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若是花,自有蝶來

許宏濤還向柳中強科長講了屈老板的那些事,許宏濤講得很詳細,柳中強聽了之後,也沒有分析出什麽有見地的原因。他說:“那個人說咱丘泉糧液包裝太小,不大氣,那肯定是胡說,茅台酒包裝也很小,沒有大盒子,也沒有特別高檔的包裝,但卻銷得那樣好。你說,跟包裝關係很大嗎?”

許宏濤覺得柳中強的話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有道理。最起碼不是百分之百有道理。茅台酒經曆了多少年,在酒好不怕巷子深的年代裏已經脫穎而出,但現在這幾年,市場競爭激烈了,酒好也怕巷子深,更何況咱們的丘泉酒並不是很有名。在市場競爭特別激烈的時候,必須有自己獨特且過人的地方,隻有這樣,才能站住腳跟。

對於屈老板問了許宏濤聯係到四五家客戶之後,卻表示不卸貨的舉動,柳中強科長也搞不明白,也覺得一頭霧水。

廠裏送貨的隻有一輛雙排座的輕卡,這兩天去了另一個縣裏,許宏濤聯係到的貨,還得等車回來才能去送。這兩天,許宏濤便在宿舍睡大覺,睡到頭疼,之後出來到銷售科跟柳中強他們幾個聊天,幾個人都說,許宏濤這一個星期出去曬黑了,人也瘦了。

別人也就隨便說說,但新來的那個叫楊梅的姑娘卻說了好幾遍,非常認真的樣子,這一點讓許宏濤非常感動。兩個人並沒有深交,而且上周許宏濤外出之前,兩人僅見過一麵,也是在開會之間,並沒有交談。許宏濤覺得,這個姑娘性格也許會很好,那舉動,一言一行,都顯得很有教養。今天,她又特別地說許宏濤的變化,而且很認真,也很有同情心的樣子。

許宏濤開始留意這個姑娘,她高個子,胖瘦適中,身材很好,雖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還算端正。麵龐也跟她的身體一樣,平順耐看,但算不得很漂亮,是中規中矩的那種。眼睛也不算小,鼻子、嘴巴也是很中庸的那種,但卻構成了一種和協的美。

許宏濤和楊梅說些閑話,她說自己原來在鄉企局上班,但鄉企局工資低,也沒有多少業務可幹,於是,她自己要求調到酒廠來了。

這天一上班,許宏濤來到辦公室,楊梅對他說:“我替你問過了,今天下午廠裏的送貨車就回來了,如果回來的早,趕下班前把貨裝好,明天一早就能出去送貨了。”

許宏濤說:“我聽柳科長說司機這次出去要走幾個縣,可能還得幾天吧?”

楊梅說:“我剛上班那會兒,聽到司機給柳科長打電話,說如果順利,今天下午就回來了。聽說他們車上的貨也不多了。”

許宏濤說:“謝謝你,你這麽一說,我也有個心理準備了。原來打算今天廠裏沒有事的話,我回一趟老家,看看父母,這樣的話,我就不回去了。”

楊梅說:“家裏有事嗎?如果有事,你就回去吧。裝貨時有我呢,我幫你看著裝,你把清單給我就行。再說,裝貨又不要咱們親自動手,有廠裏的裝卸工哩,他們對裝車特別內行。”

許宏濤很感動這個姑娘對自己的關心。雖然她這樣說,但許宏濤覺得,這事馬虎不得,必須把各個品種的數量裝好。一輛車上裝好幾個單品,哪個單品裝多少,怎麽裝,裝到什麽位置,這個也很有講究的。裝得不好,到卸貨時,被其它貨壓著,就很難從車上卸下來,就得倒騰別的,才能把這個貨找出來,很費勁的。所以,裝車是關鍵。

柳中強科長今天沒有來上班,有人說他家裏有事,請假了。辦公室裏的那個大姐,在喝了幾杯茶,不知幹了些什麽之後,笑笑地對楊梅和許宏濤說:“我有個事出去辦一下,你們聊吧。之後就走了。”

