”一聲,是瓦片碎裂的脆響,沈璃一咬牙,眼底紅光大盛,她沉聲一喝,周身法力化為一束金光,攜著排山倒海之勢,直衝那火球而去,將其從內部震碎,化為塵埃一般的火星,散落在廂房四周。

沈璃隻身立於房頂,垂下的手慢慢滴出血液,是背後的傷口掙開了。

然而沒給她半分休息的時間,火球再次迎麵而來。沈璃麵容凝肅,不躲不避,拳頭一握,眼底是絕不退縮的決絕。

八十一聲鍾響罷,天君微微一欠身,對行止道:“神君上座。”這樣的場合,即便是天君也坐不到最高的位置上,但卻沒人知道行止是最不喜坐那個位置的,台階上的白玉座,太涼……

一束紅光自天際劃過,眾仙目光追隨而去,有仙人笑道:“那是哪家的座駕,看著真威風漂亮。”話音未落,忽聞一聲巨響,西邊天空一片豔紅,仙霧繚繞的雲巔一顫,杯盤俱倒,稀裏嘩啦摔得一片淩亂,仙女宮娥忍不住低聲驚呼。然而慌亂之後卻是一陣可怕的寂靜,舒坦慣了的天界,在此時竟無一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行止未在白玉座上落座,他舉目一望,但見遠方又是幾個火球追著先前的紅光而去。他眉目一沉,心底莫名生了些許慌亂。

“報——”侍衛拉長的聲音在寂靜的百花宴上顯得尤為刺耳,他一路跑來,一身華麗而累贅的鎧甲發出清脆的響聲,仙人們好樂音,但此時卻沒人有心思欣賞清脆之聲,隻聽侍衛驚惶地喊道:“有……有火攻!往西苑去了!”

眾仙大驚。侍衛聲音嘶啞而顫抖:“燒起來了!”

清風一過,沒人看見上座之人是什麽時候消失的,待大家回過神來時,百花宴上哪兒還找得到行止神君的身影,天君這才反應過來,忙召來將領,急忙分配任務,自己則親自領著一隊人馬飛速往西苑而去。

碧蒼王代魔界赴宴,而此時尚未出席,應當還在西苑,她若在天界遇襲,那可不好與魔界交代,而且,西苑還供奉著上古神的靈位……看行止神君著急的那個模樣便知道,那些靈位對他來說極為重要,一個也損失不得。若護衛不及,彼時神君動怒,那可就糟糕了。

火球一個接一個砸下,沈璃雙腳下的屋瓦已盡數碎裂,她心底不止一次咒罵行止與天界那些蠢貨,如此重要的地方,竟不知設個結界護衛一下,而且事發這麽久,他們就沒有誰看見這裏不對勁嗎?!如此高調地用火球在空中攻擊,就沒人去找到攻擊的人,將其斬殺嗎?!

天界閑人們當真是舒坦日子過久了,腦子都拿去長膘了不成!他日若魔界要攻上天界,沈璃覺得不用一天就能讓這群酒囊飯袋俯首稱臣!

又是一個火球落下,這力道竟比先前更重幾分,沈璃聽見腳下的房梁在“吱呀”作響,顯然,這廂房支撐不了多久了,而這些攻擊還沒完沒了……沈璃咬牙,心頭隻覺無比憋屈,她向來善攻不善守,且喜歡速戰速決,今日讓她撐了如此久的結界,不如讓她被敵人直接砍上數刀來得舒坦。

背後的傷口不斷裂開,血已經浸濕了背後的衣裳,失血過多加上法力不繼,漸漸讓沈璃有些撐不住了,體內如同被掏空一般,一個個火球擊中她撐起的結界,巨大的壓力令她微微彎了膝蓋,而更麻煩的是那些灼熱的火焰,沒有法力傍身,零碎的火球碎片紮入沈璃那已顯得岌岌可危的結界裏,在她臉頰上烙下通紅的印記,然而沈璃向來對皮外傷不在乎,隻怕那些火星燒到眼睛裏……她正想著,一個火星呼嘯著向她瞳孔紮來,沈璃下意識地閉上眼,垂頭躲開。

然而,便是在她這恍惚的瞬間,又是一個火球堪堪擊中沈璃站立之地,巨大的衝擊力致使沈璃腿一軟,一個膝蓋狠狠地跪在房梁上,隻聽“哢”的一聲,房梁折斷,在沈璃跪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塊。

遭此突然一擊,沈璃體內本就不穩的氣息更是一亂,血氣翻湧,饒是她死命壓抑,也仍有血自嘴角溢出。然而卻不知是不是在這危急時刻產生了錯覺,似有一股清涼之氣自破損的房梁之中躥出,包裹著她周身,緩解了燒灼之苦。

