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浮沉要打個賭
浮漪這次回府,是褚槐送了帖子喊回來的。
孟遠府搬至梁京一事,朝中事務院中已有了安置文帖。
竇氏得知安置文帖已下來,心中竊喜萬分,可她卻不想出麵,來與褚槐周旋。
她在四五日前得知此事後,把內宅協理權交給浮漪了。為的是讓浮漪出麵,要回安置帖。
浮漪自是欣喜萬分的,自嫁進孟府,她與婆母不睦。且婆母數次不給她這個正娘子麵,在仆人麵前沒有威嚴。空有正娘子名,實則內宅權都在竇氏手中攥著。
這次竇氏抬舉她,她尾巴翹起,在仆人麵前好好擺了幾日風光。
來時,竇氏苦口婆心地囑咐,“咱們孟家搬至梁京一事就托付給你了,你去和你父親周旋。梁京臨水巷是個好去處,那裏有個老宅叫明園,風水好。我早就找人算過了,風水先生說如果咱們孟家搬至那裏,瑺兒必定會高中,你這肚子,頭胎就是兒子。”
浮漪聽得五迷三道,拽著婆婆的手一臉驕傲。
畢竟,這份榮光,她是仰仗著褚公府才得到的。
竇氏嘻嘻笑著,“浮漪啊,你父親疼你,定會看在你的麵子上,把明園給我們孟家的。這次若是能順順利利搬進梁京,母親也就心安了。這內宅的管家鑰匙,我也不想再攥著了。心累啊,母親想安享幾年清閑日子,到時候,就辛苦你來照看這一大家子了。”
浮漪一聽,大喜,“母親放心,兒媳定會不負眾望!”
竇氏看著浮漪的蠢樣,真是好一番感歎,如此恭維人去做事的場麵話,怎得這傻兒媳,竟一句也聽不懂呢。
說起有孕,浮漪心裏也七上八下的。
那藥膏子,她終究是沒控製住自個,一直在給孟瑺用。孟瑺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總是惦記著妾室院。
以前沒記起這藥膏時,她硬扛著日日都去妾室院監視。可這藥自用過一次後,就有了依賴性。
浮漪掐指一算,這數月來,少說也用過十幾回了。
不過,她隻用了藥瓶的一半,就不敢用了。
一怕真的出事。
孟瑺自用藥以來,對那些妾室絲毫提不起興趣,經常悶在主屋內。浮漪起初還竊喜,可沒幾日,就發愁了。
孟瑺整個人瞧著蔫腦蔫腦的,竇氏也瞧出了不對勁。
喚來郎中診脈,郎中診脈、觀色,倒也沒看出什麽不對勁,“孟公子是心急氣火攻心所致,想必是之前用力……”
郎中沒繼續說,竇氏顯然也懂了後半句。
她知道自個兒子留戀煙花柳巷,閱女無數,準是傷著了身子。私下裏她常叮囑浮漪,不要太貪戀床幃之事,先用藥調理。
浮漪暗戳戳的都應著,心裏也連連發虛。
可她雖發虛,但她瞧出了竇氏對妾室院那些狐媚子的態度,明顯與之前不同了。
竇氏之前從不管妾室院,自孟瑺身子出現端倪後,她一直命家臣盯著妾室院,不讓這些狐媚子有所動靜。
甚至在幾日前,還發賣了兩名進門不久的妾室。
浮漪心裏偷著樂開花,看來這事,還真是能落得了一頭好。
可她也納悶,為何孟瑺這身子,郎中也診治不出是用了這種床幃藥所致。
難道說,這藥輕易察覺不出。
二怕用完若是沒了,她不知道上哪能尋到。
現在她也不敢用了,她迫切想要從浮沉嘴裏探出一些什麽。當初為何給她這個,若是用完,可還有。
她得打聽出來,再來斟酌這藥後續該如何。
於是,她耍了小聰明,把那僅剩的一半藥膏裝入另一隻琉璃瓶中,拿著空瓶子,打算趁這次回梁京的間隙,試探浮沉。
浮沉拿到琉璃瓶後,並沒有直接去見浮漪。
等到入夜,她換了一件衣裳,抬頭看天色已晚,才出的立浮軒。
青石板的小路旁點了許多小紅燈籠,夜色深。之青挑著一盞琉璃燈與浮沉並排走。
浮沉去了蔚聽閣。
到門口,蔚聽閣的燈亮著,之蘭站在門外一直候著。
待浮沉來時,她小跑上前行了禮,又挪步到浮沉跟前,小聲道:“五姑娘莫要出聲,我們姑娘不想擾了四姑娘酣睡。五姑娘且隨奴婢來。”
