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半個小時後,徐天良掐著點把資料整理出來,發給參會人員人手一份,還抽了個空給他師父倒了一杯熱茶。

秦放依舊懶得起身,拿著激光筆在白板牆上畫來畫去:“死者名叫董力,男,三十七歲,蕪津本市人。是一名精神外科醫生,死亡時間在今天淩晨十二點半到一點之間。死因是被利器割破頸部總動脈,失血而亡。死者身上共有四處骨折,多處皮下出血和軟組織挫傷,致命傷是頸部一道長8厘米,深4.3厘米的刀傷。初步推測,凶器是一把雙刃匕首,刀刃長8到9厘米,總長不超過20厘米,便於攜帶。”說著,他轉頭看向魏恒,“我剛才仔細檢查了死者董力頸部的傷口,在脛骨發現一道切口,已經在采樣鑒定,看上麵是否沾有刀刃的碎片。”

秦放關上激光燈,向魏恒稍一點頭,表示自己說完了。

魏恒看向坐在他斜對麵的陸明宇,道:“陸警官。”

陸明宇把手裏的資料合上,道:“現場勘查沒有發現有價值的足跡、手印和毛發。醫院宿舍樓道裏沒有監控器,董力和凶手搏鬥時也沒有呼救,所以沒有目擊者。已經調取了醫院宿舍樓前後的兩條路上的攝像頭,隻能排查在案發時間內出現在攝像頭中的可疑人員,不過……”陸明宇頓了頓,眉頭擰得更緊,“不過凶手具有反偵察能力,他既然能在現場不留下蛛絲馬跡,那麽在監控錄像中找到他的可能性也很低,目前隻能寄希望於走訪案發時間段周邊人員。”

魏恒斂眉想了想,問:“董力的背景?”

陸明宇看著他,搖搖頭:“他沒有軍警背景,我們查過他的人際關係和財產狀況,他的風評還可以,同事和病人對他的印象都還不錯,也沒有借貸情況。但是有一個疑點。”

魏恒問:“什麽疑點?”

陸明宇摸著下巴沉思道:“在2014年到2016年這兩年時間裏,這個人憑空消失了,司法係統中找不到他的蹤影,2017年5月才到醫院工作。”

莫名消失過一段時間,這的確是一個疑點,並且還是一個無法求證的疑點。

魏恒看著現場照片中董力那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在看誰?凶手嗎?

魏恒疲憊地撐著額頭,音量不高,但十分清晰地道:“目前的偵查方向還是從董力的社會背景開始排查。凶手顯然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高能力犯罪人,這種人不會平白無故地盯上他。還有一些和他結怨的患者也不能放過,目前不排除病人報複醫生的可能性,但是更多的……”

話說一半,他忽然噤了聲,抬眼看向辦公室門口。

果不其然,下一秒,王前程就風風火火地踏進辦公室,出場自帶一身怒氣。

王前程不屑於看別人一眼,直接找領頭的:“魏老師,我聽過華誠醫院宿舍樓發生一起命案?”

魏恒調整出一個笑臉:“是,我們現在討論的就是這件案子。小天,去給王副隊倒杯——”

“水”字還沒出口,就被王前程不耐煩地揮手打斷:“案子報給誰了?我怎麽不知道?”

魏恒臉上笑容本就淡,此時更是淡了幾分,淡得幾乎看不出來,道:“報給我了,當時您不在隊裏,時間不等人,我也來不及和您商量,就先帶著人去現場了。”

王前程曲起手指重重地磕了磕桌麵,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有了案子,我王某人連知情權都沒有了?邢朗在的時候還不敢搞專權獨大,怎麽你魏恒的膽子比他還大些?”

很奇怪,他把話說得這麽難聽,魏恒非但不生氣,還覺得好笑。

魏恒低低笑了一聲,道:“王副隊,您搞錯了,我隻是編外,嚴格來說不是西港支隊的人,所以我手中沒有實權,更搞不了什麽專權獨大。隻是邢隊長臨走的時候委托我主持隊裏的工作,至於他是什麽用意,我不好揣摩,也揣摩不透。如果您對他的決定有異議,您大可以直接找他談,跟我吵可吵不出什麽結果。現在發生一起惡劣的入室殺人案,您要麽坐下和我們一起開會,要麽給邢隊長打電話說服他從我手裏把臨時主持工作的權力收回去。除此之外您和我說什麽,我無可奉告;您要做什麽,我也無法奉陪。”

說完,魏恒微微皺起眉,把鋼筆扔到桌子上,拔高音量冷冷道:“這會還開不開了?”

