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卦裏天機

《易經·澤天夬》象曰:“無號”之“凶”,終不可長也。災難已經降臨了,痛哭又有什麽用呢?不管怎麽說,一切都會過去的。這個卦是一個一陰五陽卦,示意凶險已經到了終極之位。

早晨,我從劉古坑村一回到鎮上,尋呼機上馬上顯示幾條未接收到的信息。其中有一條是小雅的留言:玉兒失蹤了,速回電。

我的心頓時一沉,感覺馬上不好起來。洗漱完畢,卜了一卦,卦象很亂,絲毫顯示不出玉兒的任何吉凶信息。

我給小雅打電話過去。

小雅很焦急:“天一,玉兒單位的人昨天晚上找到我說,玉兒已經兩天沒上班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沒有。你知道她會去哪裏嗎?”

“她沒聯係我,會不會去外地旅遊呢?”說完這句話我已經先在心裏否定了,以玉兒現在與我的關係,她若出遠門是肯定要和我打招呼的。

“不會,以我做警察的經驗來看,她八成是出事了。天一,你快回來吧。”

小雅的電話剛掛上,馬上有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我摁了接聽鍵,是一個嘶啞的聲音:“周天一,你的電話真難打啊,打了三天才打通,你是不是在找齊玉兒?”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齊玉兒的安全最重要,把梅花易數秘訣交出來,我告訴你齊玉兒在哪。”

“你綁架了玉兒?”

“不要說得這麽血腥,不是綁架,是請她刺激刺激。”

“我給你秘訣,你不要動玉兒一下,否則我……”

“少廢話,你把秘訣準備好,等我的電話。還有,不要讓你那個警察姐姐知道,要不然,齊玉兒別想守身如玉啦。”

對方說完掛機了。聽完電話,我一下子蒙了,把所有與我有嫌隙的人想了一遍,想到了侯華,那天在我家裏,她說過“讓我人財兩空”的話,還有孫發財,也跟蹤過我們,難道說他們又攛掇到了一起?我決定先試探一下侯華。找出侯華家的電話號碼,打了幾遍都沒人接。

我拉了鄭巨發就往車站跑,邊跑邊告訴玉兒被綁架的事。鄭巨發讓我不要急,說:“他們沒有拿到秘訣,暫時不會對玉兒做什麽,我們打車去南昌,坐飛機回去。”

我給小雅打電話,讓她轉告玉兒的單位,不要報警,等我回去解決。小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同意了我的要求。

坐在回大都的飛機上,我的思緒回到了今年大年三十晚上。

當玉兒知道我不回家過春節了,而且阿嬌也不在的時候,她非常高興,說:“今年春節有人陪我過了,你去我家,還是我去你家?”

我被她的情緒感染,也對這個春節充滿了期待。我說:“小丫頭心眼挺多啊,給我玩腦筋急轉彎,當然去我家了,讓你嚐嚐我包的水餃。”

玉兒聽到這句話,一向樂觀開朗的她,竟然紅了眼圈,低聲說了聲:“謝謝。”

那一刻她顯得那麽的脆弱和無助,我真想擁她入懷,用我的懷抱溫暖一下她的孤獨。

年三十那天,玉兒得等到下午才放假,我一個人去街上采購了一大堆年貨,給玉兒的新年禮物,一瓶紅酒,糖果、糕點、鞭炮……我還特意買了兩根紅蠟燭,一些紙錢,我知道玉兒每年都要燒紙錢給她的親人。

回到家我就開始準備年夜飯,包了很多種餡料的水餃,炒了四個菜,還試著做了那道她最愛吃的“佛手排骨”。

玉兒一進我家,看著雖然算不上豐盛,但熱氣騰騰的年夜飯,眼淚又差點掉下來。我連忙說:“喂,你幹什麽,大過年的,不許哭啊。”

玉兒上前抱住我說:“天一,謝謝你。”

“哪兒話嘛,是你來陪我過年的,我該感謝你才對。”我拉著玉兒的手,把她送進椅子裏,我在她對麵坐下,杯子裏倒滿酒,和她一起幹杯。玉兒手握著酒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良久才說:“天一,知道嗎,這是我長這麽大吃得最開心的一頓年夜飯。”