但這時沈璃哪兒還有心思去感受這絲涼意,隻覺得這是生平頭一次連敵人都沒看見,便被逼至如此境地,實在讓人憋屈!沈璃心中有氣,一抬頭,卻見一個比之前所有火球都要大的火球急速而來。

她心頭方閃過“糟糕”二字,忽覺周身氣息狠狠一涼,巨大的壓力瞬間被移去,白色衣擺在眼前飄過,單膝跪著的沈璃在逆光之中隻看到了一個背影。

因著要出席百花宴,他頭上的髻挽得比平時規矩一些,但還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燥熱的風一吹,使得他衣袂與長發齊飛,好不瀟灑。他的身影阻擋了全部的熱浪與壓力。沈璃隻手捂著胸口,感覺那顆方才還因戰鬥而急速狂跳的心髒,此時如同被安撫了一樣,舒緩下來。

這個背影……能帶來太多的安全感。

對碧蒼王來說,極少體會到的安全感……

熱浪襲近,巨大的火球攜著好似要將一切化為灰燼的力道,洶湧而來,行止麵容沉靜,隻輕輕一探手,那火球竟猛地止了來勢,如同被套住脖子的惡狗,掙到了繩子的極限,再也無法向前一分。

“滾!”行止一聲喝,衣袖一揮,但見巨大的火球依著來時的速度,照著來時的軌跡,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地拋了回去……

拋……回去了。

沈璃約莫理解,天道為何不許神明生情,如此強大的力量,若隨心所欲,使於私情,那天下,豈不大亂?

火球飛回去的那邊燃起了熊熊火光,果然再無火球襲來。想著對方此時手忙腳亂的模樣,沈璃隻覺好笑,然而心頭一鬆,周身更覺疲乏,失血過多的她再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她向後一仰,從破爛不堪的屋頂上滾了下去。

但在摔在地上之前,她不出所料地被人拽住,而出人意料的是,拽住她的人,卻不隻是將她拽住了。

溫熱的手掌貼在她早就濕透的後背上,臉頰上的傷也被人用涼涼的手輕輕撫上。行止的臉在她眼前放大,就算此時沈璃已精神渙散得看不清別的東西,但行止那雙眼睛沈璃看懂了。

他在生氣,他在說:“沈璃,你不想活了嗎?”

“死不了。”她聽見自己含糊不清的聲音,“隻是有點累。”

“為了這屋子將自己逼成這樣……”他好似極力隱忍著情緒,“你到底……多沒心眼?”

“我總不能……”沈璃的眼睛快要閉上了,疲憊的身軀沒辦法撐住她的腦袋,她頭往前一栽,額頭抵住行止的肩頭,聲音小而模糊,“我總不能……讓你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行止看見那些靈位時,閃亮的眼睛和有溫度的笑容讓沈璃隻看了一眼,便深深記在心中,而且再也忘不掉了。

行止指尖微微顫抖,像是掙紮了許久,他一隻手環著沈璃的背,另一隻手狠狠摁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摁在自己懷裏,力道時而緊,時而鬆,他……控製不了自己。

原來還真有這麽一個人,讓他在她麵前,連拿捏的力道都沒法掌握好……

手指在她頭發上輕輕摸了摸,他的唇恰恰落在沈璃耳邊,行止垂了眼眸,低了聲調,三分無奈七分苦澀,隻說給沈璃聽:“王爺,你當真是在幫我控製嗎……”

天君這時才領著侍衛們匆匆趕來。除了沈璃拚命護著的廂房,別的地方已盡數燒成了灰燼,行止神君便在一堆破磚爛瓦中將碧蒼王抱著,他背對著眾人,沒人看得見神君臉上的表情。

天君微驚:“行止君……”

“別過來。”行止聲音輕淡,“我在幫碧蒼王治傷。”他說:“誰都不準過來。”

果然無人敢上前一步。

行止便在所有人麵前,將沈璃抱著,將平日看起來那般強悍的碧蒼王抱著,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和神君比起來,碧蒼王竟是那麽嬌小……對了,碧蒼王也是一個女人,她本來就該是纖細嬌小的……

天君下令徹查火襲天界一事,然而三天之後才在天界北邊一隅尋到了被行止扔回去的那個火球砸得亂七八糟的現場,一個活人也沒有,人家把現場擺在那兒讓人去尋,天兵們也尋了這麽久,其效率之低,令有識仙人皆感到擔憂。更令人擔憂的是此次襲擊天界的家夥……

不是魔物,不是妖物,而是一直潛伏於北邊深海之中的北海一族。他們是極為溫順平和的一個族群,千萬年來從不挑起戰爭,這次卻像瘋了一樣襲擊天界,是天界在下界做了多令人無法忍受的事?

