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態炎涼

《易經·水地比》初六爻辭說:有孚,比之,無咎。有孚盈缶,終來有它,吉。這個卦本身就很有意思,上卦為坎,下卦為坤,天上的水降落到地上,地得水而豐盈,比者,輔也,所以此卦是親密比輔,忠誠相依的意思。什麽樣的人能得到水的滋潤比輔?守正誠信的人。

我知道很多人是不信《易經》的,還有一些是信吉卦不信凶卦,誰都喜歡聽好話,連動物都喜歡奉承,要不然就沒有拍馬屁一說了。最常見的是很多人拿占卜當玩笑,開口就是:“給我算一卦試試。”買鞋子可以試大小,吃菜可以試鹹淡,找女朋友可以試投不投脾氣,唯有占卜,不可以玩笑待之。很多找我占卜的人,叼著煙就要搖卦,這還是好的,還有人上完廁所手也不洗就要求卜事,真是豈有此理。《易經》講不誠不占,你對它不誠心,它對你沒愛心。以誠相待,不僅說的是對人,對世間一切都適用。

有人占卜出來的卦不準,會遷怒於《易經》或是占卜者,他沒有檢討自己在搖卦的一瞬間是不是做到心無雜念。《易經》預測講的是磁場對接,你求南卻在心裏想著北,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準確的信息怎麽傳遞得過來?師父教我占卜時首先教我的是占卜的儀規,就是禮儀。這個儀規是與八卦一起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社交場所兩人相見還要用幹淨的手去相握呢,何況你是對一部中國的《聖經》。古人占卜的禮儀比現在甚之,禁三天**,吃三日齋飯,然後沐浴更衣,淨手焚香,這是何等的虔誠!現在沒這麽誠懇了,但對《易經》最基本的尊重還是要的,洗幹淨手、衣著整潔、心無旁騖不難做到吧,做到了這些你再去見為你指點迷津的《聖經》,才能踏實。

我知道郭民生的態度是認真的,所以他的卦沒有疑問,我不告訴他是為他好。世人做事都想預先知道結果,可是人生本來就是一個解題過程,一道道難題擺在麵前,當你不知道結果時,不管末了達到目的與否都會耐心去做功課;可一旦知道了結果,有幾人還有信心埋頭解題的?為什麽常常會有人自殺?就是因為他看透了結局,對結局絕望,所以就放棄了享受解題的過程。西方有一句諺語:“上帝向你關上一道門,就會在別處給你打開一扇窗。”這和《易經》講的“否極泰來”是一個道理,我堅信也有一扇打開的窗戶在等著郭民生,隻要希望不滅,他總會找得到。

我現在能做到的不是給他結果,而是不粉碎他的希望。

齊玉兒從飯店裏買回了很豐盛的飯菜,還有兩瓶二鍋頭。喬好運接過她手上的一個袋子,撐開看了一眼說:“玉兒,怎麽還買牛奶呀,真細心,怕我們喝大了解酒的吧。”

“天一的頭受傷了,他不能喝酒,給他買的。”玉兒邊找盤子分菜邊說。

喬好運一把將我頭上的帽子扯下來說:“受傷了?裝的吧?”當他看到我頭上的紗布時,頓時瞪大了眼睛,“我說呢,還沒到冬天,怎麽弄了頂帽子戴上。天一,怎麽回事?是不是讓人打的?誰幹的?弟兄們給你報仇去!”

所有人都上來關心一番,然後是附和著要為我報仇。

頭上沒了帽子,我感覺到有些疼,趕緊重新戴上帽子,說:“我自己摔的,找誰報仇去?言歸正傳,開始吃飯!”關心的話可信,報仇的話也未必是假的,但一幫書生,大話唬人呢,我估計見了小四那樣的流氓,還能站直的沒幾個。什麽邪不勝正,那是大道理,好漢不吃眼前虧才是處世哲學。我究竟是在社會上混了一陣子的,比他們更懂得世態炎涼。

我將玉兒拉到書房,把一杯熱的板藍根遞給她說:“謝謝你,我現在手頭上沒錢,等有錢了再把你今天花的錢還你。”