辦公室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柳中強不在,楊梅似乎也不想幹活,她坐在桌前,前麵放著幾張單據,卻一直在望著許宏濤,向他問這問那,包括他的家裏情況。

許宏濤對於家裏的情況,一般不太向別人提起,如果提起了,也是寥寥數語,應付過去而已。對具體的情況,他多是含糊其辭,他不願讓別人對自己家的情況了如指掌。他覺得,一個人把什麽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尤其暴露在同事們的眼裏,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卻不見得是好事。遇到善良的人,你的困難處、艱辛處,別人即使不會幫助或無力幫助,也會同情。但是遇到有些勢利小人,這些就會成為你的軟肋,他會因為這些而瞧不起你,或嘲笑你。因而,許宏濤在單位上,從不對別人提說家中的事,這個習慣從他上大學已經養成。

但是對於楊梅的詢問,許宏濤並沒有太隱晦,他如實地講了父母都是農民,家在農村。說實話,許宏濤的父母並非那種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的智力水平也許高於一般農民,而且是很有智慧的那種,雖然沒有大的收入,但莊稼牛羊之類都會有些收入,因而,算得上村子裏各方麵都比較好的。

其實,像他們廠裏,家在農村的特別多,好些人的父母都在農村,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前些年,甚至在每年夏收或秋播時,很多人會請假,回去幫家裏人幹活。許宏濤上學時,到秋播時,學校會放一個星期的假,教師學生都回家參加生產勞動。

楊梅不但問許宏濤家裏的情況,也向許宏濤介紹自家的情況。她說,父親原來在縣上的供銷社工作,後來成為了供銷係統的一個小領導。但這幾年供銷係統受市場經濟的衝擊,已經江河日下,日薄西山。前幾年,楊梅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好大學,便報了縣上剛辦的廣播電視大學的大專。兩年多學習畢業之後,她被分配到了剛成立不久的鄉企局。前段時間,她覺得在鄉企局幹著沒意思,工資也低,於是,找了個當官的親戚,把工作從鄉企局調到酒廠。因為酒廠這兩年的效益比較好,每個月工資比她在鄉企局要高些。

兩個人聊得很開心,彼此感到對方好像是多年前就認識的朋友一樣。楊梅性格很開朗,向許宏濤講起她家的情況,說她爸雖然在外麵工作,但她的母親卻在農村,是個農民,家裏還種著近十畝地,而且這些地裏的農活大多要靠母親去做,父親隻有在收種兩季請幾天假,回去幫母親一把。而且回去的遲,走的早。回去時,家裏收割開始好幾天。還沒有打碾完畢,父親的假滿了,又得匆匆走掉。因而,家裏的農活,她和弟弟經常幫母親去做。楊梅說完這些,望著許宏濤笑笑說:“別看我是幹部子弟,其實也是從農村出來的,農村裏的什麽活兒我都幹過,農村裏的什麽事我也知道,我其實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鄉裏娃。隻是這幾年,單位在後院自主給職工建房,父親搞到一套,母親才在農閑時到縣上去住一段時間。再說,隨著情況的好轉,家裏的地也種得少了,也沒有再飼養牲口什麽的,但總覺得根還在老家。”

說完這些,楊梅哈哈大笑。許宏濤聽得很開心,也覺得這個姑娘口直心快,說話沒有遮遮掩掩,這樣的人好打交道,他不由得對這個姑娘產生了許多好感,也覺得和她不再生疏,而且有些親近。許宏濤也向她大概介紹了自己家裏的情況,一個哥哥,已經成家了,分出去另過日子。一個姐姐,也已經出嫁,自己年齡最小,也是姊妹們中學習最好的,上了個大專。

兩個人聊得很開心,許宏濤對這個姑娘產生了信賴,向她講了這次外出的點點滴滴。關於屈老板的表現,許宏濤講得很詳細,讓楊梅幫他分析。其實,他也沒有抱什麽希望,他隻是覺得兩人聊得投機,講給她聽聽而已。

楊梅聽完許宏濤的講述,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她說:“屈老板剛開始對咱們的產品看得很仔細,說明他對咱們的產品有興趣。有興趣才有可能要貨,他卻沒要,這是為什麽呢?”