天君震怒,立即著人去北海一探究竟。然而北海的消息未探回來,魔界五天前便遞上來的一紙急書,看得天君白了臉色……

西苑塌了,沈璃又住回了拂容君府裏,隻是這次為防有人趁她傷重之時下毒手,拂容君親自給沈璃住的房間加了個結界,行止也不客氣地住進了拂容君府裏,兩個貴客在家裏待著,拂容君再也沒法在府裏胡作非為,心裏十分不暢快。

這日他正喚了相識的仙君來對弈,對方笑他:“你看看,這碧蒼王受個傷,天君龍顏大怒,行止神君給她治傷又細心照顧,還未成親,神君和天君便把碧蒼王的腰給撐起來了,看來這魔界的麵子大得很,待日後成了親,拂容君,你喲……嘖嘖嘖。”

拂容君聽得臉色鐵青,徑直將棋子一掃,棋子甩了一地,他怒道:“我還用你來挖苦!我找你來是讓你給我添堵的不成?滾滾滾!”

對方不氣反笑,正氣得拂容君火冒三丈之時,一陣淩亂而快速的腳步聲傳進院子裏,幽蘭的臉色沉凝,看見拂容君這裏的場景,她冷冷道:“碧蒼王沈璃呢?”

拂容君一怔,苦惱地揉了揉額頭:“我說皇姐,你少來添點亂成不成啊?人家現在有神君護著,咱們哪兒討得了好,你消停消停回去吧。”

幽蘭目光冰冷,盯著拂容君又問了一遍:“碧蒼王沈璃呢?”

拂容君這才察覺出事情不對,遲疑道:“在……在後院廂房裏呢,為了養傷,我給她設了結界的……”

“帶我過去。”言罷,幽蘭便急著往前走,邁了兩步沒見拂容君跟來,她一回頭,目光淩厲地瞪他,拂容君嚇得膽一顫,忙走上前去給幽蘭帶路,一邊走一邊問:“到底出什麽事了?”幽蘭沒有理他,待走到小院門口,拂容君猛地頓了腳步:“我把結界打開,你進去吧,我不去了,看見行止神君我害怕……”

幽蘭沒有半分猶豫,跨進院子裏,結界在她身後闔上,看來這次拂容君是花了點心思在沈璃養傷的地方,曲徑通幽,小道兩邊皆是芬芳草木,隔了外界喧囂。幽蘭越走越快,卻在即將走出芬芳樹林之時頓住了腳步,隻因她透過樹影隱隱看見了神君與沈璃兩人在門口站著,沈璃麵有不豫之色,兩人正在爭執。

“皮外傷何須將養這麽久!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沈璃站在門內,行止在門外抱手堵著,神情淡然,越發襯出了沈璃的著急,“讓我出去!”

“傷好之前不能出去。”行止的聲音輕淡。

“傷已經好了!那些火球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麽厲害……”

“若不是房中靈位之氣溢出,吾之友人們以神力護住你的心脈,你以為今日你還能如此大聲說話嗎?”

沈璃一愣,恍然記起那時是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周身清爽了許多,原來……竟是那些靈位之氣溢出來護住了她嗎……沈璃覺得那些上古神真是神奇極了,毀得隻剩一個牌位,也還能抽空保護人……沈璃繼續道:“如此,有勞神君下次去祭拜之時幫沈璃帶聲多謝,另外,既然當時我已經被護住,此時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快讓我出去。”

“不行。”

沈璃大怒,一字一頓地問:“你關著我作甚!”

“你出去作甚?”

沈璃氣笑了:“已過了五天時間,天界卻還沒捉到主謀,什麽往北海去查探消息,就算探消息的人是前天出發的,這兩天都能在天界和北海之間跑十幾個來回了,探消息的人是栽在水裏迷路了不成?”沈璃唾棄:“什麽效率!”

行止笑道:“該急的人不急,你卻在這裏瞎著急。”

“被關在這裏我就差瞎了!”沈璃一咬牙,暗自嘀咕,“若換作往日,我定要提槍端了那群混賬東西的老巢。”

“你是被人揍了覺得心懷不甘,想要討回去吧。”行止笑著戳穿她的掩飾,沈璃眼神移開,因為生氣,她的嘴下意識地有些嘟起,然而弧度極小,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但在行止的角度,卻能看到她微微鼓起來的臉頰,那一塊有些膚色不均的地方是她先前被燒傷的痕跡,想著那日倒在自己懷裏的家夥,行止幾乎是無意識地用大拇指摁住了那一塊皮膚,輕輕摩擦了兩下。沈璃恢複能力極好,不管是體內還是體外,這指腹下的皮膚,不過過了五天的時間便已全然恢複,隻差那麽一點顏色……

“會幫你討回來的。”他輕聲說著。微啞的嗓音聽得沈璃微微一愣,她抬頭看行止,然後“啪”的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她肅容盯著他,目光清冷而理智。

行止手腕被打出了五個手指印,他看了沈璃一會兒,垂下手,任由寬大袖袍遮擋了痕跡,他笑笑,一時竟不知自己該說什麽話才好。

“神君。”幽蘭忽然開口,自芬芳樹林裏走了出來,她一躬身,行了個禮。“神君、王爺。”兩人望向幽蘭,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幽蘭便急道,“王爺,天君請你去淩霄殿中,有要事。”

聽出幽蘭言語中的凝重,沈璃眉頭一皺:“帶路。”

行止微微一挑眉:“何事不能托人傳信過來?”