“還什麽還呀?有這份心哪天請我去四川吃正宗的川菜吧。”齊玉兒嗔笑道。

峨眉山也在四川,總有一天我要去的,隻是不知道陪我去的那個人會不會是齊玉兒。

那一夜,喬好運他們在我家裏喝了個天昏地暗,其間齊玉兒又到二十四小時店裏買了回啤酒,我因為頭上的傷,滴酒未沾,但也陪他們到淩晨。大學生在學校裏壓抑得太久了,一出校門就如出籠的鳥,瘋得不行,連郭民生這樣沒酒膽也沒酒量的人都喝麻胡了。齊玉兒見他們鬧個不停,我又不便阻止,就與他們一人幹了一瓶啤酒,把所有人都灌趴下了,然後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把他們安置好。齊玉兒讓我先歇著,自己動手收拾房間。我已經乏累得不行,也沒想她睡哪兒,隻囑咐了一聲:“先睡吧,明天我收拾。”就昏昏然睡著了。

我醒來時,天已大亮了,齊玉兒剛從外麵買了早點回來,放下早點偎到床邊,把手伸到我的被窩裏調皮地說:“外麵真冷,借點熱氣暖暖手。”

我見她一身的寒氣,問:“你是剛起床還是一夜沒睡?”

“嗬,你們這堆大男人把床和沙發都占著呢,我往哪兒睡呀!”齊玉兒微笑著說。

我又感動又歉疚,說:“我起來你躺一會兒吧。”她用身體壓住我:“不用,你躺著,我暖和一下行了。”我猶豫了一下,在被窩裏攥住了她冰涼的小手。她用好看的眼睛掃了我一眼,把頭伏在我胸前柔聲說:“天一……抱抱我好嗎?”一股令我心旌搖動的清香襲來,我不由得有些迷醉。我把胳膊伸出來,輕輕攬住了她。睡在我旁邊的喬好運已經醒了,也伸出手來說:“我也要抱抱。”齊玉兒臉一紅,掙脫我說:“醉鬼們,都起床吧,早點要涼了。”

齊玉兒幫我們盛好粥,自己先走了。

喬好運他們匆匆吃完飯要回學校,我叫住郭民生說:“到了學校,見到阿嬌讓她Call我。”

郭民生眨了眨眼睛說:“齊玉兒這女孩對你多好,你還找阿嬌幹嗎?”

“是啊,你這小子豔福不淺哪,左擁右抱,一個千嬌百媚,一個溫柔賢慧,我妒忌得都想被學校開除了。”喬好運說。

我說:“你們的腦子能不能健康點?都想哪去了,我們隻是純潔的朋友關係,就像我和你們。”

“騙鬼去吧,這世上男女之間哪有純潔的友誼啊,郎有情妾有意,你就別裝聖人啦!”

我是好嘴難敵群狼,罵了聲“滾吧”!砰地把鐵門撞上了。

齊玉兒是不錯,但阿嬌是我的愛人,我不能見異思遷,更不能始亂終棄。我想,齊玉兒可能隻是我生命裏的過客,說不定哪天就飄走了,而阿嬌不同,我們是要相守一生的。愛情是一個迷魂陣,進去了就出不來,哪怕把性命搭進去呢。

阿嬌終於給我的BP機發來了一條信息:“天哪,親愛的,我想你,你想我了嗎?上個周末我回家了,所以沒去看你。你好自私喲,怎麽自己悄悄買BP機呀?有老婆的沒?”

高科技這玩意兒就是神奇,“滴滴”兩聲,阿嬌的心事我就知道了。我把這條信息看了N遍,心裏美不勝收。這是我自從配上BP機後的處女信息,這條信息讓我激動了很久,一直到我後來換成手機這條信息我都舍不得刪除。

我找了個電話亭回電話過去,聽到她在那邊歡快地笑,我一天的愁雲也散盡了,臉上心裏同時開花:“嬌,我想你,你今晚來家裏吧,我給你做好吃的。”

“天哪,不行啊,出不去,等周末好嗎?”阿嬌說完又回了一句,“你發大財啦?漢顯的哪,得兩千多吧?”

