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該裝傻時就裝傻

許宏濤說:“你說得對,掙到更多的錢,讓自己的腰包鼓起來,也符合黨的政策,更符合我的個人需求。”說到這裏,兩個人都笑起來。

楊梅開玩笑說:“肯定符合你的個人需求,你總不會怕錢多了紮手吧?到那會兒,我替你管錢,你當甩手掌櫃。”

“行麽。”許宏濤表麵上說得很隨意,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波瀾起伏。他覺得這個承諾並不是隨隨便便的。許多年後,他總能想到這一天,在酒廠簡陋的水房裏,他們說這句話的情景。

楊梅說完這句話,好久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低著頭,在一下一下地揉洗許宏濤的衣服,她柔美的秀發低垂下來,罩住了臉,讓許宏濤看不到她的表情。其實,那會兒的她,已經窘得臉頰緋紅了。跟許宏濤一樣,好多年後,他們在一起閑聊時,還會說起這天的事。

兩個人好久都沒有說話,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隻有楊梅輕輕的揉搓聲。

還是楊梅打破寂靜的。好一會兒之後,楊梅說:“你這次出去送貨,我要跟你去。”

許宏濤一愣,這已經是楊梅在很短的時間內第二次對他說這話了。他該不該答應她?答應了的話,出去是個累贅,她去也幹不了什麽。不答應的話,是不是又一次傷了她的麵子?這讓他覺得很為難。

考慮了一個瞬間,許宏濤說:“行,咱們一塊兒去吧。隻是外麵風吹日曬,會讓你受罪的,並不是出去旅遊。”

楊梅說:“我知道,我是想跟著你去跑一跑市場,也對市場熟悉一下,畢竟入了生意這一行,又在銷售科工作,萬一哪天領導安排我去跑市場,跟客戶怎麽說話我都不會,還不得去喝西北風?現在跟著你,出去煆練一下。”

許宏濤說:“行,這次咱們一塊兒出去,你感受一下。”

外衣洗完了,許宏濤說:“別的你不用洗了,你把剛洗的涼出去,內衣我來洗。”

楊梅說:“我順便就洗了,這有啥,誰都穿內衣呢,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說著把內衣一件件挑出來,從背心開始去洗。許宏濤站在這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說:“那我去宿舍了,你洗完了叫我,或把內衣用盆子端回來,涼在宿舍裏。”

楊梅說:“好的,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洗完了,洗完我就端過來了。”

許宏濤回到宿舍,坐在床沿上,腦子裏全是和楊梅說話的情景,他覺得這是多好的一個姑娘啊。聰明能幹,善解人意。

楊梅把衣服洗完之後,用盆子端到房間裏來,許宏濤找出衣架,兩人一塊動手,把衣服抖開,用衣架掛起來,掛在室內的涼衣繩子上。看著頭頂繩子上自己的褲頭,許宏濤有些別扭,但楊梅卻顯得很淡定,說笑自如,很是隨意。

楊梅說:“什麽時候你能當上咱們酒廠的廠長,那就好了。按你的能力,一定會做好這件事,酒廠一定會有發展的。”

許宏濤說:“那是沒有可能的事,現在的酒廠領導,全是政府派來的官員。我在政府裏沒有熟人,也沒有靠山,因而,是不會當上領導的。那些話千萬不敢亂說,讓別人聽見了,笑掉大牙事小,還會說我有野心。領導知道了,不但會反感我,還會提防我的。”

楊梅笑著說:“我隻是對你說說而已,在外麵是不會這樣去說的。但是,我覺得你還是能當領導的。”

許宏濤說:“我得熟悉酒廠裏銷售、生產等各個方麵的環節,要從技術層麵上把自己變成一個內行。如果成為內行,別人也就胡弄不過我了,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就會一眼看出來的。除此之外,還得學會管理,隻有學會管理了,才能讓自己所領導的這個群體正常運轉,也才能讓運轉速度越來越快。”

“我相信你的才能。”楊梅說:“這會不早了,要不咱們出去走走?”