幽蘭一默:“神君,實乃要事。”

行止點頭:“如此,便一同去吧。”

淩霄殿中,天界的文臣武將分立兩旁,天君麵容嚴肅地坐在龍椅之上,見行止與沈璃一同來,他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讓人在左側首位看座後,才開口道:“碧蒼王,此處有魔界傳來的急書一封,你且看看。”侍從將書信呈與沈璃,沈璃接過,隻掃了一眼,倏地臉色一白,聲色一厲:“何時傳來的急書?”

“五天前便傳來了。”天君有些歎息,“奈何因著遭火襲一事致使眾仙人奔波忙碌,疏忽了此急書。今日才有人呈與朕看。”

沈璃臉色更冷,行止開口:“天君,到底發生何事?”

“魔界都城亦被北海一族襲擊,魔君昏迷,十餘名魔族將領犧牲,且各地發生暴亂……情況極危。”

天君每說一句,沈璃的眉頭便更緊一分。這是五天前的戰報,如今情況隻會更糟,沈璃對天界的辦事效率已經無話可說,然而此時對盟友的任何抱怨都是無用的,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分析……沈璃閉上眼睛,清理心中翻湧的情緒,不消片刻,她便冷冷開口:“如此看來,五天前天界遭到的攻擊乃是佯攻,是對方聲東擊西之法。”

若是真想攻打天界,豈會隻安排那麽一個發射火球的地點,又豈會向著西苑那般僻靜的地方打,對方不過虛晃一招,累得天界眾人上下奔波,亂成一團麻,無暇顧及其他,自然也不可能相助於魔界,其主要部隊則進攻魔界……但是……魔君昏迷,十餘名將領犧牲……

如此慘重的傷亡,這不是魔界應該有的,那裏和天界不同,沈璃很清楚,那些將領皆是萬中挑一的精英……

“沈璃懇請天君允許在下立時返回魔界。”

“這是自然。”天君一擺手,另有人呈上數盒丹藥,“魔君昏迷想是傷得不輕,這幾盒丹藥碧蒼王且拿回魔界,給魔君服用。朕已著人點兵,不日便可助魔界鎮壓暴亂,清除賊寇。”

“謝天君。”沈璃拿了丹藥,沒有半分耽擱,轉身離去。

見沈璃的身影消失在淩霄殿口,行止眉目微動,忽聽天君在身邊一喚:“神君對此事如何看?”

“魔界的暴亂與天界遭到攻擊絕不是巧合,若照常理推斷,這應當是奪權之爭,北海一族,或許也是被借來的幌子。”

天君點頭:“神君與我想到一處去了。魔界臣服天界多年,其中多有不滿之人,有人暗中作怪,想顛覆魔界如今政權、再立一個新王也不奇怪……隻是彼時新王必定與天界相對,那可是極大的麻煩。”

淩霄殿內一時有些嘈雜,文臣武將都在與身邊的人輕聲議論。

天君轉頭,看向行止:“神君近來奔波勞累,百花宴也未辦成功,當真是我等無能。”

若是往常,行止定是得客套兩句,但今日他卻一句話沒說,倒像是同意了天君的話,無聲地說著“爾等無能”。

天君一默,百官跟著一默,最後天君咳了兩聲,微微尷尬道:“神君離開天外天已久,然而天外天乃是天下清氣之源,這些日子天界微亂,邪氣戾氣稍重……神君……”

“我明日便回天外天。”行止淡淡落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淩霄殿中靜了片刻,天君開口:“經此一事,暴露了天界諸多不足,想來大家也都看在眼裏,到底是舒坦日子過久了,這麽一件小事就讓九重天上下亂了一遍,各位仙家,該查的,該清的,是時候整頓一番了。”

百官頷首稱是。

沈璃剛走到南天門,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莫名地回了個頭,恍然瞅見行止立在後麵十丈遠的地方,目光沉靜地看著她。沈璃一抱拳,深深鞠躬:“這些日子多謝神君照拂。”沒有半分眷戀,沈璃高高束起的長發在空中劃出一條幹淨利落的弧線,她縱身一躍,下了南天門。

多日之後,行止不止一次地想過,為什麽那天他沒有將她喚住呢?為什麽就那麽輕易地放她走了……

他明明還有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