“請個假嘛,我們都這麽長時間沒見了,我有好多話要給你說。”我說,“我沒發財,隻是遇到一個財神,他一高興就送我了。”

“今天回家也行,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猜到了她的條件是什麽:“嬌,什麽條件?”

“把你的BP機給我玩幾天。”

這算什麽條件,別說一個破BP機,連爺我都是你的,可是這是周正虎的東西,他說有事要用這個聯絡我的,萬一他有急事找不到我,不好向他解釋呀。可是這事又沒法給阿嬌說清,我沉吟著想該找一個什麽樣的借口。

阿嬌咯咯笑了:“吝嗇鬼,就知道你不舍得,給你開玩笑的,我要那玩意兒幹嗎。算了,別費盡心機想餿點子糊弄我了,給我買件羽絨服吧,天冷了,我都不敢出門啦。”

我的一腔熱情慢慢冷卻下來,上下看了看自己身上單薄的外套,心裏一陣子淒涼。是啊,天冷了,我們都該加厚衣服了。可是,上周被孫發財整得差點送了命,一分錢沒掙著不說,還有一萬塊錢的欠條在那無賴手裏攥著呢,昨天連請同學吃飯都是齊玉兒花的錢。我是地地道道的桌子縫裏舔芝麻,窮到家了,可我這些惆悵又如何能給阿嬌說呢?我師父說得沒錯,要想別人尊重你,你得有錢;要想別人永遠尊重你,你得永遠有錢。錢這玩意兒,擱哪兒都好使,尤其是哄女人開心最離不了。

阿嬌見我沉默,說:“天哪,怎麽啦?不高興了是嗎?”

“沒,沒有不高興,你晚上回來吧,我買好衣服等你。”我硬著頭皮說。

“就是嘛,我穿得漂亮了你臉上也光彩不是。記住了,我喜歡大紅的那種,要鴨鴨牌的哦,那種便宜,才兩百多塊。”阿嬌興奮地說。

掛上電話,我的手心裏滿是汗,不知道是因為說了大話心虛還是因為她晚上要回家激動。

我先去商場看了一遍鴨鴨羽絨服的價格,299元,是不貴呀,是才兩百多塊嘛。奶奶的,這奸商,加一塊就是三張,偏偏整個299塊。

我看看時間快該吃午飯了,就回家泡了包方便麵,熱乎乎地扒進了肚裏,把止疼藥吃了,拎著小雅送我的公文包,去了天橋下麵。

已經是十月底了,氣溫雖然還是晝暖夜寒,但今天是陰天,涼風颼颼的,走在街上的人都虛張聲勢地裹緊了衣服。

天橋下麵很多同行大都已收工,幹這一行的隻掙半天錢,中午找地方撮點小酒就回家睡大覺了,下午是沒人出攤的。這也是風水行裏不成文的規矩,科學的說法是上午陽氣盛,卦準。我被那件兩百多塊的鴨鴨鬧的,顧不了那麽多了,有棗沒棗的權且打一竿試試吧。

我兜著手坐在馬紮上,肚子裏那點熱量有點經不住秋風的侍候,慢慢都散盡了,身上越來越冷。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偶爾有路過的也很少正眼看我,我已經很久沒來這兒占地了,沒主顧也沒人氣,有的隻是陣陣寒意。

我知道今天這三百塊錢很難掙,可是不在這兒守著,連僅剩的一點希望也沒了。我想為自己測一卦,看今天還過得去過不去,念頭動了幾回又放棄了,聽天由命吧。我愛阿嬌,我努力了,如果我不能做到滿足她這點小小的要求,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大約過了一個鍾頭,還是沒有一單生意,我垂著頭百無聊賴地想心事。一輛桑塔納呼嘯著開過去又哧哧倒了回來,吱一聲停在我麵前,我先看到了小雅,接著孫發財嘴角叼著煙下了車。

