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途未卜
“下次你過來時,給我各樣拉個二十件。另外,如果你想讓我把你們的丘泉酒作為重點去推銷,附近這個街道,或者說整個漠柳營,你就不要給別人送貨了。”
許宏濤聽到這擲地有聲的話,有些發愣。從他來說,想找的就是這種銷售能力強的客戶,但他也怕找到這麽一個客戶,把給別人的路堵住了,一年到頭又銷售不了多少,把事誤了。
許宏濤心裏默默一算,如果給拉80件以上酒,酒款大概得一萬元,而一萬元,實在不是個小數目,他付得了這麽多現金嗎?
為什麽這麽想,這是因為他聽老銷售人員講過,好些客戶事先不說欠款的事,當你把貨卸到他的店裏時,他才說錢不夠,讓你很無奈。
“好吧,我給這邊別人不供貨,隻供你一家,但你得好好賣。”許宏濤下了很大決心,才向這位曹老板表了態。
猶豫再三,他覺得貨款必須得事先說清楚,否則以後會很難說。許宏濤下了很大決心,他問:“曹老板,貨我可以給你獨家供應,但到時貨款你必須給我們結清。”
“每樣二十件,得近一萬元。這樣吧,我給你至少結一半,如果當時方便,也許會結清。”曹老板這態也表得很大方,至少那氣派讓人感到很大方。
“行!城南這邊,我不找別的商家了,就給你一家供貨。如果在兩三個月之內,你的銷量很不錯,能達到一定的量,別的商店我就考慮了。”許宏濤眼前仿佛亮起了一縷陽光,他似乎看到了丘泉酒在漠柳營這個小城市的銷量在不斷上漲,人們的酒桌上喝的幾乎全是丘泉糧液。也看到自己因為銷售得好,腰包裏有錢了,也得到了廠裏領導的重視,得到了周圍人的重視。
許宏濤離開曹老板這裏,他去了較遠的城北。城北相比於城南,就顯得荒涼、破舊。房子基本是以前的老房子,低矮、土氣,街道也狹窄,並且滿是塵土之色。許宏濤想不明白,為什麽地上有那麽多的塵土?同是城市,別的街道路麵柏油黑得發亮,而這裏的柏油上麵卻有一層細細的塵土,甚至地上也有零散的垃圾。許宏濤還發現,這裏的街道,偶爾在住戶門前有棵大樹外,街道兩邊沒有任何綠化的東西。當然,這也跟街道窄仄有關,也許是沒法綠化。
總之,許宏濤感到,城南和城北仿佛不在同一座城市。
城北有一家商店,從外觀上看,是一座大瓦房,七十年代或以前建造的,雖然陳舊,但瓦房看著威武、雄渾,更顯示出一種古樸、滄桑。瓦房是城北這片區域原來的國營商店,在計劃經濟時代,這裏是人們心目中的聖地,百姓居家所需的生活用品、小到針頭線腦,大到油鹽醬醋,甚至自行車、縫紉機之類,這裏都有銷售。這裏,也是居民們茶餘飯後消遣閑聊的好去處。這幾年,供銷係統進行了改革,有些員工便承包了門店,進行自主經營。但好些人的經營模式,還是原來那一套。許宏濤曾進去看過這家商店,裏麵貨物擺放整齊,錯落有致,每類商品都擺出造型,從來不會顯得零亂。這和近年個體戶開的商店大不相同。個體戶的商店,物品擺得隨意、不講究,而且大多顯得擁擠、重重疊疊,有些東西還塞在各個角落裏,顧客需要時,店主才低頭彎腰,從各處翻箱倒櫃地找出來。
這裏的店主姓胡,是個五十歲出頭的老頭子,性格特別好,不急不躁,說話和氣,任何人在他這裏,都能得到滿意的回應。這老頭是供銷社的老員工,站了一輩子櫃台,前幾年把單位的這三間門店承包了,每天從早到晚,全天營業,生意也很不錯。
許宏濤了解過,這老頭信譽好,附近的市民相信他,覺得他的店是老店,質量上幾十年沒出過差錯,因而,是那種生意很穩定的、對市民的消費會有引導作用的風向標一樣的店麵,許宏濤覺得,把這個店拿下來,是很有必要的。
前幾天進了店,他都是在旁邊觀察,並沒有和老胡交談。老胡看他在店內徘徊,也曾問他需要什麽東西嗎,許宏濤說,他隻是看看。老胡朝他笑笑,沒有再說什麽。他在遠處觀察了好久之後,覺得老胡這裏生意穩定,日常生活用品銷得較快,白酒可能銷量一般,但老胡這個人靠譜,如果老胡願意銷售,會讓消費者產生信任。沒有更好的客戶時,老胡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進店後,許宏濤向老胡打了招呼。那會兒,老胡在給一個青年婦女拿東西,一抬頭,看到提著紙箱進了店的許宏濤,許宏濤說了句老板你好!老胡笑了下,說:“你坐下。”並向門裏側旁的椅子揚了下下巴。許宏濤說:“謝謝,你先忙。”
