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威逼利誘

《易經·雷風恒》恒卦彖辭曰:恒,久也。剛上而柔下,雷風相與,巽而動,剛柔皆與,恒。……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觀其所恒,而天地之情可見矣!這句話是借大隱小,以天地喻人事。天地恒久,才有日月的運行不息,四時輪回,世間萬物才不會衰竭,聖人守住正道,天下百姓才會安定。作為單一的個人,要堅守自己的操守,不為世間**輕易改變,才能一生無咎。

我坐在出租車上,BP機裏傳來齊玉兒的信息:“天一,先不要吃飯,下班後我給你燉雞湯送過去。”出租車裏的暖風開得有點大,我感覺身上在出汗,是被玉兒的關心感動還是怕她去我家會給阿嬌造成誤會,我已經分不清了。

齊玉兒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她的關心不應該給我。

我在藍天百貨下車,挑了兩件羽絨服,一件大紅的是給阿嬌的,一件米黃色的,我喜歡的顏色,我想送給玉兒,我知道若還錢給她,她肯定不會要。

我去書店找她,看到我,她又驚又喜,急忙給我倒了杯熱水,再三地問我的傷好點了沒,還責怪我不該出來吹風。我心裏比身體要溫暖許多,一個會關心別人的女孩子,那種美是用語言表達不出來的。我把那件羽絨服拿出來,說:“我想送你件禮物,希望你不要拒絕。”

她的眼圈竟然紅了,激動地說:“天一,我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送禮物給我,謝謝你!”

我被她的情緒感染,眼睛不由得也潮濕了,這個快樂堅強的女孩,原來也有一顆極柔軟的心。人來到世上,就應該關心別人也被別人關心,誰是願意被忽略的呢?可惜我不能也沒有資格去好好地嗬護她,要不然,我也會像對阿嬌一樣傾盡所有地讓她快樂。

她馬上脫掉外套穿上羽絨服,然後一臉的紅潤問我:“好看嗎?”

我點點頭:“好看,你喜歡這種顏色嗎?”

“喜歡呀,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黃色的?你用《易經》算出來的嗎?”

我笑笑:“我也喜歡這種顏色,我感覺你和黃色很配。”

“你等我會兒啊,我馬上要下班了,下班後去我家吧,也省我燉好雞湯再跑一趟了。”

我馬上說:“玉兒,今天怕是不行了,我約了別人,要不改明天吧,明天我去你家做客。”

玉兒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件大紅的羽絨服,“哦,你女朋友去你家是嗎?”她眼裏有那麽一刻的失落,又馬上微笑說,“好啊,明天我休班,在家等你。”

我拿了衣服出了書店,玉兒送我到門口忽然說:“天一,我是不是很笨啊?”

我搖頭說:“不是啊,你要是笨這世上還有聰明人嗎?”

“那為什麽我在《紅樓夢》裏找不到鳳阿嬌這個人?”玉兒認真地說,“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又認真看了一遍,沒有啊。”

這個丫頭,她太執著了,我隨口一句玩笑話,她竟然會下這麽深的工夫。我想了一下說:“你別找了,明天我告訴你。”

我用剩下的一百塊錢在菜店買了菜,還有一瓶紅酒,回到家馬上興致勃勃地開始燒菜,有阿嬌最喜歡的涼拌豬頭肉和辣炒魷魚,有我愛吃的煎豆腐和白菜粉條燉肉。做好了飯,看看時間算著阿嬌快到了,下樓去接她,走到樓梯口時BP機響了:“有急事找你,速來我家,周正虎。”

有急事找我?去還是不去?我拿著那小小的機器,心裏拈量起來,我已經和阿嬌有一陣子沒見麵了,以前是非不斷,我們連單獨在一起好好吃頓飯的機會都沒有,今天我精心準備了一次浪漫晚餐,難道就因為周正虎一聲召喚又要泡湯嗎?我正猶疑不定,他又連著呼了三遍,看來這事真是十萬火急,不去怕是交代不過去了。我開始恨起這個高科技的玩意兒了,有了它就沒了清靜的日子,我想到他家一定要把這東西還他,憑什麽對我吆五喝六的呀,你是我什麽人啊!