“天一,你幹什麽?你的傷還沒好,風吹久了以後會頭疼的。”小雅氣惱地說。

我看到她和孫發財在一起,心裏很是不快,說:“我沒那麽嬌貴。”

“喲,大兄弟,在這等誰呢?你不是有周局罩著嗎?怎麽還跑這兒擺攤呀?”孫發財一臉的嘲笑。

我重又低下頭,古人說,寧撞金鍾一下,不敲破鼓三千,像他這樣的潑皮無賴,少搭一句話便少一是非,理他做甚。

孫發財在我麵前蹲下,訕笑說:“怎麽了,還記我仇呀。走,大兄弟,這麽冷的天別在這幹耗著了,跟哥吃火鍋去。”

我還是默不做聲。

“天一,你是不是缺錢啦?可是也不能要錢不要命呀?”小雅對我的關心不是假的,可是我不喜歡她和孫發財這樣的人攪和在一塊,敵友不分哪。

“缺錢好說呀,跟哥吱一聲,我給你,你是小雅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哥還能讓你委屈了嗎?以前都是侯華那小妖精使的壞,我是上了鬼子的當了。走,你叫上周局的外甥女,哥請你們吃火鍋去。”孫發財說著拉住我的胳膊要我跟他走。

我掙開他說:“對不起,我沒空,謝謝你的好心了。”

孫發財說:“天這麽冷哪會有生意,你在這等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小雅也說:“是啊,天一,跟姐走,你這樣姐看著心酸。”

“天一兄弟,我說你今天沒生意就沒生意,要不咱倆打個賭,五點之前這三小時內,如果你能做一個生意,我給你五百塊錢,要沒有的話你跟我走,怎麽樣?”

又來了,我讓蛇咬一回,看見蚯蚓都哆嗦,躲還躲不及呢,我頭雖然受傷但腦子沒壞,再上你當的那真是記吃不記打了。

我說:“謝謝你的關照,我受不起你那五百塊錢,我還欠你一萬塊錢哪,再要你五百就更還不起了。”

孫發財一轉身上車把包拿下來,翻出那張欠條,讓我看了一眼說:“那不是和你開玩笑的嘛,你還當真了,我現就撕了。”說著嚓嚓幾下把那張欠條撕了個粉碎,一揚手,讓風吹走了。

小雅問我:“天一,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有事你千萬和姐說,別難為自己。”

我搖頭說:“我沒事。”態度依然冷淡。

“天一兄弟,我這人雖說有時脾氣壞點,但是對朋友義氣,可交。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別記哥的仇啊。走吧,我請客,算給你賠罪。”

他這是唱的哪一出呢?狠起來凶神惡煞,好起來甜言蜜語。我摸了摸還連連作痛的腦袋,搖頭說:“你的盛情我心領了,改天吧,我還要做生意呢。”

“我就說了今天不會有人來算卦了,你還這麽固執,不如這樣,你給自己測一卦試試,還按剛才我說的,有一個生意我給你五百塊,沒有的話咱去喝酒。”孫發財說著摔出了五百塊錢,找了塊石頭壓在我麵前。

看著那五張老人頭,我一下子又想到了商場裏那件兩百多塊的鴨鴨,好吧,既然你纏上爺了,那爺也舍命相陪吧。我想到這兒,撚出三枚乾隆通寶,先占一卦看看再說。銅錢落地,得了一個震為雷卦,變卦是雷地豫,這兩個卦單從卦辭看,震卦是雷聲大作令人恐懼,但到了豫卦就成了雷息雨落,有利事成的吉卦,而震卦是六衝卦,豫卦是六合卦。我記得師父專門交代過我,遇到六衝變六合的卦,凡求財,隻要財不伏不空,便無咎,必是先凶後吉,有驚無險,求財得財,求利利好的好卦。

我心裏有了底,說:“好吧,就依你所言,我們就等到五點,五點後見分曉。”

孫發財壞笑著說:“周兄弟,你輸定了,來找你算卦的我都給你攔回去,看你怎麽贏。”

