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缺德林家,自食其果

林家傘坊內,現任繼承人林振被困住了腳步,來討說法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烏泱泱圍了一圈。

“現在你是林家當家人,既然林家的事都是你說了算,那我們的事兒你就得做主給個說法。”

語畢,張家老人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翹著二郎腿擺出了誓不罷休的架勢。

另一個端著煙鬥的銀發老人是李家的,他搓撚了一抹煙絲,火星閃動,悠緩地吐了一口濁氣。

刺鼻的旱煙味嗆進肺腑,引起了林慶輝老婆楊荷娟的咳嗽。

“對峙”的形式十分明朗,林振夫婦、林慶輝老婆楊荷娟,以及麵帶愧疚,最有發言權的林家長輩,四個林家人在二三十個人的包圍中毫無勝算。

在楊荷娟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一道低沉的聲音窸窣的說話聲傳進了林振耳朵裏。

“你們林家人這麽缺德,以後是會遭報應的。”

聽完,他臉上驀地大汗淋漓,脖頸間的皮膚上也迅速覆蓋了一層密汗。

“缺德!”

“對,給個說法!”

“欺負到自己人頭上了,缺德!”

“賠錢,快賠錢!”

嘈雜發酵,震耳欲聾。

黃昏落日時,一隻白鳥被傘坊傳出的動靜驚起,慌張的翅膀撲閃一下,隨後揚長而去。

林酒帶著張敬甄和霍正楷去林康家赴約,隱約聽見路那頭的爭吵聲。

張敬甄八卦心冒起,停下腳步辨動靜,霍正楷揪著後脖頸把人帶走。

“別亂聽,小心長針眼。”

林酒被這個冷笑話逗笑,原來耳朵的傷害會連累眼睛。

“大家都在圍觀林家家醜,有機會我說給你們聽,畢竟我是當事人,一手資源更真實。”

張敬甄嘿嘿一笑,“我開玩笑的。”

傘坊被層層包圍,門口還有兩個端著碗扒飯也忍不住看熱鬧的。

院中,站在最前排的,瞧著眼神凶狠的就是同村張、李兩家的長輩。

張家老人今年八十有三,身子骨依舊硬朗,早上還帶著兩個外孫去山上砍了三棵毛竹拖回家,李家老人身體稍弱些,但也沒到顫顫巍巍杵拐的地步,隻是近兩年風濕偶發,所以時不時需要輪椅來代步。

張、李兩家是村裏為數不多仍在堅持製傘的手藝人家,算上兩位帶頭來討禮的老人,兩家族中一共有9個製傘的,雖然趕不上林家,但也小有規模。

抽旱煙的李家老人不滿道,“之前我們過來,林慶輝好歹還要端一杯茶,今天過來,你們倒是連一杯水都不肯給了,人死了,欠的帳就不認了?”

林振板著臉下命令,“去,去泡水。”

兩人女人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進了屋子,嘴裏小聲喃喃。

“有什麽怕的,仗著人多欺負人少。”

張家老人敲了桌子,語氣誠懇。

“老林,林慶輝活著的時候和我們兩家一起合作,我們三個當家人口頭約定,互相見證:由林家當家人出麵授權,將林氏油紙傘的製作手藝開放給張、李家,隨後兩家製作的油紙傘就可以掛林家油紙傘的名義銷售,這事……你們林家認嗎?”

林振沒底氣,扭頭看向老人。

“認,這事我在場。”

“好,既然認,那我們就說說理,林慶輝這些年做了很多不公平的事兒,你應該也都知道,畢竟你手裏拿著賬本,今天我們過來不為別的,也沒想仗勢欺人,撒潑耍賴,我們就想爭一口氣,隻要林家把這幾年差缺的收益該補的都補上,我們不會鬧事。”

老人右手微微發抖,不自然地攥握成拳。

時間恍惚一瞬,昔日種種猶在眼前。

滎陽村的油紙傘製作從選材用料上就嚴格把關,有精湛工藝的加持,油紙傘也以美觀大方的樣式遠銷滇西各地和鄰邦緬甸,因此,滎陽油紙傘也被人們稱作騰衝非物質文化遺產桂冠上的一顆璀璨寶石。