我歎了口氣,開門回家,給阿嬌留了字條,讓她不要等我,先吃飯。我知道周正虎挺能聊的,這一去不知得多久。

周正虎院子裏的廣玉蘭和葡萄樹都已經砍掉了,院子顯得很空曠。如果是白天,肯定會是滿院的陽光,心情抑鬱的人,隻有生活在陽光下,才能祛除心裏的陰暗。

周正虎把我帶進他的書房,關上門,輕聲說:“嗯,天一,這幾天我都在想一件事,就是你說的助學贍老,扶弱濟貧,我覺得你說得沒錯,我是應該多做善事彌補自己的過錯。嗯,我想這樣,我拿出一萬塊錢,這錢你放心,全是我的工資收入,每一分都幹淨得很,我想請你幫我寄給常計軍的家人,隻有你替我去做我才放心。”

“常計軍是誰?”

“嗯,就是五年前那個被我冤枉的人。現在他妻子和女兒相依為命,妻子下崗在市場裏賣菜,女兒上大學,經濟上很拮據,這些錢給他女兒交學費吧。”

五年前欠下的債,現在才想起還?能還得清嗎?一個完整的家庭讓你輕輕一句話就給拆散了,天上有神靈,地下有冤魂,不知這五年你是怎麽過得安心的。

我問:“他妻子和女兒知道丈夫是冤枉的嗎?”

“嗯,常計軍是一個流竄犯,常年在外盜竊詐騙,雖然罪不當誅,但在監獄裏出出進進的有兩三回了,所以他妻女對他已經絕望。當年宣判的時候都沒家人出庭,最後連屍體也是他朋友代領的。我想應該沒人懷疑他是被冤枉的。”周正虎他們也正是因為常計軍作惡多端,眾判親離才敢拿他當替罪羊的。

“嗯,有時候我想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周正虎又加了一句。

那真正的凶手還消遙法外呢,為自己的罪行開脫也真敢找借口,這話要在法庭上說,我估計得笑場。

我說:“這事我可以幫你做,可是沒來由地收到一萬塊錢,你不怕常計軍的家人懷疑嗎?”

“嗯,常計軍的事都過去五年了,誰還會聯想到五年前的事?再說了他們混社會的都有狐朋狗友,朋友之間相互照應家人也是他們行裏的規矩,這個你不必擔心。不過你要去其他城市寄錢,路費我出。”周正虎說著又拿出一千塊錢給我,“嗯,這點錢你拿著用,以後缺錢了就找我,不要大冷天地跑天橋去給別人看相。天一,跟著我你不會吃虧,以後我即使吃隻螞蚱也保證少不了你一條大腿。”

一定是小雅把我去天橋出攤的事告訴了他。跟著他?那我現在是他船上的人了?我一陣恐慌,所謂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我若跟了他,那豈不是犯了包庇罪?小雅啊,你可把我害苦了。不,我絕不能讓燈紅迷慧眼,酒綠醉潔身。別的事可以合作,與魔鬼同道,這條路不可行。

我把BP機拿出來,連著那一千塊錢一起放到他的書桌上說:“周局,這玩意兒我用不著,放在身上怕丟,還是還給您吧,路費我也有,就不用了,你托我辦的事我一定辦好,回頭把匯款回單給你。”

周正虎盯著我,陰森森地笑了:“嗯,天一,你年紀輕輕的心眼可不少。是不想和我牽扯上吧,怕我會連累你?我是國家公職人員,你一平頭百姓,我能連累你什麽?別人想靠我這棵大樹都沾不上邊,嗯,你還不知好歹地躲呀。我告訴你吧,幹公安的誰沒辦過冤假錯案?要不哪來那句‘哪座廟裏沒有冤死鬼’的俗話?別看現在那個王……王八羔子要挾我,他也就是虛張聲勢,我隨便動動小指頭你信不信他連骨頭都剩不下?換句話說,他可是主要辦案人,你覺得他敢把這事捅出去嗎?魚死網破他能撈到什麽好處?天一,官場上的事你不懂,我送你東西沒有拉你下水的意思,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找個能說心裏話的兄弟,嗯,你不要胡思亂想啊。拿著吧,我送出去的東西是絕不會再拿回來的,嗯,你收好,你是得道的人,我還靠你指點我保佑我呢!”

他這一席話,軟中帶硬,攜槍帶棒,卻又有幾分道理,那“王八羔子”不是他的對手,我一介草民,小手指頭又豈能擰得過他的大腿?

我想了想說:“周局,我幫你辦事真不要回報,不過我想請你幫我朋友一個忙。”我打定主意不要他的錢財,為了使他心理平衡,我決定讓他把邱宇的事辦了。

“嗯,什麽事?你說吧。”

“我有個朋友叫邱宇,在孫發財的公司幹,他想辭職不幹了,可是孫發財不放人……誰要敢辭職他就打折誰的腿,我想請你出麵跟姓孫的說一聲,放了我朋友。”

“嗯,這事啊,這還叫事嗎?孫發財,這個名字很熟啊,他的公司叫什麽名字?”