我冷笑。《易經》的力量是偉大的,易經預測出的結果豈是你一個凡夫俗子能改變得了的?我堅信該來的他攔不住。

易經是忌**邪之氣的,靠《易經》的指點為自己謀取不正當的財富,是對《易經》的玷汙,因為《易經》就是神,敬神才能得到神的佑護,褻瀆神靈必遭懲罰。我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不要因小節而廢大義。和孫發財這次慪氣一賭,我賭的不是《易經》,而是正邪,我要讓《易經》來告訴他“天意不可違”這句話。

這個世上對錢清高的人越來越少了,什麽不為五鬥米折腰,什麽餓死不受嗟來之食,那都是古人教不肖子孫長誌氣的典故,用在現實社會未必實用。所謂有錢便是天堂路,無錢就是地獄門,有錢的時候不怕走亂墳崗,沒錢的時候走在太陽底下都兩眼烏黑。什麽最撐腰,不是權勢,是錢。多少大官鴻儒都拜倒在孔方兄腳下,為了什麽?為的是求個腰纏萬貫的硬氣。我也是煙火俗人,一日三餐之外還要飽暖**欲,和孫發財這廝小賭一把,賺個度日錢不為罪過。

小雅拿起我的杯子,到旁邊飯館裏為我找來一杯熱水:“天一,喝點開水,頭上的傷沒好,別再感冒了。”

我接過來,雙手捧著暖了一下手說:“謝謝小雅姐。”

從遠處走過來兩個女孩子,在我的“周易預測”牌子前停下來說:“周易算卦哎,我們算一卦吧?”

孫發財流裏流氣地說:“小妹妹,要算什麽呀,來,哥給你們看看手相。”

兩個女孩子看了他一眼,馬上快步走開了。

孫發財得意地笑:“天一兄弟,有我在這兒,你今天沒戲。”

小雅歎了口氣說:“天一,走吧,別跟他玩了,有小鬼把門,你這生意做不成。”

小鬼擋不住真神,《易經》告訴我將要發生的事,誰也阻止不了。我記得師父給我講過一個關於易經的故事,是說宋代易經大師邵康節的。有一天他閑來無事,就給自己非常喜愛的一個古代花瓶占了一卦,卦象顯示這個花瓶在午時會碎掉。他有些納悶,一個靜物,放在那兒,怎麽會無緣無故地碎掉呢?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易理何在,心想,我就守著你,看你如何能碎。邵大師就搬了把凳子坐在花瓶前,對著它發呆。眼看到了午時,花瓶一點碎的跡象沒有,邵大師想大概是自己的卦錯了。這時他老婆來叫他吃飯,連叫了好幾聲,他都沒聽見。老婆走過來,看他對著花瓶發呆,拿著雞毛撣子敲了敲花瓶說:“一個花瓶,你都看了一晌午了,看出什麽門道了嗎?”話音未落,那花瓶竟然應聲而碎。邵大師頓時徹悟,事物的變易過程有時在自身有時是外因,該發生的總是避不開。

時間隨著寒風一起流逝。我看到小雅在搓手,潔白如玉的臉龐已經凍得僵硬。孫發財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漸漸不耐煩起來,後來幹脆跑到了車裏。我對小雅說:“小雅姐,你把錢拿給他,你們走吧。”

小雅說:“要走你和我一起走,缺錢姐給你,你不要在這兒受罪了,以前不是說過嗎,你在家裏等著就行了,我幫你介紹客戶。”

我說:“這是我的職業,不叫受罪,再說了,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正說著話,一輛嶄新的桑塔納2000停在了孫發財的車後麵,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從車裏探頭看了看我的攤子,然後下車走過來說:“給我算一卦。”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孫發財已經從車裏鑽出來,攔住中年人說:“今天不算卦,我們等人呢,這麽冷的天,你老人家該去哪暖和去哪暖和吧。”

中年人瞪了他一眼說:“怎麽說話呢這是?我老人家就想在這涼快一下怎麽了?你誰呀?說話這麽橫!”孫發財上下打量了中年人幾眼,又看看他的車,臉上馬上堆滿了笑說:“這位大哥,您別上火,我給您開玩笑呢,我兄弟今天不算卦,真是等人呢,您改天再來。”

“我有急事要問,能改天嗎?不算卦?那掛什麽招牌?”中年人不滿地盯著我,“你到底算不算?”

