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列車在原野上繼續奔馳，小鬼的思緒仍像海潮一般在腦子裏奔湧。
妻子盧梅在他身上搭了件衣服。
小鬼動了一下，趴在餐桌上又睡著了。
夢還在繼續。
半年不到，齊婉還是走了。
齊婉一走，家裏人都在煎熬，像熱鍋上的螞蟻。
大壯的情緒越來越消沉，精神也很差。
齊秋看姐姐一走，也想離開這個家，主要是怕別人說閑話。姐姐在時都有傳言，姐姐走了，小姨子常在姐夫家，孤男寡女的咋講。
孩子們一聽小姨要走，國華和中平齊刷刷地跪下來說：“小姨你別走，我們離不開你呀！”隻有小鬼不吭聲。
齊秋的眼淚嘩地一下就落下了：“小姨也不想離開你們，可這總歸不是我的家。你們都大了，我總該回自己的家吧？”
“小姨你哪都不能去，這就是你的家。”國華和中平抱著小姨不放。
大壯擦幹淚說：“孩子們都舍不得你走，你就留下吧！”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多，大壯和齊秋終於結婚了。
全廠上下又一陣風波。廠裏好多人都說：“齊婉是齊秋氣死的，原來傳說小姨子跟姐夫，一點不錯。”也有人看不慣，指責那些搬弄是非的人：“人家跟誰，關你啥事，鹹吃蘿卜淡操心！”這些人討個沒趣，不歡而散。
齊秋再也不是原來當保姆的齊秋，而是後媽身份的齊秋。國華、中平自然歡喜，小鬼的抵觸情緒很大。
在和齊秋結婚前，大壯先是托媒求婚，齊秋咋也不同意。齊秋說：“這不好，姐夫跟小姨子，多難聽。再說他又比我大好幾歲，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媒人說：“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這幾個孩子想想！要是再給他們找個後媽，能有你貼心嗎？你能放下他們嗎？”
一席話說得齊秋沒有了主意，心如亂麻：“留下吧，舌頭底下壓死人，那就驗證了以前的那些謠言。別人會說我就是個不檢點的女人，這還是一句輕的，重些的，會說我就是個不要臉的女人！”齊秋的心都被掏空了，如坐針氈，左右為難。
一天半夜，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個不停。孩子們和大壯都在熟睡。齊秋悄悄地出了門，在姐姐的墳前長跪不起，哭成了淚人兒。
“姐姐，你說我該咋辦？”她一邊哭著，一邊燒著紙錢。雪花透著火光在飛舞，齊秋的臉蛋被烤得紅彤彤的，火燒一樣透心煩。
“我的姐呀！請你給我個主意，我到底該咋辦？”一堆紙燒完了，齊秋也沒有求到一句答案。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等大壯和幾個孩子找到墳前，齊秋已成了雪人，身上堆了好厚的雪，手腳都凍僵了，凍麻了。幾個孩子把她架著回了家。
國華和中平忙著給她打水、洗漱、換衣。大壯忙著給她燒飯，熱騰騰的飯菜端到她麵前。
孩子們齊刷刷地跪下求她：“小姨，嫁給我爸爸吧！今後，你就是我們的親媽，我們會善待你，會孝敬你一輩子的。”國華、中平苦苦哀求。
大壯一邊發誓，海枯石爛都會對她好，永不變心。
隻有小鬼一言不發。
人心都是肉長的，此情此景打動了齊秋。
當齊秋把結婚的消息告訴父母時，兩位年邁的老人堅決不同意。“小姨子跟姐夫，傳出去，多丟人！這叫我們老齊家臉往哪擱？”老人們說啥都不同意。
大壯隻能苦口婆心地講道理，不厭其煩地祈求，還讓老人看同類的電視劇。更重要的是國華、中平兩個孩子起了作用，他們不停地哀求姥姥、姥爺。看著孩子們可憐，怕他們受罪，姥姥、姥爺就勉強同意了。
齊婉去世後，廠裏到考慮大壯的家庭，就讓齊秋頂替齊婉補招成了一名工人。
大壯和齊秋過著普普通通的市民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風平浪靜。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大壯在一次救火時，不幸遇難。
那是一個秋天的夜晚，人說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可對大壯來說，卻是一個不幸的日子。
晚上大約八點多鍾，人們都在外麵散步。突然，機修車間冒出一股濃煙，隨即就有火苗竄出。“不好！”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廠裏失火了！”
大壯沒命地往車間奔跑。他首先想到要去切斷電源，不然電線著火，整個廠子可就麻煩了。
這時，救火車也趕到了。職工們用盆、用桶裝水滅火，所有能用的工具都用上了。
大壯不愧是個練過武術的人，身手不凡，衝進火場，一個轉身上去，拉下了總閘。但由於火勢太猛，煙霧太大，大壯腳下一滑，掉進了火堆。等大夥把他救上來，送到醫院，因大麵積燒傷，傷勢嚴重，沒等搶救，大壯便離開了人世。
大壯的去世，對這個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齊婉走了不到兩年，家裏剛剛穩定下來，又遇到這樣的事，齊秋的心都碎了，外麵還謠傳她是克夫的命。
麵對這一家人，咋辦？國華要考大學，中平和小鬼，高中的高中，初中的初中。齊秋一籌莫展，心裏有苦，卻還要強裝笑臉麵對孩子們。齊秋進廠時間不長，工資很低。好歹大壯是因公犧牲，公家又有照顧，可這也隻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家庭的經濟問題。
國華看出了小姨的難處，主動要求退學，幫助小姨一齊擔起這個家。
小姨說啥也不同意，說：“再難，也不能難為你們。聽我的，誰也不能說退學！隻要你們好好學習，就是對你們父母的報答。他們在九泉之下，才得瞑目。從今兒起，誰也不能再說這話了，錢的事不用你們管，有小姨我呢！”
孩子們幾個學習特別賣力。國華和中平非常聽話，小鬼也不知咋的，老是有一種叛逆思想。小姨和父親在一起的那次陰影咋也抹去不了，小鬼老是認為小姨就是家裏的喪門星。是她的到來，給家裏帶來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