“以後吧,這會確實不早了。”於是兩個人坐在床邊上說些閑話,分別說到自己上學時的趣事。

楊梅說:“有一年,距離我們學校不遠的一個鎮子上有廟會,聽說人很多,特別熱鬧,我們幾個同學都去那裏趕廟會。人特別多,真是人山人海。農曆四月的天氣,氣溫已經很高了,天氣又十分晴朗,農村來的那些人,經過長年的勞動,皮膚黝黑,但是穿著新衣服,領著孩子們來趕會。那幾年,農村已經完全解決了溫飽問題,農民家裏也有了餘糧,好些人家的經濟狀況也發生了改變,不再是以前那麽窘迫。”

楊梅說著停了下來,望著許宏濤說:“我這樣說你不生氣吧?我其實也是農村人,我爺爺到現在還生活在農村,我爸也是從農村出來的,上學之前,他也是個農民。我家雖然在城裏,但老家還種著幾畝地,每年收種季節還得回去。”

許宏濤說:“你說的那些我都清楚,農村就那麽個現狀,再說也正在發展階段。以後農村生活也會越來越好,機械化程度也會越來越高,農民的體力勞動也會逐步減少。”

楊梅說:“你說得對,我是給你講一件事。那天趕會的場景我記得很清楚,所以才對你講這些事。那天在廟會唱戲的台子後麵的一棵樹下,有一個擺攤算卦的,我們一個同學看到了,便喊大家去看。那會兒,那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正在給一個女人算卦。我總覺得,那個算卦的老頭很神秘,他的臉色黃、瘦,臉上有稀疏的胡須,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發髻,眼睛呈三角狀,單眼皮,鼻梁高、瘦、長,嘴有些大,嘴皮薄,臉上也顯得很瘦,接近於皮包骨頭那種。那會兒,他對那個女人說,你家裏不順,原因是有個地方被人放了東西。女人問,哪裏呢?這人說,你家是不是大門朝西?大門口是不是有個廁所?而且廁所沒有安門?這女人說,你說得全對,是這麽回事。你快說,這事怎麽辦?我家裏才能順起來?

“那人說,辦法當然有,隻是……這女人忙掏出兩元錢,放在卦攤上。算卦人這才說,你家廁所裏麵的簷下,肯定被人放了東西,你回去看,如果找到了,用花針紮心,扔到十字路上,再燒些香紙之類,家裏就會順起來……”

“你還信這些?”許宏濤打斷楊梅的講述,“那些江湖騙子,專門合起來騙人的。”

“但是那個人是外地口音,他也許才來這裏不久,那女人卻是本地口音,而且家裏不順利出事好久了,那個人不可能來這裏好久,他一定是在外麵遊**的。所以,我覺得他說得很準。”

“也許那人確實是才來那裏,但那個女人是他找來的托,他們的故事是子虛烏有。”

“也許是吧,但他對我一個同學算的卦準極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準。所以我覺得那人很神秘。”楊梅說。

“怎麽個準法?”許宏濤有些好奇,不由得想問下去。

“等那個女人算完了,我那個同學忍不住說,你看我以後怎麽樣?那人看了一會兒我同學,之後說,你什麽都好,以後工作也好,身體上也沒有什麽大的問題,一切都好。隻是,你有兩段婚姻。我們都覺得好奇,開那同學玩笑,說她心花。那同學否認,說她不是個花心蘿卜。那個算卦人也說,這事不會怪她,隻是那人緣份太淺,福份太薄。大家不再嬉笑,轉而認真地問,在什麽時候?能有多長時間?那人要我同學伸出手來,我那同學伸出手之後,那人仔細看了,說,一稔之間。我們都沒有聽清楚,那人口音是外地的,又說得極快。我們追問,他說已經說過了,不能再說。後來,我們不走,纏住他問,那人不再正麵回答,隻是說起我們幾個別的同學。說到我時,說我有富貴之相,我們嘻嘻哈哈追問,他說,記著我的話就行,並要我給他五元卦錢,我不給,他說我以後錢財多得無法花完。說得我高興了,給了那人兩元,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是哄你們這些傻子哩。”許宏濤說。

“難道你不希望我以後錢多得花不完嗎?”楊梅調皮地問。

“我當然希望你有幾十萬上百萬,我怎麽能妒忌你呢。”許宏濤隻覺得很可笑,但他不想掃楊梅的興。

“你不知道,我們聽了個大概,也沒有記準那人說的具體時間,隻記得一“人”,還是一什麽,反正是那個發音。後來,我那同學畢業後參加工作不久,就找到對象結了婚。女的很漂亮,男的也很瀟灑英俊,工作也好,家裏經濟條件也特別好,我們都忘記了那個算卦的說的那句話。但幾年過後,在不知不覺間,聽別人說那同學在找對象,我一驚,才知道她們結婚不到一年,差幾天,那男的死掉了,死的原因很稀奇,牙齦癌,而且確診不久就死了。據說發現得很離奇,家裏不知哪來的核桃,那人偶爾記起了,想吃,但沒有什麽東西敲開,便用牙去咬。過了一兩天之後,發現牙齦腫了,沒有當回事,幾天之後,發現腫得厲害,吃藥、打針、輸液,後來住院治療,沒有任何效果。到後來,確診不久就死了。你說,這麽神奇,一個大小夥,咬核桃會引發癌症,而且很快死亡,這事真的夠離奇的。我們幾個那天同去的後來一回憶,找人一問,一什麽,就是一稔,也就是一年,不幸被那個人言中了。我這同學婚結得快,也守寡快。”

