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深度潛伏

我整整衣衫從洗手間出來,桃兒看著我被涼水凍得通紅的臉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我很好。”

桃兒的目光不離開我的麵部,我知道她在等待什麽。

我說:“桃兒,對不起,連累你了。”

“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怕連累,我隻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以後再告訴你吧。”

“我想現在知道,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我凝神靜心,想為自己卜上一卦,看一下吉凶,可是心裏仍然亂成一團麻,根本無法起卦。

我歎息了一聲說:“聽天由命吧。”

桃兒見我不願告訴她真相,有些失望:“天一,現在我們被關在一間屋子裏了,應該生死與共,你還顧慮什麽?你告訴我,也許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我想了想,輕聲對她說:“如果你能出去,就去找趙向前,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認識趙向前……”

這時肖北進來了。

“周大師,委屈你在冰城多住幾天,吃飯有人會送到房間裏來,悶了的話可以去陽台看看冰城的景色,當然,也可以和這位美女做做成人遊戲,放心,我那些弟兄不會打擾你們的。”肖北輕浮地說。

桃兒臉一紅,轉身進了洗手間。

肖北坐到寬大的**,說:“這床不錯,一坐上來就讓人有無限遐想……”

我打斷他說:“你到底想幹什麽,直說吧。”

“這話該我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是一個過客,而且馬上要離開冰城了,是你留下我的,我們不過是一麵之緣,我能幹什麽?”

“過客?怕沒這麽簡單吧?”肖北冷笑道,“請問周大師到冰城幹什麽來啦?”

“我未婚妻離家出走了,我現在滿世界找她呢,我來冰城當然是找人來了。”

“哈哈哈,”肖北擊掌大笑,“你撒謊也該打好草稿才是,未婚妻離家出走?你帶著一個美女滿世界找人?周大師也未免太風流了吧!”

這事還真沒辦法解釋得清,我幹脆沉默不語。

肖北收起笑容說:“告訴我,朱盛請你來是什麽目的?”

朱盛請我來?他怎麽會這樣說?我在心裏反複琢磨他的這句話的含義,慢慢理出了頭緒,原來他懷疑我和朱盛有什麽交易,朱盛介紹我認識他,是故意要給他設什麽圈套,這倒有些出乎意外,我仔細地把這件事梳理了一遍,看能不能利用他的誤會做做文章。

肖北並不給我太多思考的時間,催促道:“怎麽,要編故事給我聽嗎?告訴你,別看你是易經大師,要論耍手段你可差太遠了,還是老實點好,要不然,可別怪我管不住我那些弟兄。”

我若說與朱盛沒有關係,他必定會繼續糾纏不休,我若說是朱盛請我來的,那我就成了朱盛的同夥,聽他的話音,他和朱盛之間肯定是有嫌隙,他們既是合作關係,又相互提防,若不然他也不會對我如此緊張了。

我斟酌了一下,說:“我和朱盛沒什麽關係,我也不是他請來的,隻是偶然遇上。”

“偶然遇上?你在和悅旅館隻住了一天,冰城幾百萬人都沒有偶然遇上你,這麽巧你就和朱盛偶然遇上了?周大師,請問到底是你太神了還是朱盛太神了呢?”

肖北太鬼了,我發覺我對付他有些吃力。

桃兒出了洗手間挨著我坐下說:“肖總,我們和朱總真沒什麽關係,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有什麽話不妨擺到桌上麵,反正我們在你手上,也逃不出你的手心。”

我不想讓桃兒摻和進來,對她說:“桃兒,麻煩你把我的襯衣洗了。”

桃兒看了我一眼,我給她遞了個眼神,她默默起身,從行李箱裏翻出我的襯衣,重新進了洗手間。

肖北看著桃兒窈窕的背影說:“周大師,我的為人你應該算得出來,我要想用非常的手段從你嘴裏問出話來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隻要給桃兒單開一個房間,把她攥在手裏,就什麽都有了,但是我現在不會那樣做,可是現在不做不等於我永遠不做,什麽時候會做?隻要發現你做了對我不利的事,我肯定不會手軟,就像我將要幹的那件大事一樣,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欠了我的,我當然要他們付出代價,所以你要放明白點,不要對我做蠢事!”

“這麽說你算是正人君子啦?”我嘲弄道。

“我不標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但是我也絕非你想象中的卑鄙小人,這個世界有時候靠正義來找回正義是很難的,靠公正取得公正更是癡人說夢,自古就是如此,所以才會有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位好漢!”

肖北的話讓我感覺他有難言之隱,到底他想表達什麽,他想要什麽正義和公正?

我說:“你的話雖然偏激,但是也不無道理,不過今天我不想和你講正義和公正的問題,我想知道,你把我們關在這裏是何用意?”