人在快樂的時候總會想起傷感的往事,誰也不例外,玉兒的傷感是孤單,我的傷感是牽掛。此時我想到了阿嬌,她竟然沒給我打一個電話,不知道阿嬌此時在做什麽。本來,我是想帶著她回老家陪父母過年的,她不回去,我一個人也不想回去了。

我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玉兒,玉兒捧著包裝得精美的小盒,說:“天一,你又讓我驚喜了一次,你知道嗎?剛才我和你碰酒杯的時候心裏想什麽?”

“想什麽?是不是想今晚一醉方休?”

“不是,我在想,第一個陪我守歲的男人,第一個和我一起吃年夜飯的男人,我的生命裏最後一頓飯也要和他一起吃。”

“你吃定我了?”我開玩笑說。

“是,吃定你了,你跑不掉,天一,我愛上你了。”玉兒用她纖細的手指撫摸著禮物包裝盒,無限神往地說,“我猜,你送我的禮物是一枚戒指。”

“你猜錯了,我怎麽配送你戒指,玉兒,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做朋友挺好。”我不解風情地說。

“你真沒勁,在這之前你的浪漫氛圍營造得多好啊,一句話就讓你破壞掉了,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嗎?讓我今晚做個好夢。”玉兒嗔道。

玉兒也回送我一份禮物,我們約好,一起守歲,在零點鍾聲敲響時同時打開禮物包裝。

時間過得真快,當春節晚會的主持人聲嘶力竭地喊著新年鍾聲倒計時時,我在樓下點燃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大都市上空煙花燦爛,玉兒臉上也綻開了快樂的花朵。

回到房裏,我們打開了禮物包裝,我送玉兒的是一條純白的絲巾,她給我的是一塊手表。我給玉兒圍絲巾時,她撲在我的懷裏,黏住我不放,身上的淡淡幽香令我耳熱心跳。

玉兒說:“天一,今天,你給我的太多了,我無以為報,今夜,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好嗎?”

她的話令我清醒,抱起她,走進臥室,把她放在**,我快速走出來,關好門說:“玉兒,新年快樂,做個好夢。”

玉兒是一個純淨得像水一樣的女孩,我是沒資格隨便拿走她的青春的。我唯一能做的,隻是在心裏為她祝福,希望她在以後的歲月裏,能找一個真正疼她愛她的人,相愛一生。

鄭巨發見我發呆,安慰我說:“天一,不要擔心,玉兒會沒事的。”

我自責道:“是我連累了她,如果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回到大都我一定查出是誰幹的,他媽的,敢碰我兄弟的女人,他活膩歪啦!”鄭巨發義憤填膺地說。

“唉,真後悔跟你跑去江西,如果我不離開大都,她可能就不會出事了,那幫人是衝我來的,找不到我才去找玉兒的。”我歉疚地說。

“天一,你不用怪自己,這都是上天注定的因果,玉兒命裏該有這麽一劫,你不是說她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把前幾世的惡報都還了嗎?那她就不會有大災大難了。”

話是這樣說,可誰知道上天會不會讓她把下一世的報應也受了呢?她的卦象為什麽不顯示呢?難道她真的是終極運者?真是這樣的話,她命裏就不該有劫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我一路心事重重,歸心似箭,好容易挨到飛機降落。

一下飛機,我急忙把手機開開,果然沒用多久,就有電話打進來,還是那個嘶啞的聲音:“周天一,你拿上秘訣,一個人到長寧路316號,然後等我電話。”

我說:“玉兒在哪兒?你讓我聽聽她的聲音!”

“你到了就能見到她。”

“不,我聽不到她的聲音不會去。”

那邊窸窸窣窣一會兒,電話裏傳來玉兒的聲音:“天一,我——愛——你!”然後換成那個嘶啞的聲音:“你聽到了嗎?她愛你,她在這等著你呢,快點來吧,乖啊!”

