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司馬殺到
靖涼王羅延定一共有四子,除了長子羅熙冕和此子羅熙烈之外,三子羅熙賢九歲、四子羅熙震六歲,皆未成年。
如今,這兩個未成年的小王子正被四名如狼似虎的士卒拿住,動彈不得。在他們的脖子上還各橫著一把橫刀,刀鋒距離脖頸隻有寸餘。
不過,二人臉上皆全無懼色,在羅熙賢的臉上甚至還能看到一道血痕,想來應該是反抗時留下的。
血順著他的額頭還在慢慢的流淌,也劃破了羅熙烈的心。
原來,秦琅帶人闖入王府的同時,又暗中派出一隊兵士,從王府東門破門而入,按圖索驥直奔後院而去,目標正是羅延定的家小。
不幸中的萬幸是,在羅延定奉旨入京之後,他母親寧國夫人就去了白馬寺,並一直住在寺中為兒子齋戒祈福。而為了照顧婆婆,羅延定的側室衛氏也帶著兩個女兒羅熙妍和羅熙蘭,一同在寺中住下,這才躲過了一劫。
不過,對於秦琅而言,能拿住兩個小王子已經是大功告成了——隻要有這二子在手,就不怕羅熙烈不肯就範。
“老賊!你敢動我家兒郎,我誓殺你!”羅熙烈怒目圓睜,盯著秦牧雄道。
不過,羅熙烈這次卻是冤枉秦牧雄了,因為秦琅此舉根本沒有和秦牧雄說過,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然而,如今木已成舟,秦牧雄也隻能認了。
“煕冕,姑父還是想勸你一句,如今之勢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嗎?”秦牧雄忽然放緩了語氣,“一會兒聖旨一宣,結果還不是一樣。”
“此話怎講?”羅熙烈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你是聰明人,應該能明白,王爺這一去已有快一個月了,如今人未歸,卻來了聖旨,還能是何結果?”秦牧雄道,“姑父也不瞞你,如今一營兵馬已經圍住了王府,縱使你再驍勇,又能如何?”
“老賊,你果然是早有預謀。”羅熙烈冷冷道,“可惜我羅家一直待你不薄,你如今卻使出這般下作的手段。”
“煕冕啊,姑父也不怪你粗口妄言,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隻要你莫衝動行事,我保你羅家人安然無恙。”秦牧雄繼續道,“你好好想想,你如今已是羅家主事之人,切不可因為逞匹夫之勇,斷送了一家人的性命啊。”
“哼,那我是不是還該對你感恩戴德呢?”羅熙烈手裏提著橫刀,腦海裏也在盤算著。
他又掃視了一眼四周,院中的士卒有近百人,而且皆身披重甲,而自己手裏隻有一把橫刀。就算自己想殺出重圍也幾乎是不可能,何況兩個弟弟還在對方手裏。
就在此時,謝文龍忽然又靠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羅哥可暫且示弱,再拖延片刻,我阿爺應該快到了。”
原來,謝文龍在跑來王府報信時,一路上越想越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於是他便在路上找了個乞丐,給了他五十文錢,讓他將一張紙條盡快送到城北的校場,因為他知道阿爺此時應該在校場操練兵馬。
因為事出緊急,一時也說不清緣由,紙條上隻有幾個字:領兵速來王府,急盼!
如果紙條果真送到了謝從碧手中,此時也應該快到了。
聽謝文龍如此一說,羅熙烈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由地心裏一喜——就目前局麵而言,敵眾我寡,自己還投鼠忌器,的確找不到應對之法,所以隻能施以緩兵之計。
“秦都督,以我之見,不如你命人先放了我家三郎和四郎,再聽陳欽差宣讀聖旨。你看如何?”羅熙烈深吸了一口氣。
“是啊,秦都督,這王府之內皆已是你的人馬,放了兩位小王爺又能如何。”此時,謝文龍也在一旁道,“再說了,豈有刀架在脖子上聽宣聖旨的,這也不合禮法啊。陳欽差,你覺得呢?”
說著,謝文龍還望向了陳遠橋。
“秦都督,我看不如先放人,再由本官宣旨吧。”陳遠橋朝秦牧雄道,“如此僵持下去,誤了聖命,下官也不好回京交差啊。”
秦牧雄先看了一眼羅熙烈,接著又看了一眼被手下押著的兩位小王子,心裏暗道,也罷,隻要宣了聖旨,羅家這幾位兒郎怕是也不敢當眾抗旨了。
“如此也好。”秦牧雄道,“不過,放人之後,就請陳欽差在此地宣旨即可,反正羅家男丁皆已在場,正好一起了。”
陳遠橋連連點頭道:“那就依秦都督之言吧,如何?”