雖然他沒有特定的針對目標,但卻是做給在場所有人看。

秦放又懶又慫,隻要凡事不觸及他底線,他就可以裝死;陸明宇則是怕觸動戰火,所以保持冷靜的觀望態度;至於其他說不上話的警員,則是大眼瞪小眼,看戲。

魏恒摔的筆反倒把秦放喚醒了,秦放看了一眼他冷峻的臉色,神經病似的忽然就笑了,揚聲道:“開開開,聽魏老師的。小徐,趕快給王副隊倒水啊。”

王副隊不肯就著坡下驢,猛捶了一拳桌麵,怒道:“你少拿邢朗壓我!如果沒有你那個陳教授舉薦,你連坐在這兒的資格都沒有!不過你說得對,我犯不著跟你說,咱倆級別不對等,你給我等著,我讓你怎麽來的就怎麽走!”

王前程怒氣衝衝地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參會人員。

魏恒一點反應都沒有,摘下左手的手套,揪掉手套上的一根線頭,淡淡道:“陸警官,你接著說。”

陸明宇擦掉額頭上的汗,按照自己的理解,接上他被王前程打斷的思路,言簡意賅地布置了兩個布控點,確定了三條偵查方向。十分鍾後,會議進入尾聲,陸明宇看著魏恒問:“魏老師,還有什麽需要補充嗎?”

魏恒:“沒有了,都去忙吧。”

警察們走了一半的時候,魏恒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臉色頓時就變了,很想把手機摔到地上砸個粉碎。任鈴聲響了好幾遍,魏恒才接通電話放在耳邊,冷著臉沒說話。

邢朗:“老王剛才去找你了?”

魏恒冷冷道:“嗯。”

邢朗停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低柔了許多,笑問:“你和他吵架了?”

魏恒眼睛一翻:“嗬?”

跟他吵?我也至於?

邢朗自然懂了他的弦外音,又道:“這樣吧,你把董力的案子給他,他手裏有個流竄團夥搶劫案,你拿過來辦。”

魏恒皺眉:“嗯?”

邢朗道:“這老東西蹦躂不了幾天了,他馬上到了退休的年紀,不再升一級,就得回家養老。這幾天你擔待著他點,等我回去再跟他較勁。”

魏恒冷笑:“哼。”

邢朗又道:“這些天你辛苦了,回去給你帶特產,我這兒還有事,先掛了。”

魏恒不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趕在他掛斷之前連忙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邢朗還是招貓逗狗沒個正行,笑問:“怎麽?想我了?”

魏恒朝天花板瞪了一眼,冷笑道:“恐怕你回來就看不到我了。”

“怎麽著?”

“王副隊發話了,讓我怎麽來的,就怎麽走。”

邢朗默了默,語氣陡然變得冷肅狠厲:“你放心,這老東西動不了你,等我回去。”

看著已經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魏恒怔怔的,邢朗那句“等我回去”莫名讓他心跳空了兩拍……

很快,他調整好自己的心緒,端起徐天良給他倒的水喝了一口,一口熱水下肚,整個胃袋都跟著暖和起來。他正端著茶杯發怔的時候,陸明宇拿著一份文件又回來了,道:“魏老師,看看這個。”

魏恒坐在椅子上沒動,抬手把文件接過去,看到一份彈道分析報告:“這是曲小琴射殺苗龍用的手槍?”

陸明宇道:“對,是祝玲給曲小琴的那把槍。”

其中的端倪和疑點,魏恒看一眼就可以察覺,但是他佯裝不覺:“有問題?”

陸明宇道:“當然了,祝玲說這把槍是蔣誌濤的,蔣誌濤隻是一個項目承包商,他為什麽購買槍支是一個疑點,而且他這把槍的來源渠道也大有來頭。”

魏恒合上資料,抬頭看著他問:“什麽來頭?”

陸明宇眼神明亮又銳利:“這把五四手槍在係統中有彈道備案。”

魏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目光閃爍不定,口吻依舊平淡:“也就是說,這把槍是警用槍。”

陸明宇點頭:“2014年除夕,沭陽市武警中隊槍庫遭竊,這把五四手槍就是丟失的槍支中的一把。巧的是,蔣誌濤在2014年到2016年之間,也在司法係統中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