我問:“你要問什麽事?來,坐下說。”我拿了一個馬紮給他。

孫發財摸不清來人的底細,不敢造次,站在一邊抓耳撓腮甚是尷尬。小雅看我有了生意,笑著上車躲寒去了。

中年人是一個公司的老板,他有一車貨去天津碼頭裝船,在天津被交警扣了,如果今晚不放車,明天就耽誤了裝船,損失將不可估量。所以他正要趕往天津,看到我這個卦攤,就想占一下,問個吉凶。

我先讓他安靜了幾分鍾,調整一下情緒,然後開始搖卦,卦一出來,我就笑了,說:“你不要擔心了,車已經放行了,但得破點財。”

他定定地看了我有一分鍾,半信半疑說:“不會吧,我天津的朋友剛打電話說得要我親自去處理,我這正要去天津呢,怎麽可能放行了呢?年輕人,你可不要信口開河!”

我說:“你可以打個電話問一下嘛。”

他還是不相信。這時他的BP機響了,他看完信息,衝我伸出了大拇指說:“神了,你真神了,我朋友發信息說,經過他的再三努力,交了一千塊錢罰款,車被放了出來。兄弟,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交個朋友。”說著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寫“大都市黃金健保健品有限公司,董事長鄭巨發”。

我告訴了他我的名字,又把BP機號碼寫給他。

他還對剛才那神奇一卦感到意猶未盡,說:“天一兄弟,我知道《易經》很神,可是你剛才這一卦也太不可思議了,隔這麽遠發生的事,這《易經》是怎麽知道的呢?你講講讓我明白明白。”

我說:“這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我簡單給你一說吧。易經預測其實就是信息學,就像電波在空中傳遞一樣,隻要兩個電台頻率一致,就可以收到電波,然後通過密碼本解密,就可以譯出電文。易經預測也是同樣道理,你已經通過搖出來的卦收到了那邊的信息,我給你解了密自然就知道遠方發生的事情了。”

“那要是預測還沒發生的事呢?比如我在一小時前找你預測我的車在天津是吉凶,這個能算準嗎?”鄭巨發興致勃勃地問。

“現在有一種人體工程學你應該知道吧,人體就和天體一樣,很複雜很神秘,人的每寸皮膚每根神經都含有大量信息,也可以釋放和接收大量信息。還有人的基因。每個人的基因都不一樣,這不同的基因記錄了人一生所有的信息,從未出生一直到死亡都寫在基因裏。《易經》就是破解人的基因信息的神秘工具,然後通過你的個人信息再延伸到與你相關的信息上。所以對於易經而言,人是沒有什麽秘密的。”我說。

其實這段話是我自己悟出來的,古代沒有基因一說,古人隻說命,我的理解命就是人的基因,什麽時候科學真正能破解了基因密碼也就讀懂了生命。《易經》雖然神奇,可也隻能做到測則顯,不測則隱。《易經》是一種工具,既然是工具,不使用它怎麽會自動為你服務呢!

鄭巨發看了看表說:“天一兄弟,聽你一席話,真是如醍醐灌頂,我對《易經》就更堅信不疑了,謝謝你,有機會我們要好好聊聊。我還有事先走了,這是兩百塊錢卦金,你收下。”

鄭巨發上車一聲笛響遠去了,孫發財的臉烏黑烏黑的,還硬裝出大無謂的樣子說:“又讓你贏一局,不過沒什麽,鑼響不在敲的早晚,總會有一天我讓你栽在我手上。嘿嘿,雖然我輸了,但我也要請你吃飯,天一,叫上周局的外甥女,我今天徹底出一回血。走,上車。”

我看也不看他,收拾好包,裝好錢,一招手,打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爺現在又是有錢人了,隻要有錢,大街上車頂載著“TAXI”招牌的汽車,我要幾輛有幾輛,要它在哪兒停它在哪兒停,誰稀罕坐你的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