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人生有悔
《易經·雷風恒》九三爻象曰:“不恒其德”,無所容也。不能持久地堅持自己的道德,有奶便是娘的人,到哪裏都不會有容身之地。男人朝三暮四毀的是事業,女人做不到感情忠貞毀的是一生。
玉兒住了三天院,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很堅強,三天裏,除了和我一起掉過一次眼淚,再也沒哭過。
女人遇到這種事,心裏的苦楚是外表的堅強掩飾不住的。我很想長久地抱著她,給她安全的感覺,可是想想阿嬌,隻能放棄。
小雅對我說:“如果我是你,我會不顧一切地娶她,馬上,隻有這樣才能使她的傷口得到愈合。”
我說:“玉兒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她會挺過去的,你看她現在的微笑和以前一樣幹淨純潔。”
“你算卦行,看女人不行。我是女人,玉兒藏在心裏的苦你看不到,她是愛你的對不對?上次去你家我就看出來了,這丫頭是從心裏愛上你了,要不然,她不會接受你媽媽給她的定親信物,那可是你們祖上傳下來的寶貝,誰都知道那東西珍貴,意義非凡。她接受了,就說明她做好了非你不嫁的打算,對不對?你不要說還有一個阿嬌,真愛一個人的話,沒有什麽可以會成為障礙。如果是以前她有勇氣與阿嬌競爭一下,現在,她肯定要放棄。雖然那件事不是她的錯,你也不會計較,但是,女人的心,你不懂,她愛一個人,不會要求對方會怎樣,隻會要求自己完美。天一,如果你不盡快作出決定,還會有讓你後悔的事發生。”小雅語重心長地說。
“我也很心疼玉兒,她孤苦伶仃一個人,又出了這樣的事,對她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可是,阿嬌怎麽辦?我們那麽相愛,風風雨雨都過來了,若是拋棄她對她也不公平啊。”我痛苦地說。
小雅生氣地說:“玉兒可是因為你才受這個奇恥大辱的,你不管她了對她就公平?”
“怎麽能不管她,我要把她當親妹妹一樣保護,以後再也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我已改變了主意,留在大都,為了玉兒,做她的親人。我想除此之外,我真的給不了她什麽了。
“她會做你的妹妹嗎?看著你和阿嬌卿卿我我?”小雅冷笑說,“算了,反正我把話給你說透了,聽不聽你看著辦吧,我盡到心就夠了。”
小雅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要是真那樣的話,我會難受一輩子,既對不起阿嬌,也會讓玉兒感到別扭,到頭來,受傷的是三個人。
玉兒出院後,我每天都要去她家裏陪她,她的神情與以前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不愛說話了,有時我故意講笑話逗她,她也隻是微笑,很少再有那種開懷大笑了。心靈上的創傷要慢慢複原,我隻能期望慢慢地把她再帶回到從前。
玉兒生日到了,我和小雅商量著為她過一個隆重熱烈的生日,鄭巨發知道了,也熱情地加入進來。
他在“天下宴”訂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都是我沒見過的山珍海味,海膽汁焗龍蝦、鮑汁扣鵝掌、冰花燉官燕……小雅玩笑說:“鄭總,你們有錢人真會享受啊,我都想嫁給你了,這天天海鮮,夜夜笙歌,帝王生活啊!”
鄭巨發說:“金小姐取笑我了,今天是齊小姐的生日,我出血一回,平日裏我也很低調的。”
他一說低調,連玉兒也笑了。
小雅說:“你還低調啊,我聽天一說,你在江西要每年捐一所學校出來,有這回事嗎?”
“別提了,那天喝大了,天一也不知跑哪去了,讓那個鎮長一白話就口無遮攔誇了海口。我這人要麵子,說出的話,潑出的水,不能賴賬,隻能自己省著點吧。”鄭巨發的口氣不像是後悔,卻有自鳴得意的味道。
小雅說:“那今天你也多喝點,許諾我一樣東西吧。”
“不用喝多了,金小姐需要什麽盡管開口,能為你效勞鄭某人求之不得。”
“別金小姐金小姐的,你這麽見外,我想向你要什麽也不好意思開口啊,你叫我小雅吧。”
“小雅,好,我就不客氣了,”鄭巨發看著小雅很小心地問,“小雅,你有男朋友沒有?”