“孫發財以前和小雅姐一個派出所工作,後來開了個天盛建築公司……”

“是他呀,當年清退那小子的處理決定還是我下的呢,這事好辦,明天我讓小雅給他說聲就行。”周正虎說。

我看時間不早了,起身告辭,周正虎看了桌上的BP機和錢一眼,笑笑,並沒有再說什麽。出了他家,我長出一口氣,以為總算把燙手的山芋還回去了。

記得在哪一本書裏看過一首寫“財”的詩:

財是世上養命根,白銀催動黑人心。

人為財死累世有,父子兄弟親朋分。

鄧通鑄錢終餓死,石崇豪富範丹貧。

勸君莫貪無義財,下山猛虎能殺人。

錢財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東西,手伸到口袋裏就能抓出一把錢來,是何等的快樂,但抓出的錢若沾腥帶血那就要做噩夢了。我把周正虎的錢財還回去了,雖然口袋空空如也,但我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因為心裏輕鬆,我在出租車上哼起了鄭智化的《水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司機笑:“哥們,送你去‘天上人間’吧,那兒有人幫你擦淚。”我說:“謝了,家裏有擦淚的人。”

司機找完零,開心地說:“回去做個好夢。”一個辛苦賺錢也賺快樂的人。

回到家裏已是夜裏九點多,燈亮著,不見阿嬌,餐桌上的菜已經所剩不多,一瓶張裕下去了大半瓶。我推開臥室的門,阿嬌臉色紅潤,已經像一頭小豬一樣拱在被窩裏睡著了。這個有肝有腸沒心沒肺的家夥,倒是吃得下睡得穩全無牽掛。看著她適意的睡姿,我笑了。悄悄關上臥室的門,再看看已經冷了的飯菜,我全沒了食欲,也不想再去動鍋熱了,喝了杯熱茶暖暖身子,把藥吃了,放了熱水燙了手腳,鑽進溫暖的被窩裏,挨著阿嬌躺下。

我身上的寒氣把她襲醒,她往邊上躲了躲嚶聲說:“怎麽才回來,你身上好涼!”

我涎著臉說:“老婆孩子熱灶頭,有老婆真好,回家能睡上熱被窩。”說著開始動手騷擾她,她抓住我的手說:“今天不方便,身子還沒幹淨呢。”

我心裏的一團火燒得難耐,咬著她的耳朵問:“那你還喝這麽多的酒?”

“人家一個人悶嘛,你要我來又不陪我,還怪我。”

她的嬌嗔讓我更加心頭火起,我把頭伏在她的胸前,說:“對不起寶貝,臨時有事啊,今天都是我的錯,改天一定再補你一回。”

阿嬌的胸高聳著,像兩個剛出籠的饅頭,渾圓飽滿,散發著誘人的熟香。我貪婪地親吻,直到她脹到挺拔,然後不停地顫抖,在我的摩挲逗弄下,阿嬌終於按捺不住,翻身壓住我,濕潤的嘴唇從上到下遊走,然後伸手下去握住了我,呻吟起來。

我說:“嬌,我受不了啦!”她的身體扭動著。不說話,突然俯首在我腿間,動作一氣嗬成,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讓我的快意一下子達到峰頂。她的舌苔不停地揉搓攪動,嘴唇嘬囁有聲,而我則一會兒雲端一會兒地下,潮漲潮落中再不能自已,直到最後的一陣酥麻飛速抵至頭頂,然後全身戰栗,腦中出現從未有過的奇異幻景……阿嬌可憐兮兮地望了我一眼,下床衝進衛生間,水聲大嘩,她則嘔吐不止。

騷熱退去,我漸漸平息下來,心裏開始困惑,阿嬌以前從不這樣的,難道她新看了港台的什麽電影?或者是為了消解我的衝動作出的犧牲?我還記得上次小雅有過一次這樣的舉動,也許女人天生都是床笫高手,隻是我懵懂不知罷了。

阿嬌臉濕濕地回到**,嬌罵了一聲:“你真壞……”然後拉了我的胳膊枕著,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阿嬌穿上大紅的羽絨服,在我眼前不停地轉,心情大好,可是看了看腳上,有些遺憾地說:“要是再配上一雙靴子,我像不像電影明星?”

明星不穿靴子也是明星,阿嬌穿上靴子也還是阿嬌,像不像隻是外表,我愛的是她的全部,可是既然她喜歡的,我就要給她,我說:“下次給你買。”

她抱住我親吻,喃喃地說:“你真好!”然後就看到了我頭上的帽子,“天哪,你戴這頂帽子太可愛了,昨晚睡覺你好像都沒摘下來呀!”