又是不由分說把電話掛了。

我把行李扔在鄭巨發車上,一個人要打的去長寧路。鄭巨發說:“天一,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搖搖頭說:“算了,綁匪讓我一個人去的,你聽我電話吧。”

鄭巨發拉住我,拿出兩萬塊錢塞到我包裏說:“就這點現金了,你拿上,說不定能用上。”

我苦笑,要是他們真要錢就好了。

長寧路離市中心有二十分鍾的車程,我趕到長寧路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我一心隻想著玉兒的安危,竟然不覺得害怕。我在長寧路316號下了車,316號是一個機械廠,旁邊是一個名叫“中瑞”的賓館,對麵有一家商店。

我在機械廠門口站定,等了約有三十分鍾,正當我失去耐心時,手機響了:“上中瑞賓館305房間。”

我想他們之所以讓我在門外等三十分鍾再上,可能是在觀察我帶沒帶人。

我幾乎是一口氣衝上了三樓,找到305房間,沒等我敲門,門就開了,一隻手把我拉了進去。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床頭燈,光線很暗,我被推搡著坐到了靠裏麵的一張**。這才看清,房間裏一共就兩個人,都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個枯瘦如柴,留著長發,也不知多久沒洗頭了,我坐在他旁邊,被從他頭發裏散出的油膩味熏得直反胃。另一個也不算太胖,但很壯實,眼睛眯成一條縫,給人的感覺是在笑。

瘦子用髒兮兮的手摟住我的肩,嘶啞著聲音說:“秘訣帶來了嗎?”

從聲音可以聽出,一直在給我打電話的人就是他。

“帶來了,可我得先見到玉兒才能給你。”

瘦子齜牙一笑,一股臭氣撲鼻而來,“帶來了就成。”說完衝眯縫眼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把我摁倒在**,一左一右,開始扒我的衣服,扒一件搜一件,除了那部阿爾卡特手機和鄭巨發剛給我的兩萬塊錢,連個紙片都沒見到。

瘦子狠狠地把我掀到地下,一隻腳踩在我身上,說:“小子,我老大說得沒錯,你是要秘訣不要命,果然沒帶來。”

房間裏連暖氣都沒有,我在地上凍得直發抖,我說:“秘訣裝在我腦子裏了,叫你老大過來,我當麵把秘訣說給他。”

瘦子讓眯縫眼看住我,踢了我一腳,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蹲在我身旁,拍打著我凍得僵硬的臉說:“小子,現在說吧,我老大在門外聽著呢。”

我說:“太冷了,我先穿上衣服。”

瘦子不耐煩了,罵罵咧咧地說道:“你他媽的真難伺候。”說著把衣服扔給我。

我穿好衣服,又把**的被子拽過來,圍在身上,慢慢暖和了一些,我說:“你讓你老大進來,我隻能說給他一個人聽。”

“你小子少耍心眼,我老大不見你,你說吧,我們聽不懂。”

他老大肯定是我認識的人,要不然不會躲著不見我,他不肯露麵,又不把玉兒交出來,我就沒辦法與他談判。我想了想,大聲說:“門外的朋友,你聽好了,我和你無怨無仇,我朋友也和你無怨無仇,你要那個秘訣我給你,可你圖財別害命,先把玉兒帶過來,我見到她就把秘訣給你。”

我做好了打算,隻要玉兒出現,我就跟他們攤牌,讓他們放玉兒走,然後我帶那個老大去峨眉山找秘訣。他要不信,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反正這事也說不清楚。如果他不放過玉兒,那我隻能以死相拚,事因我而起,也應因我而止,總得有個了斷。

房門“砰砰砰”敲了三下,瘦子又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我聽到隔壁有人叫:“天一,天一,是你嗎?”

是玉兒的聲音,玉兒被他們關在隔壁。我見房間裏隻有眯縫眼一個人,順手摸起桌上的茶杯,使勁朝他頭上砸去。眯縫眼一個不防,被我打倒在地,我大步朝外就走,還沒走到門口,瘦子已經進來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同夥,一個右勾拳打在了我的下巴上。我沒想到這個像吸了大煙一樣的家夥身手會這麽敏捷,躲閃不及,被他打得滿嘴鮮血。

眯縫眼爬起來,捂著被我打破的頭,上來對我拳打腳踢,直到打累了才住手。

房門又敲了三下,瘦子走到門口,聽完他老大的吩咐又踅了回來,說:“小子,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是你不識好歹,你等著聽戲吧。”說完****地笑起來。

我預感到不好,大喊:“你們想幹什麽?有種衝我來!”