楊梅說完這些,又歪著頭在思考,那認真的樣子,真有幾分可愛。許多年之後,許宏濤回想他們的往事,覺得他也許正是從這一刻開始愛上這個姑娘的,盡管她不是很漂亮,隻能算中等的那種,但那一天,許宏濤確實對她動心了。

“你說那位屈老板是問過你聯係了多少家門店之後,才說他不要了?”楊梅很認真地幫他分析。

“對,他是在問過之後說不要了。”許宏濤覺得,自己是不是說得少了?那會兒,他隻聯係到三家門店,但他記得好像說聯係到了四五家,是不是說得少了?許宏濤平時不願意去撒謊,他覺得沒那個必要。

另一個原因,是不是自己的什麽話不得體,傷到他了?或是自己說了令人反感的大話?對自己說過的大話,許宏濤並沒有向柳科長和楊梅學起過。他覺得商場上的一半句自吹自擂,算不得人品不好,但再學給別人聽,跟自抽耳光差不多,他是不會這樣幹的。

“我明白了,他知道你聯係到四五家客戶了,他不打算卸貨了,會不會是他想一家子單獨賣咱們的丘泉酒?”楊梅很認真地問許宏濤。

“不可能吧?他一家商店,能有多大的銷量?咱們的產品由他一家賣,一年能賣出多少?如果這樣,咱們的工人還不得餓死?”許宏濤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可笑,簡直有些天方夜譚的感覺。

“那麽,除此之外,你覺得有什麽原因呢?”楊梅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她似乎要把這個事情搞明白,大有搞不明白不罷休的勁頭。

“我想不明白。”許宏濤有些無奈,他曾經在這個問題上費過很多的腦筋,把各種可能都想過了,但是獨獨沒有想過楊梅提出的這個問題,如今經楊梅提出來,他直覺上覺得這不可能,於是便不假思索地就否定了。

“那麽是什麽原因呢?”楊梅依然在苦思冥想。

“不要想那麽多了,他這次不要,不一定下次也不要。下次不要,不一定以後會一直不要。”許宏濤在開導楊梅,也在安慰自己。其實他的心裏,總不會忘記這件事,在空閑的當兒,他會時不時的記起這件事,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有些莫名其妙,也對失去這樣一個客戶感到可惜,他也打算以後再去拜訪這位老板。

許宏濤難以忘記那個姓屈的老板的怪異舉動,雖然之後不久,他們的關係就超過了一般客戶,屈老板也沒有向許宏濤明確說明自己那次拒絕要貨的原因,但他們卻在默契中開始生意上的合作。屈老板也成為和許宏濤最談得來的一個客戶,他們的談話深度甚至超過了那位張叔。雖然張叔也特別看重和信任許宏濤,他們甚至成為實打實的合作夥伴,許宏濤在心底也深深地愛上了張叔的女兒張瑞。

下午下班時,廠裏的車還沒有回來,看來今天裝車是不可能了。在廠裏的灶上吃過下午飯,在食堂外的簡易花壇邊,許宏濤站著乘涼。一碗燴麻食,把他吃得頭上冒汗,連脖子裏也感覺濕濕的。他本打算回宿舍洗洗,但看到別人也站在院子裏,於是便站著聽別人說些閑話。

“許宏濤,下午有事嗎?”是楊梅大聲的問候。

“沒有事。”許宏濤轉過頭,楊梅站在他的右側後,很有興致地問他。

“沒有事咱們出去走走。”楊梅大大咧咧地說。

許宏濤感到有些尷尬。一個大姑娘,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聲叫他出去走走,這在他二十六七歲的人生中還沒有出現過,她的叫聲讓他感到特別不好意思。但人家這麽大方,他又能怎麽樣呢?他故作鎮定地說:“這個爛鄉鎮,街道爛的,又沒有好路走,到哪裏去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