聽楊梅講這件事,許宏濤剛開始覺得無聊可笑,但到後來,他覺得挺離奇的,也挺神秘。沉默了一會兒,他們便說些有趣的往事,沒有再提這件事,但直到楊梅回了自己的宿舍,許宏濤都在想這件事。

第二天上班後,許宏濤先去了柳科長的辦公室。在那之前,楊梅正在辦公室抹桌子,看到許宏濤來了,不忘叮囑他一句:“去了先向柳科長說一下,我要和你一塊去。”

許宏濤說了一個字:“好!”

柳中強正在泡茶,看到許宏濤進來,說:“昨天下午你回來之後,沒有顧得上和你細說,今天早上你來的這麽早,其實你完全可以多睡一會兒。”

許宏濤說:“每天一到七點鍾,不由自主就醒來了。醒來就開始起床,自己的衛生搞完,也就近八點鍾了。不管是在廠裏,還是在外麵跑市場,我都是這樣。”

柳中強說:“這樣很好,就應該這樣自律,作為一個正在幹事業的年輕人,你這樣做特別好。我最看不慣有些年輕人,有時候能睡到中午十二點,我覺得這不是個好習慣。任何時候,都要能管好自己。”

兩個人說些閑話之後,許宏濤便開始向柳科長講述自己這次去漠南地區的經過。許宏濤說:“那邊人基本不知道咱們的丘泉酒,我去向人家介紹,別人都不認可,求爺爺告奶奶的,聯係了幾家,也不多。我曾想著能否全麵打開漠南地區的市場,讓每家商店裏都擺上咱們的丘泉酒,但現在看來,這個願望實現不了。目前來看,咱們隻能以點帶麵,先找些重點客戶,讓這些具有較大影響力、具有較廣人脈的客戶把咱們的丘泉酒先向市場推廣,讓群眾知道有這麽個品牌,而且質量不錯,這是我覺得第一步要做的。”

“你每個縣找了幾個客戶?”柳科長聽許宏濤這麽一說,心裏一驚,停下正搖的玻璃杯說。

“不多,每個縣大概也就兩個到三個。”許宏濤說。

“這麽幾個客戶能銷多少?”柳科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找的這些客戶,都是具有特別強的銷售能力的客戶,他們在白酒銷售上,都有自己獨特的優勢,也有很多的固定顧客。因而,一旦把市場打開,會有非常積極的帶動作用。”

“好吧,既然你已經找好了客戶,那麽先把貨送過去,讓他們先賣著,等個一年半載的看看具體的銷售情況,實在太少的話,就得麵向整個市場,不能把寶押在幾個人身上,這樣的話,是非常危險的。”柳中強一邊搖著泡好茶水的玻璃杯,一邊對許宏濤講著他的觀點。

許宏濤靜靜地聽著,沒有解釋,也沒有反駁。他聽得出來,柳中強對他是支持的,但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威,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其實這類話許宏濤這些年聽慣了,領導在對下屬講話時幾乎不斷在說,而且有些話言過其實,有些話純屬廢話,但作為下屬,該聽還得洗耳恭聽,而且裝出茅塞頓開恍然大悟的樣子,借以顯示出領導的高明和下屬的悟性。

許宏濤當然明白這些,他微笑著,作出聽得很認真的樣子,並且不斷地說:“你說得對,確實是這個樣子,或說確實得這樣去做。”

柳中強把關於銷售上的指導性意見講完之後,說些表示關心的話,讓許宏濤外出時穿暖和,把飯按時吃了,不要餓了肚子,而且要注意安全,身上不要帶太多的現金,每次出去帶個一兩百元,能花到回來就行。柳中強一邊對許宏濤說些體己話,一邊講自己前幾年外出跑市場的經曆,並且把該注意的都仔細講了,包括欠條上要寫清時間,如果有印章,盡量把印章蓋上之類的事。這些事柳中強已經對許宏濤講過好幾次了,但每次講,許宏濤都作出第一次聽講的樣子,這讓柳中強每次都講得津津有味、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