我輕描淡寫地應付她,把她送出門。我在身上又加了件毛衣,拿上包去天橋,我得賺點路費,把周正虎托付的事給辦了。小雅這時敲門進來,穿了一身警服,英姿颯爽。

她看著我笑,我莫名其妙:“小雅姐,你笑什麽?”

“看你穿成狗黑子了,怎麽套兩件毛衣啊?”

我上下打量自己,有確有些臃腫,不好意思地也笑笑說:“天橋下麵抽風,太冷,我得多穿點。”

“不是告訴你不要去天橋了嗎?你怎麽這麽執拗呢?”

“這是我的職業,要生存不工作怎麽行?”

“周局把你放他家的東西讓我捎給你,天一,別和周局強,他想交你這個朋友,你可不要不識好歹。”小雅說著把BP機和那一千塊錢塞給我。

我歎了口氣說:“小雅姐,他是官,我是民,我不想攀高枝,也攀不上,所以他的東西,我還是不要的好,你真不該再把這些拿回來。”

“你是不是對周局有什麽看法?他這人不壞呀,為人正直厚道,體恤下屬,馬上要轉正了,交他這樣的朋友對你有百利無一害,你怎麽掂不清呢?”

當官的有幾個人不做表麵文章,你隻看到了他前麵,沒看到他的背麵,他做的那些齷齪事你要知道了就不會說他正直厚道了,我想。

我看看實在是推辭不掉,隻好把錢物收起來,問小雅邱宇的事周局安排她了嗎?

小雅點點頭說:“天一,你不懂官場的事,這種事怎麽能求周局辦呢?拿公安局長壓孫發財那種人,你以後還在不在大都混?還好周局是讓我去辦,如果換成別人,你麻煩大了。別看孫發財對我不錯,其實他什麽心思我全明白,我和他也隻是交麵不交心,對他這種人,隻能敬而遠之。”

我說:“我不懂官場的規矩,可是邱宇幫助過我,我隻想著幫他一把,別的沒想那麽多。”

“人在世上混,幫你的人多了去啦,你都能回報嗎?天一,以後你的心也要學著硬點。”小雅說,“你放心,邱宇的事我會找機會跟孫發財說。不過我提醒你,讓那個齊玉兒小心點,我隱約感覺到孫發財在暗中調查她,如果他知道齊玉兒和周局沒親戚關係,我怕他會找齊玉兒的麻煩。”

我頓時緊張起來:“齊玉兒和周局是親戚的話是你說的呀,你這不是害了她?”

小雅笑了:“我也是隨口一說嘛,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反倒怪起我來啦,你這小子。看你緊張的,怕什麽,我也隻是感覺嘛。總之小心點好,我也不是孫發財肚裏的蛔蟲,誰知他整天想什麽。”

我說:“齊玉兒是個孤兒,無依無靠,挺可憐的,你給孫發財打聲招呼,讓他別打玉兒的主意,否則我饒不了他。”

“你饒不了他?憑你能怎麽著他?你這話也就是在我跟前說說,出去可別亂說啊。”

小雅曖昧地笑了說:“讓我幫玉兒可以呀,你得……抱抱我……”

小雅不由分說,握住我的手把我拉進了她懷裏,緊緊抱住我,嘴唇貼住了我的嘴唇。我窘迫地推開她說:“小雅姐,我是你弟弟。”

“我不要你做我弟弟……我喜歡你,天一,我想做你的老婆……”

“不可以,我有女朋友了。”我著急地說。

“你說阿嬌嗎?她不配你,她做不好你老婆的,天一,別傻了,你看不出來嗎?那個女孩子城府很深的,你並不完全了解她。”

是的,我不完全了解阿嬌,可是我也並不完全了解小雅,阿嬌對我好也許是圖物質上的滿足,可小雅對我好又圖什麽呢?我沒名沒利沒工作沒大都的戶口,難道他隻圖我的外表?或者幹脆就是換一下胃口,調劑一下生活,在她吃厭了王偉這道海鮮大餐之後換一道水果沙拉?對於女人,我諱莫如深,我誰也不想了解,隻知道開始了就要堅持,自己選的,不管對錯都要堅守下去。

小雅見我不開竅,放棄了再次進攻,淺笑一下說:“看把你嚇的,臉都白了,還男人呢,算了,不逗你了。你這衣服太薄啦,走,姐給你買件羽絨服去。”

我不去,我想從此我不會再花她一分錢了。

小雅也不勉強我,搖搖頭,咯咯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