“沒有啊,怎麽了?”小雅夾了一小塊燕窩,放在嘴裏細細地品嚐。
鄭巨發眉眼帶笑地說:“沒什麽,隨便一問。”
我端起酒杯與玉兒輕輕碰了一下:“玉兒,生日快樂!”
玉兒淡淡一笑:“天一,謝謝你給我過生日,今生我該知足了。”
我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小雅轉頭看她:“玉兒,不許說今生來生的,才多大呀,怎麽好像看破紅塵似的。來,我們共同祝今天的壽星齊玉兒小姐,歲歲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杯觥交錯中,玉兒淚光閃閃,一杯紅酒被她一飲而盡,然後挨個和我們擁抱。
送她回到家,玉兒抱住我不放手,柔聲說:“天一,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我隻要這一晚。”
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手機在這時響了,我接聽,是阿嬌:“天一,我回來了,在家等你。”
我解脫似的對玉兒說:“阿嬌回來了,她說有事要給我說的,玉兒,我明天再來看你。”
玉兒臉上的笑容凝固,默默點了一下頭,幫我穿上外套,在門口再次緊緊擁住我:“天一,我不舍得你。”
鬆開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悵然若失。我承認,我喜歡玉兒,和她在一起,不需要設防,沒有負累,心情晴朗,尤其她出了那件事之後,我更加牽掛她,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就是一種割舍不下的疼愛,是親情的那種。
回到家裏,阿嬌迎上來。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和她分別這麽久了,竟然都沒有多麽激動的感覺。我想我是因為還在思考玉兒剛才的話,那阿嬌呢,她怎麽也沒有重逢的快樂呢?我擁住她,吻她,她給我的感覺像是在敷衍。也許是我的錯覺,因為這幾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我也有些精神恍惚。
兩個人坐下來,我問她在南方玩得開心嗎?她卻顧左右而言他。我想起她說回來有話給我說,問她是什麽事。
阿嬌猶豫了一會兒,說:“天一,我們分開吧。”
我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麽了,玉兒剛說完一番莫名其妙的話,阿嬌又來了。玉兒是因為情緒不穩定,那阿嬌是因為什麽?從南方給我帶的見麵禮嗎?那這個玩笑也開得太不是時候了。我的心情突然地就惡劣起來,生硬地問她:“分開住還是永遠分手?”
“分手。”
“為什麽?”
“天一,很多事情是沒有為什麽的。”阿嬌毫無表情地說。
“你是開玩笑還是來真的?”我對她的冷淡態度很惱火。
“是真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很簡單,我要畢業了,我要在大都市安家,我要過穩定的生活,我不想再饑一頓飽一頓的,不想再到處搬家,不想做一個窮人。”阿嬌說出了她想說的話,神情變得輕鬆起來,她上前摟住我,親了我的臉頰一下又說,“天一,我是愛你的,永遠都是,但是請原諒我是一個現實主義女孩,分開,對你對我都是一種解脫。”
我的心一點一點變涼,冷到渾身發抖。
“我現在可以養活你了,你要什麽我都可以買給你。”我知道她是一個喜歡錢的女孩,隻有物質才能打動她。
“天一,不一樣的,你掙的每一分錢都是那麽辛苦,其實我花著心裏也不舒服……我以後是一個老師,不想出去被人說我老公是一個算卦的,你明白嗎?”
你早幹嗎去了?一開始不知道我是一個算卦的嗎?算卦的怎麽了?我靠勞動靠智慧吃飯,用看誰臉色嗎?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轉身抱住她說:“阿嬌,你不喜歡我的職業,我可以換一個。我認識一個做保健品的老板,我可以跟他學做生意,我也可以成為老板。我聽你的,我們就在大都市安家,好嗎?你別說分手,我聽到這兩個字心就痛得不行,你知道的,我是多麽愛你。你告訴我,你是開玩笑的是嗎?”