等顧客走後,許宏濤走上前去,對老胡說:“我是丘泉酒廠的,來咱們漠柳營,想找幾個白酒賣得好的點,讓重點銷售我們的丘泉酒。別的商店,我們不供貨,隻供幾家銷售能力好的。這樣,你們可以專心致誌地去賣,價格上能保證賣到位,利潤也就能保障了。於我們廠裏來說,隻抓幾個重點客戶,也就避免了逐門逐店去推銷的麻煩,我覺得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許宏濤說明來意之後,胡老板並沒有表態,這時,許宏濤把所帶的幾瓶樣品酒拿出來,擺在櫃台上,逐個向胡老板作了介紹。許宏濤的話不多,他覺得,在一個特別懂得商品、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麵前,說得太過會引起反感的。老胡是個內行,說得多不會有任何作用,還是由他自己看吧。
老胡仔細地看了這幾款丘泉酒的外包裝,以及酒瓶。之後,簡短地問了價格。許宏濤及時地向老胡介紹了這幾種單品的零售價以及批發價,老胡在價格上並沒有說什麽。當時,許宏濤覺得,也許老胡會在價格上提出不同意見,也許會嫌價格高,也許會對包裝指出什麽問題,或是自己的看法。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老胡看完之後,一言不發,許宏濤便向老胡又介紹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找幾家銷售實力強的商店,讓他們把丘泉酒作為重點品牌去推銷,也讓挑選的這幾家商店賺到他們該賺的利潤。
對於許宏濤的這種似乎極為有利的條件,老胡並沒有顯露出特別的喜悅或興奮,在他那張保持著淡淡微笑的臉上,依然是不動聲色。當許宏濤把自己該說的說完之後,覺得無話可說了,老胡依然沒有表態。後來,許宏濤說:“我們的這幾種酒,你願意賣吧?”老胡這才慢悠悠地說:“賣當然可以賣,但能賣多少,心裏確實沒有底,這會也不好表態。我隻是怕賣不了多少,把你的事給耽誤了。”
許宏濤這才鬆了一口氣,這個老胡,竟然拿得這樣穩,這樣沉著冷靜。
“不要緊,你的心情我理解。這會兒,貨還沒有拉過來,誰也說不上究竟能賣多少。但是你隻要對我們這貨有信心,而且打算作為重點去推銷,這就行了。至於能賣到多少,盡力賣吧。”許宏濤說得寬宏大量,但他心裏,特別希望這位胡老板能表個態,這樣的話,他會更踏實些,自信些。但老胡這樣說,他沒有辦法。
許宏濤問老胡:“第一次上多少貨?老胡說,每樣先上十件吧。”聽到老胡報的這個數量,許宏濤有些失望,說道:“這個數量是不是有點少?如果遇上某人家裏孩子結婚,或老人去世,要招待大量客人,十件酒,一個中等規模的喜喪事也不夠用的。”
說完之後,許宏濤望著老胡,想讓他主動提出增加數量。但老胡並沒有立即表態,而是過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說:“以後吧,剛上新貨,客人還沒有用過,在紅白事上大量去用的可能性不太大。等人們喝過幾次之後,對咱們的東西有了認識,認同了,接受了之後,對紅白喜喪事用酒,我也就敢放開膽子介紹了。”
許宏濤聽出來了,老胡對他們的酒質,還心存疑慮。他想向老胡信誓旦旦地保證,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吧,質量好壞,得讓人家自己去說,而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自己說得再好,別人不相信,或別人在沒有使用之前,還不是白說?想到這裏,許宏濤說:“酒的質量你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我也承認你說的話有道理,質量怎麽樣,還得由消費者自己說了算。質量好了,喝了第一次,他們還會喝第二次。質量不好,第一次喝了之後,絕對不會喝第二次。這樣也好,你先向顧客零散介紹,讓顧客先嚐嚐,試喝一下,以後顧客信任咱的東西了,再大量上貨。”
兩個人說完之後,說些閑話。胡老板說:“你們給別的商店不上貨?”許宏濤說:“在別的縣是全部上貨,但在咱們漠南地區,準備每個縣找幾家銷得好的供貨,雖算不上獨家經營,但也跟獨家經營差不多。這樣做的目的,是為的讓這些客戶能把價格賣到位,隻有這樣,這些客戶才會盡力去賣。於我們來說,供貨上也方便些。”
許宏濤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優點全部說了出來,老胡並沒有接他話題,等許宏濤說完了,老胡才慢悠悠地說:“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選中的這幾家,對你的酒銷量是不好不壞,每年銷個幾十件,到頭來,總量也不是很大,怎麽辦?”
