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男人激動得雙眼冒光,熱情得不可思議,好像隨時會撲過來抱住魏恒。

魏恒下意識往左移動步子,離他遠了些,絲毫沒察覺自己躲在了邢朗的斜後方。

魏恒納悶地看著他:“秦放?”

秦放果真往前追了一步,雙手亂擺了一圈,激動道:“藍爵酒吧!我們在那兒見過,你忘了?”

雖然魏恒還是一頭霧水,但是絲毫不影響秦放的熱情,秦放即將喜極而泣的樣子:“我找了你好久啊,酒吧老板說那天後你再也沒有去過,我在酒吧等了你好幾天,你都沒有出現過。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天哪,真是太棒了!”

秦放歡欣熱烈的情緒沒有感染到魏恒分毫,魏恒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平靜得過於冷漠。倘若秦放的臉皮薄一些,神經稍微纖細一些,就能察覺到自己正被魏恒冷待,不亞於用自己的熱臉貼上了他的冷……那啥。

在秦放閃閃發光的雙眼的注視下,魏恒終於想起他的臉來。一個月前在藍爵酒吧,他的確“邂逅”了一個帥哥。當時酒吧客滿,帥哥主動找他拚桌子,並且熱情地請他喝酒,還提出酒後買單。念及是萍水相逢,且走出酒吧大門便老死不相往來,魏恒才掉以輕心,接受了秦放的拚桌。

那天晚上他和秦放坐了一宿,後半夜倆人都醉了,以至於魏恒完全忘了和他都聊了些什麽,隻記得第二天淩晨在酒吧門口分手時秦放約他晚上老地方見。

魏恒當時已經喝大了,便稀裏糊塗地應下。然而他回到家裏睡了一覺,宿醉後斷了片兒的記憶隨著帥哥的臉一去不複返了。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一位“熟人”,而且這個人竟然還是他日後的同事。

認識到這一點,魏恒迅速地在腦海裏搜尋那晚和秦放說過的話,怕自己喝多了口無遮攔,說出本不該說的話。

魏恒不動聲色地想了一會兒但是實在想不起,於是決定試探秦放,便斟酌著笑道:“哦,我記得你。第二天我有事,就沒有去酒吧。不好意思。”

秦放忙道:“沒關係沒關係。”

魏恒看著他的眼睛,又說:“你在找我?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其實你可以向酒吧老板要會員登記冊查我的手機號。”

秦放一拍腦門,懊惱道:“就壞在這兒。那天晚上我喝大了,第二天一醒。死活想不起來你叫什麽。”

聞言,魏恒頓時暗鬆了一口氣,佯裝惋惜地向他笑了笑。

秦放笑嗬嗬湊到他跟前:“剛才邢隊說,你叫魏恒。”

魏恒點頭,向他伸出手:“你好。”

秦放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叫秦放,是支隊的主任醫師。”

魏恒這才正眼瞧他,沒想到他看起來這麽年輕,最多三十出頭,竟然是主任醫師。

秦放抓住他的手不放,又說:“你怎麽還戴著這雙手套?我記得你上次在酒吧就戴著手套。”

魏恒稍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我有點潔癖。”

秦放有點興奮過頭,跟他說了幾句話後竟然想抱他。

“我,我他媽真是太高興了!”

秦放如此說著,張開胳膊往前走了一步。他才一動作,魏恒就避之不及連連往後退了兩步。但是秦放不依不饒地向魏恒逼近,即將走到魏恒跟前兒的時候忽然殺進來一個程咬金。

邢朗硬生生地插入他們兩人之間,擋在魏恒麵前,替他接受了秦放的擁抱。

秦放順勢抱住邢朗,感激涕零道:“表哥,你真是,真是對我太好了!”

邢朗垂眼瞧他,冷笑:“我對你好嗎?”

“好!”

“既然我對你這麽好,那你是不是應該幫表哥完成那兩幅人體拚圖?”

把表弟從身上扒拉下來,邢朗握住秦放的肩膀迫使秦放轉過身,然後往秦放屁股上踹了一腳:“幹你的活兒去。”

秦放一步三回頭,黏黏糊糊地下樓了。

邢朗背對著魏恒靜站了一會兒,忽然回過頭看著魏恒,嘴角壓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你還真是?”

魏恒明知故問:“嗯?是什麽?”

邢朗朝秦放下樓的方向指了指:“他去年跟家裏出櫃,被他老爹吊在房梁上抽了個半死,然後被趕了出來,已經一年多進不了家門了。”

魏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分外冷情道:“你是想問,他出櫃和我有沒有關係?你想多了邢隊長,一個月前我才和他認識。你們家人許不許他進家門,和我沒關係。”

邢朗也笑:“你也想多了,魏老師。我沒有說他是為了你出櫃,就算是,那也沒什麽。我隻是想說這小子以前交過女朋友,他不是非男人不可,或許今後他還能再交一個女朋友。”

魏恒默然看他良久,從心裏覺得好笑:“你還真是愚蠢,邢隊長。難道你覺得一個人的性向像橡皮泥一樣,想捏成男人就捏成男人,想捏成女人就捏成女人嗎?就算一個人的性向有可塑性,那也應該由他本人決定他想要女人還是男人。秦放為什麽要為你們的希望買單,去交一個女朋友?他是一個思想獨立、個人意誌健全的成年人,他已經脫離了母親的子宮和以前的家庭,他完全有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愛人。”

這番話聽在邢朗耳朵裏,雖然不算什麽發人深省、醍醐灌頂,倒也讓他一時無言以對。

邢朗沒料到魏恒不僅學術精尖,打嘴炮竟然也是一把好手。他當然聽得出魏恒在罵他,但他並不生氣,因為他覺得魏恒橫眉怒目罵起人來的樣子比一本正經裝逼的樣子要順眼得多。

但他也同時發現,魏恒此人,易怒。

邢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我發現你這人挺有意思。看起來文文弱弱彬彬有禮,客客氣氣禮禮貌貌的,其實脾氣比誰都大。不過我有點納悶,你這陰損的脾氣是光衝著我一個人來,還是人人平等,機會共享?”

魏恒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冷冷道:“邢隊長想多了,我沒有刻意針對你,就事論事而已。”

眼看著魏恒又擺出疏離又冷淡的一張臉,邢朗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就問:“你怕我?”

魏恒道:“沒有。”

邢朗:“討厭我?”

魏恒猶豫了:“……也沒有。”

邢朗慢悠悠地扯開唇角,笑道:“不怕我,也不討厭我,那你喜歡我?”

魏恒:“……”

他剛要否認,就見邢朗訕笑了聲,說:“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

很快,邢朗臉上歸於平靜,眼睛裏的光霧一點點地滲入他漆黑的眼珠,沉聲道:“既然你既不怕我,又不討厭我,那你為什麽總是提防我?別說你沒有,我不是瞎子,看得出你眼睛裏對我的敵意。”

魏恒的機敏狡猾和伶牙俐齒此時派不上用場,他被邢朗問住了。

邢朗把他問死,卻不等他作答,說完就拿著魏恒的檔案率先走入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