說著他又看向了羅熙烈。
“好!那請秦都督先放人吧。”羅熙烈應道。
“放人!”秦牧雄朝秦琅揮手道。
“這……”秦琅一臉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在他看來,自己這一招可謂出其不意,一把便拿住了羅熙烈的七寸,可眼下卻要放人,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秦校尉,沒有聽到本都的將令嗎?”眼見秦琅遲遲不動,秦牧雄厲聲道。
“喏!”秦琅不得不應了一聲,一揮手,準備讓手下放人。
就在兩位小王子被鬆開了臂膀,準備朝二哥跑去時,前廳忽然傳來了一陣喊殺之聲,不時還有弓箭破空之聲傳來。
秦琅反應極快,一把就把四郎羅熙震又拉了回來,而三郎剛跑出兩步,也被一名士卒擋住了去路。
剛剛有所緩和的局麵頓時又成劍拔弩張之勢。
原來,是謝從碧領兵趕到了。
在接到兒子的親筆紙信之後,謝從碧沒有任何猶豫,立即點齊了一營兵馬直奔王府而來。
等趕到王府門前時,果然發現王府已經被重兵圍住,而旗號正是秦牧雄的“雄”字營。
一支原本該駐防在雲門寨的精銳為何突然出現在了王府,謝從碧也立即察覺出了異樣。
不過,出於謹慎起見,他還是先上前查問了把守在門口的一名旅帥。
可這名旅帥仗著自己是秦都督親軍營之人,加之他常年在雲門寨服役,並不認識謝從碧,居然對謝從碧不理不睬,並拒絕其入內。
謝從碧也不含糊,當即下令手下硬闖。
因為就在上前詢問時,他趁機偷偷往大門內看了一眼,隻是這一眼,他便看到有兩名下人打扮的人躺在了地上。
兩隊人馬隨即在門前刀兵相見。
謝從碧心裏不僅擔心王府人的安危,也擔心兒子謝文龍身在其中,所以他下手毫不留情,揮舞著手中的雙鐧,瞬間便劈翻了數人,帶頭殺進了府內。
這也是好巧不巧。謝從碧原本是一心救人,可他又哪裏會想到,兩位小王子成了人質。而他帶兵衝入之時,又正好是在兩位小王子脫身之際,如此一來,羅家三郎和四郎又落入秦琅手中。
喊殺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直到一名雄字營的士卒倒在了王內侍的腳邊,身上還插著兩支弩箭。
王內侍所處之地原本是最安全的,畢竟和羅熙烈之間隔著數層士卒,可未曾想身後突然“火”起。
“哎呀!”王內侍當即嚇得“花”容失色,像隻受驚的小鹿躥跳著,躲到了院牆邊。
“保護王內侍!”秦牧雄大聲喊道,隨即也將陳遠橋拉到了身後。
三名雄字營的甲士應聲上前,擋在了王內侍的身前。
可三人剛持刀成品字形站定,數支弩箭便已破空而來。三人雖然皆身披重甲,但弩箭依然破甲而入,命中了其中兩人的軀幹。
也好在有重甲護身,箭頭並未射入太深,饒是如此,二人還是吃勁不住,向後倒去。
剩下的那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他雖然躲過了弩箭,但隨即便有一柄鐵鐧當頭劈來。
此人慌亂中連忙舉刀格擋,可一把橫刀又豈能擋住鐵鐧的重擊。隨著他手中橫刀被攔腰劈斷,鐵鐧也砸在了他的兜鍪上,頓時血流滿麵、昏死過去。
謝從碧一雙鐵鐧的威名,不僅在涼州軍中無人不知,就算是北戎鐵騎也聞之色變。尤其是在對上北戎的“鐵霹靂”時,一雙鐵鐧掄開,就算重甲也難以抵擋。中鐧者往往看似甲胄尚在,實則輕者皮開肉綻,重者髒腑破裂。
不過,謝從碧明知對麵是雄字營將士,依然下手毫不留情,一則是因為救人心切,況且自己的獨子也在府中;二則,也多少有些私怨。
原來,謝從碧也是軍戶出身,當年祖上便跟隨首任靖涼王羅嗣業起兵,此後謝家三代皆在涼州軍中效力。甚至和秦牧雄秦家比起來,謝家跟隨羅家的時間更久,軍功更甚。