“我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不管什麽吉凶,什麽因果報應,我自從有了計劃以後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你出現在了最不合適的時候是你自己的不幸,在我的計劃沒有實施之前,你隻能消失,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不管你到底是在為誰幹活,我都不會對你做過分的事,我有我的原則。”肖北嚴肅地說。

“可是你的計劃裏還是會傷害很多無辜的人。”既然肖北對我沒有惡意,我索性與他敞開了談。

“你終於說到問題的實質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你在為誰做事?”肖北冷冷地說。

“我就是我,我沒有為誰做什麽事,我所知道的一切全是用《易經》預測得來的,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妨直說吧,你的殺人計劃是為了要扳倒一位高官,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要去犧牲更多人的生命,請問你的原則何在?你想要的正義何在?這對那些無辜的人難道說就是正義和公正嗎?”我質問道。

肖北聽我的話,笑了:“你能預測出的東西還真不少,可是你沒有預測到的東西也不少,我說了,用正義的手段找回正義是很難的事情,既然這樣,我當然要用非常手段去找回,如果你認為那些為此丟掉性命的人是無辜的話,我隻能說你很無知,你聽過這樣一句民謠嗎?叫‘順著衙門往裏看,個個都是貪汙犯,先槍斃後審判,沒有一個是冤案’。”

我頓時無言以對。

“我等了五年,我就要等一個機會,我不是證明我有多了不起,也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貪心,隻是拿回屬於我的正義和公正,你明白嗎?”肖北點了一支煙說道。

這句話很耳熟,是周潤發在《英雄本色》裏說過的話。可是從肖北嘴中裏說出來,我感到很可笑。

“你身為高官的女婿,做著以權謀私的生意,還在這裏大言不慚地談什麽正義和公正,你不覺得很滑稽嗎?”我笑道。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計劃裏的一部分,這就是我的非正常手段,不義之財人人可取,天下小人人人可誅,”肖北吐出一口煙說,“也許你覺得我矯情,可是當你體會到自己最愛的親人被害,卻不能為他們討回公道的痛苦後,就明白我的苦衷了!”

肖北以為我不知道蔣衛東的滅門案,才吐露了自己的心聲,他如此一說,我就豁然開朗了,我明白了症結所在,心裏反而輕鬆下來。

我說:“我明白你的苦衷。”

“你明白?”肖北吃驚地抬眼看我,良久搖搖頭說,“你不明白的。”

我說:“人生不隻有一個出口,死結也不止一個解法,你隻有把自己從極端的仇恨裏解脫出來,才能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找到更好的解決方式,而不是用新的仇恨去化解以前的仇恨。”

“五年了,我試過很多方法,可是很多路都被堵死了,這是唯一的解決方式,我曾經給過他們悔過的機會,他們沒有珍惜,那就怪不得我了。”肖北的目光變得可怕起來。

“可是你毀掉別人的同時也把自己毀了。”

“我在這五年裏,每一天都要不停地勸自己堅持,要等著看到那些惡魔最終的下場,若不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恐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五年的時間都活在仇恨裏,其實也是生不如死了,既然他抱定了必死之心,那為何還要求卜問吉凶禍福?

因為我是朱盛介紹來的,他不能不警惕,這是一個高智商的遊戲,稍有不慎,可能玩人者反被被玩者玩死,肖北深知對手混跡江湖多年,老謀深算,他處心積慮多年,把自己潛伏得這麽深,當然不願意功虧一簣,他既然抱定了寧可笑著死不能抱憾生的念頭,當然要一擊之下,必置對手於死地。

對於我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他豈敢輕視。

現在我被他攥在了手心裏,他當然不怕我是一個攪局者還是對方的幫手了。

我洞悉了肖北的秘密,但並不說破,仍然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說:“肖總,我和你們的計劃和你的仇恨都沒有關係,我隻是個局外人,隻是機緣巧合遇到了你們,我並非要多管閑事,隻是你們求卜問卦,我當然要把卦裏的意思告訴你們,說不說在我,聽不聽在你,我勸不了你放下屠刀,可是卦裏還有一個提示,你們冰城有一個人可以幫你伸張正義,這個人和你很熟,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你可以請他用正常的手段為你報仇,用法律去製裁壞人,這樣的話你就可以逢凶化吉,轉危為安,既不用逃亡他鄉,也沒有性命之虞。”

其實我已經算出肖北為自己設計了一條退路,他要在計劃完成之時,遠走他鄉,至於會去哪裏,卻算不出來。

當我提到他要走上逃亡之路時,他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驚慌了,因為這是屬於他自己的秘密,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能說出來,證明我真是通過《易經》預測出來的,而非哪一個人的幫手。

肖北內心掙紮了一番後,半信半疑地問:“有人能用正常的手段伸張正義?你說的這個能幫我的人是誰?”

“我隻能算出來有這麽一個人,至於是誰,要你自己去找。”我還不能把趙向前推到前麵來,因為我不敢確定肖北會作怎樣的選擇。

“自古官官相護,虎狼一家,誰會拿自己的政治前程去賭一場不知勝負的賭局?”肖北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沉重地說。

“有人會的,在眾多無辜者的生命和自己一個人的政治前程麵前,有人會作出正確的選擇,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貪生怕死,貪圖名利。”

肖北沉思了片刻,眼睛裏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但馬上又熄滅了,他搖搖頭說:“你說得或許不錯,是有這麽一個看似還算正直的人,但是他的力量太渺小了,蚍蜉撼樹談何易!”

“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你不知道也罷,”肖北說,“你不覺得你知道得已經夠多的了嗎?”

“我可以幫你推一卦,看看這個人能否成事。”

肖北又倒了一杯酒,在手裏久久把玩,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