“天一,我說過我是一個現實主義女孩,我永遠不會活在夢中,我隻要伸手就可以拿到的東西,那些看不到未來的幻想,我沒耐心去等。”
人都是可以改變的,隻是這變化如果太快,在別人猝不及防時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種改變就是對別人的一種摧殘。我知道阿嬌一直在改變,我沒想到的是她會改變對我的愛戀。我的愛、我的牽掛、我的等待、我的遷就,其實是一文不值的,不怪她的改變,怪隻怪我的執著。我和阿嬌從開始到結束,也許都是一個必然的過程,就像花開了注定要花落一樣。
我艱難地說:“那麽,你今晚可以住在這裏嗎?最後一夜!”說完這句話,我感到很耳熟,這是剛才玉兒對我說過的。
阿嬌什麽都計劃好了,怎麽來怎麽走,如何說如何做,她都有條不紊:“天一,我會永遠記著你的好,我們就做最好的朋友吧。”
我這才注意到,阿嬌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隻等我來攤牌。
阿嬌從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墜,要給我戴上,說:“我從沒送過你什麽,這是我在廟裏專門為你求的,希望它能保你一生平安幸福。”
我擋住她的手說:“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既然我們已經沒有可能在一起了,我不想再……睹物思人。”
阿嬌走了,屋子裏一下子空了,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我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個夢,以前和現在,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阿嬌走了,去追求她的現實主義了。我和她相愛那麽久,在她眼裏,我原來是一個不現實的人,這真夠諷刺的,愛情的可怕之處在於,一個人清醒,一個人癡迷。我小心嗬護的愛情,我以為可以相伴一生的愛情,竟然從一開始都隻是我一個人在做夢。
第二天醒來,我頭痛欲裂,四肢酸疼無力,摸過溫度計量了一下體溫,三十八度六。我看著天花板,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我在想,如果我就這樣躺在**,會不會脫水成一具幹屍?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把我驚醒,一遍又一遍,我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哪還拿得動手機。鈴聲一直響著,直到手機沒電。我又昏昏沉沉睡去。
我想我的腦子可能燒壞了,我竟然看見阿嬌和一個男人在**,姿勢非常的**,阿嬌在浪笑,那個男人滿頭大汗嘴裏罵著髒話。做完愛,他們躺在大大的浴缸裏洗澡,那個男人我好像在哪見過,就是想不起他叫什麽名字。可是忽然間那個男人就變成了渾身是血的我,阿嬌伏在我身上哭得驚天動地,嘴裏卻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我努力想聽清楚她在叫誰,可是阿嬌的聲音卻越來越遠,像被風刮跑了一樣。
這時我終於聽清楚,那個越去越遠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天一,天一……”
我想我一定要看清那個叫我名字的人是誰,於是費力地睜開眼,看到身邊是喬好運、李平陽他們。
見我醒來,喬好運說:“你小子命真大,要不是我們,你這會兒燒成幹屍了。”
喬好運他們回校後找我小聚,在我原來住的地方沒找到我,就去找阿嬌要了我的手機號碼,打到我的手機沒電,以為我是故意躲著他們的,就問阿嬌我是不是發大財了,不理患難兄弟了。阿嬌說出我們剛剛分手的事。不知是心靈的感應還是上天的安排,喬好運他們砸開了我的家門,救了我。
我說:“我現在的感受是死比活著要好。”
“為什麽?為阿嬌嗎?算了,哥們,我知道你和她分手是早晚的事,我看你還有一個玉兒,以為你早就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了呢,也就沒提醒你,沒想到癡情的人原來是你。唉,愛情是美好的,可女人是可怕的,當你以為找到了愛情的時候,其實那隻是一張畫皮。”喬好運邊喂我喝水邊調侃說。
“分就分了唄,我也剛讓我女朋友失戀。他媽的,一沒女人,錢包馬上鼓起來了,這年月,什麽最重要?上麵的需要和下麵的需要都重要,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上麵的需要更重要。”李平陽總結說。
我知道這兩人是故意避重就輕,為了安慰我。
“你怎麽知道我和她早晚得分手?”我現在沒心情聽他們胡扯,一把抓住喬好運的手問他。
“你是當局者迷,她早就被一老板包了,你不知道嗎?你腦子學《易經》學傻了吧?憑她怎麽可能把戶口落在大都?她又怎麽可能留在大都工作?我以為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原來是真糊塗。”
我猛地掙紮著坐起來問:“什麽?她被老板包了?你胡說?她不會是那樣的人!”