老胡簡單的這幾句話,居然把許宏濤問住了。許宏濤以前是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做事總喜歡向好的方麵去想,對可能產生的不良後果,他並沒有仔細去想,更沒有想到應對之策。如今,老胡一提出來,他也感到問題確實存在著。
沒法回答老胡的問題,許宏濤隻能含糊其辭,後來,他問老胡:“你覺得這個問題該怎麽解決呢?”
老胡臉上依然沒有表情,他隻是淡淡地說:“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但根據我的經驗,一種商品,如果把市場打開了,一部分商店即使不賣,或不願賣,也不會對整體銷量產生大的影響,顧客到這個店裏去找,沒有,他就會到另一個店裏去找。但是,打開市場,讓大部分銷費者認可,特別難。尤其是有很多同類產品的情況下,打開市場確實不容易,得想辦法,得用別人沒有用到的辦法。”
許宏濤聽著胡老板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但該怎麽辦呢?他心裏沒底。按照廠裏的銷售策略,是每個縣派一個銷售人員,三四個或七八個縣的銷量,也就可以使這個廠子活下去。這種經營模式,已經維持了好幾年了。但許宏濤覺得,那樣是不行的,但究竟該怎樣發展,向哪個方向發展,他又沒有很明確的目的。再說,即使有目的和方向,也不是他說了能算的。他一個小小的業務員,能有多大的發言權呢?
許宏濤告別了胡老板,提著裝著樣品的紙箱子,到漠南地區下轄的一個縣去,這個縣名叫錦縣,離漠南市不遠,算得上最近的一個縣。錦縣縣城在一個山溝裏,地勢狹長,一條小河穿城而過,小河兩邊,群樓林立,但都是些六層以下的,有新有舊,而且大多依地勢而建,在遠處去看,橫七豎八,一點兒也不整齊,但走近了,看著倒也順眼。
許宏濤坐公共汽車從山坡下到縣城,心中對這座縣城充滿期待。他想,在這座縣城裏,最少也得找三到五家銷售能力強的門店,去重點銷售丘泉酒。太少的話,確實賣不了多少,他要的是銷售數量,數量太小,效益之類無從談起。
這天到達縣城之後,已經黃昏了,許宏濤在街道找家飯館,吃了一碗麵,提著自己的樣品酒紙箱,開始在街道各處去尋找價格合適的賓館。這次出來之後,他沒有再去住那些私人小店。那些小店條件太差,多光線不好,床單被套長時間沒有換洗,而且地麵也汙穢不堪。他下定決心,不再住那些不正規的小店了。
在街道的一邊角落裏,有一個規模很不錯的賓館,三層樓房,一樓是門麵,開著些門店,進了院子,有一排房子,邊上一間是登記室,許宏濤上前一問,每間房子十元,房內沒有衛生間,樓道一邊的頂端有公共衛生間。服務員很熱情,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主動提出帶許宏濤去看房子,許宏濤跟上二樓去,進房間一看,很不錯,雖然不是標間,但衛生狀況沒有任何問題。於是,許宏濤便決定住在這裏。
許宏濤洗了臉,躺在**休息,思考著明天又該在街道上一個店一個店的去觀察了。這其實也是對市場的全麵了解,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對總體情況了解一下,其實是非常有必要的。
正想著,外麵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