到了謝從碧這一代,他不僅作戰勇猛,每戰必身先士卒,衝殺在前,而且他並非有勇無謀之輩。
當年還隻是一名校尉時,他麾下的“碧”子營就是以善於破襲聞名。往在當戰局焦灼之時,碧字營總是那支率先擊破敵軍的人馬。按照謝從碧的話說,他能在滿是血腥味的沙場中聞出敵軍膽怯的味道,從而一舉突破敵陣薄弱之處。
雖說此話有些胡亂吹噓之嫌,可謝從碧在戰場的嗅覺的確非常人可比,刀光劍影之中,他總是能捕捉到稍縱即逝的戰機,然後以無比凶悍的戰法果斷出擊。
就連羅晉豐當年也讚其為軍中豹騎,人中子龍。
也正是憑借軍功,謝從碧從校尉一路擢升到涼州司馬,成為靖涼王身邊最得力的將領。
然而,謝從碧在戰場上驍勇無比,在整個涼州軍中幾乎無人可匹敵,可在“情場”上卻遭遇了慘敗。
當年羅晉豐在為郡主羅金娘物色夫君人選時,整個涼州軍中也在傳言,謝從碧是首選之人,就連謝從碧也認為這郡馬之位非自己莫屬。
可結果卻出乎了他的預料,最終成為郡馬的是秦牧雄。而且在成為郡馬之後,秦牧雄也就此一路高升,最終坐到了涼州兵馬都督之位。
事後,私底下也多有人為謝從碧鳴不平,皆言秦牧雄戰功不及,卻憑借一張嘴搶走了郡主。
謝從碧雖然表麵上並未多言,可心裏也著實不服氣,更漸漸生出怨氣。
這口氣一憋就是十七年。
在這十七年之間,謝從碧也娶妻生子,隻是其妻魯氏在生下謝文龍之後兩年便因病過世了。謝從碧之後續弦了劉氏,可劉氏在為其生下兩個女兒之後,也害病走了。
每每想到這些人生遭遇,謝從碧也忍不住將其皆歸罪於當年郡馬之爭的失敗。在他看來,若是自己當年娶了郡主羅金娘,又怎會有連續喪妻之痛。
所以,這麽多年來,謝從碧一直對秦牧雄耿耿於懷,直到今日,有了刀兵想見的理由。
眼見謝從碧手持雙鐧,帶著一隊兵士殺了進來,秦牧雄當即也大驚失色。
他連忙拉著陳遠橋往一邊退去,直到退到秦琅身邊,兩側有自己雄字營兵卒時,才停了下來。
謝從碧的手段,他心裏自然清楚,謝從碧一會對自己懷恨在心,他自然也明白。
“哼哼,秦都督,你是奉何人之令闖進王府的?”謝從碧看著秦牧雄一路退避,不由地冷笑道,“王爺不在,你就敢作亂不成?”
“謝司馬休要胡說,我是奉命護送欽差到此。”秦牧雄回道。
“欽差,欽差在哪了?”謝從碧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羅熙烈走去。
此時,他身後的士卒跟隨而入,排開了陣勢,和秦琅手下的雄字營士卒對峙而立。
雄字營是黑衣黑甲,頭頂圓盔,而碧字營則是白衣白甲,頭頂笠盔,可謂是涇渭分明。
“陳欽差就在本都身邊,謝司馬不得無理。”秦牧雄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這也難怪,他方才隻是粗粗看了一眼,衝進來的碧字營士卒少說也有七八十人,而自己這邊,之前擋在院門口的十餘人已經躺在在地上,死傷了一片。
“喔,哪位是欽差?”謝從碧晃著手中鐵鐧道。
“本官乃吏部員外郎陳遠橋,奉聖人之名前來涼州宣旨。”陳遠橋隻得應道,“謝司馬不可造次。”
謝從碧瞅了陳遠橋一樣,卻沒有理會,而是走到羅熙烈身邊輕聲問道:“此人真是欽差?”
“秦牧雄那老賊說是,不過我還未看過他的文牒。”羅熙烈口中應著,眼睛卻一直死死得盯著秦琅,因為他的兩個弟弟還在此人手中。
“老賊”這兩個字從羅熙烈的口中說出來,謝從碧心裏頓時感覺無比的痛快。
“既然如此,那就先請陳欽差出示公文,先驗明正身吧。”謝從碧道,“不然如何可信?”
“放肆!”陳遠橋終於忍不住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