瘦子找了條膠帶,把我的嘴封上,和眯縫眼一起將我摁在牆邊上,讓我聽隔壁的動靜。

“放開我……畜生……放開我……”玉兒絕望的聲音傳過來。

接著傳來衣服的撕裂聲、椅子倒地聲、玉兒的叫罵聲、男人的喘息聲……我明白隔壁發生了什麽,我幾乎瘋狂,可是臉被死死地摁在牆上,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隻能忍受著不堪入耳的聲音高一陣低一陣地傳過來。我感覺自己要爆炸了,我像一匹瘋了的狼一樣惡狠狠地盯著站在我對麵的眯縫眼,我知道,如果此刻他鬆了,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咬斷他的喉嚨。

眯縫眼被我盯得心虛起來,不敢直視我,轉過臉去。瘦子罵了一聲:“你真是窩囊廢!”

罵完拿過一個茶杯遞給他命令道:“砸他!”

眯縫眼剛接過茶杯,房門被急促地敲響了,有人在外麵喊:“快走,警察來了!”

瘦子重新搶過茶杯,照我頭狠狠砸了下去,然後丟下我就往外跑。

我頭上臉上全是血,也顧不上疼,一個健步邁過去,死死抱住了落在後麵的眯縫眼。

鄭巨發和小雅同時出現在我麵前,接著上來了很多警察。

警察把眯縫眼帶走了,鄭巨發扶起我,拿了條毛巾纏在我頭上。我推開他,跑去隔壁的房間。小雅已經從那個房間出來了,堵在門口,不讓我進說:“天一,玉兒沒事了,你先去醫院。”我不放心玉兒,掙紮著要進去,小雅一把將我推個趔趄,低聲吼道:“天一,玉兒現在不能見你!”

鄭巨發從小雅的眼神裏看出了什麽,硬把我拖下樓,塞到他的車裏。一個警察過來說:“處理好傷口,去公安局一趟,要做筆錄的。”

在車裏,鄭巨發懊惱地說:“天一,我其實一直跟著你的,看你進了中瑞旅館,一開始我想報警來著,可是怕你和玉兒沒接上頭,她會有危險。要不是小雅把電話打給我找你,我可能還要猶豫呢。這一耽誤,你們就真出事了,這事都怪我。”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如果有,一開始我就不該認識玉兒。想想剛才噩夢般的經曆,想想玉兒屈辱的嘶喊,我簡直恨透了自己。

玉兒也被送到醫院檢查,並且需要住院觀察幾天。我包紮好傷口,去玉兒的病房看她,警察正在給她做筆錄。小雅示意我出來,走到旁邊,她說:“是孫發財幹的……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我要殺了他!”新仇舊恨齊集心頭,我咆哮著一拳打在牆上,手上滲出了鮮血。

小雅歎了口氣說:“這事我也有責任,上次順口說玉兒是周局的外甥女,誰知道孫發財真去查她的背景呢。這個渾蛋以為是玉兒耍他,所以一直想報複她。”

“抓到他了嗎?”

“這是玉兒剛指證的,局裏馬上會實施抓捕行動,”小雅說,“他跑不掉的,你放心,一定要給玉兒報仇。”

玉兒做完筆錄,我進去看她,玉兒躺在**,臉色蒼白,見我進來,竟然還能硬擠出一絲笑容。我知道她是怕我難過,可是看著她的微笑,我的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玉兒,對不起。”

玉兒搖搖頭,依然微笑著,但是兩滴淚珠卻掉了下來。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和她相對無言。

少頃,玉兒輕聲說:“你能再給我做一回‘佛手排骨’嗎?”

我使勁點頭說:“我這就去做,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我出門找著小雅,要她陪玉兒,我讓鄭巨發開了車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