後來,這顆璀璨寶石找到了重新熠熠生輝的機會,經過地方紙媒和互聯網媒體的不斷推動,沉寂許久的滎陽油紙傘迎來了熱鬧。

那年,小有名氣的林氏油紙傘正好剛好趕上政府牽頭組織的遴選會,在同鄉企業的大力推薦之下,林家得了一個難得的合作機會——提供運動會開幕式表演用傘。

一千把傘的大訂單將林家一夜推上頂峰。

有了這個名頭,林家油紙傘銷量大增,但由於人手受限,林慶輝不得不與另幾家商議、展開合作,雖然不舍,但還是將手裏的甜羹分到另外幾家。

合作一事本質上是增收創收的益事,多多益善,再者,三家的油紙傘都是滎陽村的油紙傘,追根溯源都屬於同一支手藝人隊伍,隻是林家製作規模最大,還得政府支持擴建了傘坊,因此在幾家中最有威望,並成了製傘代表。

老一輩製傘人常說,【正所謂闔傘見人,人家把傘一闔,就知道傘怎麽樣,就知道做傘的人品性怎麽樣】,可惜林家人品剛好和售賣的油紙傘相悖。

合作事宜一開始進展十分順利,張李兩家雖然沒像林家那樣揚名,但好在拿了不菲的收益,製傘人也都笑逐顏開,沒什麽意見。

直到幾年前,互聯網快餐文化一個蓬勃,短視頻直播井噴式興起,社會宣揚快文化,於是這些消耗時間和精力的老手藝反而格格不入起來,因此也慢慢被遺忘,幾乎是同一時間,諸多傳統文化陷入困境,一批養不活自己的手藝人隻能另謀出路。

林家油紙傘也受到了衝擊,但也能靠著名聲吃紅利,每月尚有固定的訂單量,隻是自那之後林慶輝一改溫和,單方麵修改了規則,將原定的收益六四分壓縮到八二分,張李兩家成了名副其實的免費勞動力,不僅如此,林慶輝個人更是多次以各種理由從中克扣收益,兩家人雖然憋屈多變,但又礙於生計,所以一直忍耐,直到林慶輝車禍去世,兩家人才決定聯手來聲討。

協同共進的好事被林慶輝的貪心打破,如今也算自食惡果。

張李兩家人看林家人不敢吭聲,火氣躥到八米高,一個膽大的小輩大聲道。

“別裝死啊,聽見了就給個說法。”

“對啊,前幾年電視台來采訪不是威風的很嗎,現在怎麽蔫了?”

李家長輩嗬斥一聲,身後安靜下來。

“別人不講道德,我們自己得講道德,今天過來是按理說事的,別鬧事丟了自家的麵子。”

林振臉上掛不住,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就被老人攔下了。

“老李,我和你是四五十年的交情了,這事兒……確實是我們林家做的不對,林慶輝年輕,難免會被錢**,但我請你再給我一個麵子,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話音未落,張家的一個小輩便撥開人群走到了老人麵前。

“我本來應該叫你一聲長輩,但今天我喊不出口,上次我路過傘坊,不小心聽見林慶輝和你吵架,你一直知道他從我們這拿收益,那些血汗錢都被他拿去縣裏喝花酒了,你,作為林家長輩不僅不阻止,還給他出謀劃策,瞞天過海,要不是今天這兒沒有你們林家人,不然我也想把這個八卦抖出來大家一起聽聽……”

張家小輩的話頓時激起了洶湧的好奇心,個個雙目圓睜朝他看來。

他抿唇一笑,賣關子似的看向林振。

“貪財的不止林慶輝,還有你,你的事比他的精彩,我不用說明白你也知道。”

發泄完,男子長舒一口氣,目光犀利地看向端坐的林家長輩。

李家老頭接下話頭:

“昨晚我在家算了一筆賬,這幾年我們兩家人免費給你們打工,按照原來的六四成和現在的八二成收益,你們得補給我們46萬,張李兩家人不是豺狼虎豹,我們都講理,隻要你們拿了錢,我們以後各幹各的,互不幹擾,但你們要是厚臉皮不給,那也不能怪我們不講道德了,我們沒生意,你們林家也別想掙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