喬好運笑了:“這個寒假她去哪了你知道嗎?”
“和她一個南方的同學去旅遊了。”
“你呀,真是天真得可愛,阿嬌哪也沒去,就在大都,一直陪著那個王八蛋呢!”喬好運說。
“你怎麽知道?”
“我也是回到學校才知道的,學生會裏一個學妹告訴我的,她說她陪阿嬌去你家裏辭的行,然後那個學妹回南方老家了,阿嬌根本就沒離開大都。”
“那個老板是誰?”我目露凶光盯住喬好運。
“你別這樣看我,”喬好運囁嚅著說,“我哪知道是誰,反正不是我。”
李平陽說:“棗子再好也不能囫圇全吞了,果肉吃了就行啦,果核丟就丟了吧。”
喬好運衝他豎起了大拇指表示讚同。
我厭惡地說:“你們該幹嗎幹嗎去,我要睡一會兒。”
喬好運和李平陽相視一眼,小聲商量說:“我看把齊玉兒找來吧,那棗子會伺候人。”什麽樣的好話到了這倆人嘴裏就變味了。
他們兩人話音剛落,小雅進了病房。這倆人衝我擠了下眼睛說:“沒棗子桃子也不錯。兄弟,哥們不在這惡心你了,先撤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小雅坐到我床頭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說:“嗯,燒退了。”
我說:“你都知道了吧?”
她點點頭說:“在我意料之中啊,別再想那件事了,好好養病吧。”
他們都不看好我和阿嬌的愛情,他們都算準了我們會分手。隻有我一個人,傻傻地等著天長地久。
小雅看我難受的樣子,開導我說:“別多愁善感了,也許這是老天故意撮合你和玉兒呢?《易經》不是也說‘壞事到頭就變成了好事嘛’。對了,玉兒知道你生病的事嗎?”
我搖搖頭。
“我去把她找來,讓她來陪陪你,她可比我會關心人。”小雅說。
我阻止說:“不要叫她來,她心情也不好,別把兩個渾身是傷的人弄一塊了,我沒事了。你說得對,壞事會變成好事的,命數如此,我認了。”
小雅笑:“這就對了,這才像個大師的樣子,佛祖不說了嘛,四大皆空,什麽都看空了,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三天後,我病好得差不多了,去看玉兒,她家門緊鎖。我又去書店找她,她的同事說:“玉兒三天前辦了辭職手續,已經不在這裏上班了。”
我的心頓時一沉,聯想起上次我從她家裏走時,她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由得後悔我當時太愚鈍。玉兒連工作都不要了,這是早就計劃好了的啊,她會去哪裏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打開門,地板上有一封信,我急忙拆開,看了一下落款,是玉兒寫給我的。
天一:
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大都,離開了這座讓我哭過也笑過,愛過也傷過的城市。不用為我擔心,我經曆過了別人不曾經曆的,我會很堅強。
我長這麽大,沒有值得紀念的日子,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是最值得我回味和留戀的。在一起的不代表著長久,遠隔天涯,或者遠隔生死,也不代表就不是永恒。天一,我不讓你記住我,我隻在心底對自己說,我是愛你的,我會記住你。
既然上天安排了我離開,那我會笑著告別,因為你已經給了我太多美好的回憶,有這些,我就沒有悲傷。
天一,如果這個世上還有值得我牽掛的人的話,那就是你,希望你無論何時都能和我一樣堅強。
最後我要說的是,媽媽送我的那枚翡翠,我是不配擁有的了。你放心,我也不會賴著不還你的。可是我實在太喜歡了,就讓我先替你保存著,等你結婚的那一天,它會回到新娘的手上。玉兒為你們祝福!
齊玉兒 3月6日
玉兒果真走了,不是那次的傷害逼走了她,是我的無情傷害了她,她在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拒絕了她。這個城市曾經給了她那麽多痛苦,她都沒絕望過,是我讓她對這個城市失去了信心。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她仍是樂觀的,她是笑著告別的,而且,她還承諾,我們還有相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