之蘭引路,上了蔚聽閣的小懸樓。
這裏浮沉很熟,浮瀅沒出閣前,她時常來這懸樓。
浮沉邁著步子上了懸樓,懸台上並沒有人。她掀起竹簾進去,繞著長廊再往裏走了幾步,拐進一間敞著圓窗的內閣。
再抬頭時,浮漪端坐在蒲團上,手拿香盞等浮沉。
浮沉邁腳進去,一臉嬉笑,“喲,二姐姐真是好雅興,竟能靜下心來點香了。”
浮漪瞧見浮沉時,心裏一陣翻湧。
是浮沉當初的藥,讓她陷入兩難之地。眼下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可她還得套話,還得問這藥的原理。自然也得忍著心中這團火,客客氣氣地喚著浮沉的名字,憋氣隱忍,“五妹妹,這是檀州的香,我來時拿了好幾盞子,待會讓之蘭給五妹妹送幾盞。”
浮沉知道浮漪想說什麽,她故作可愛地笑笑,靠在蒲團上,伸手揪下一片玉瓶中的插花葉,靜靜地盯著浮漪。
浮漪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尷尬笑笑,“五妹妹……”
浮沉不想再耗,戳破了浮漪的惺惺作態,“二姐姐若是想問什麽便問吧,這樣扭扭捏捏的,倒真是一點都不像當初出閣那日,敢給五妹妹下泄荒草的二姐姐了。”
浮漪有點慌,她用手撫鬢前的發,神色慌張,尷尬笑笑,“二姐姐不懂事,最後這不也惡果自吃了。”
浮沉坐著斟茶,神色淡然。
浮漪尷尬再笑笑,“五妹妹,我讓婢女給你的那藥膏瓶,已用空了。想必五妹妹給我時就知道你二姐夫是個什麽性子,現在我既是已在用了,就得來問問五妹妹,這藥膏到底……是何物?”
浮沉淺淺笑著,沒回話。
浮漪再道:“不瞞五妹妹,這藥膏姐姐我已經有了依賴性,離不開。眼下都用成了空瓶,若是用完,妹妹這裏可有?”
浮沉搖頭,“二姐姐,這一小瓶,是十年的量。”
“十年!”
浮漪站起,失手打翻了幾案前擺的玉瓶,水順著幾案流出,濕了浮沉的衣衫。
浮沉起身,挪到一旁,繼續坐著。
浮漪按捺不住心裏的火,跟著浮沉過去。
她一把拽住浮沉的衣領,厲聲道,“這麽一個小瓶子是十年的量,你為何不告訴我,當初我回門時,你什麽話都沒說就塞給我這個東西,現在你告訴我這是十年的量!你好歹毒的心,你這在害我啊!你為什麽要這樣來陷害我!”
浮漪慌得,整個身子都在抖。
她已經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了,孟瑺已吃了半瓶,該如何是好。
這些日子,她以為孟瑺隻是藥效沒過的症狀,整個人蔫頭蔫腦的,對她也很冷淡。
她想著藥效過了,人就沒事了。
可浮沉說,這麽一小瓶,竟是十年的量!
這話讓浮漪徹底慌了神,她的手都在顫抖。
其實此事,浮沉也是沒想到的。
當初她給浮漪此藥膏,一是看她太嘚瑟。在府中這些年,這位二姐姐明裏暗裏不知給她使過多少絆子。
有的她知道,有的她不知。
她不是什麽善解人意,心懷感恩的小白兔,看著她出閣回門,風光嘚瑟。
浮沉心裏就是不爽,就是別扭。
她送此藥給浮漪,其實就是想在她婚後,用此藥膏攥著她,讓她莫要再生事端,再給她惹事。
這藥膏,浮沉在豐鄉時就聽說過,這是民間夫妻經常用在床幃事上的,一小瓶,十年藥量。
依著藥量和規矩,平均每半年兩次。可抑製男子的欲,也可兌在湯中調理身子,兩用。
娘子做藥材生意時,又把那些藥性過猛的幾味藥材,換成了補藥,藥性溫和,控製藥量能很好地調理。
浮沉送此藥,是想讓浮漪以為這藥真的可以控製男子之欲。她拿了藥,給孟瑺用,自是有個不能被人知曉的秘密攥在她手中。待十年之後,她已出閣多年,嫁進別府。浮漪自是踏踏實實,不敢再造次。
浮沉此舉,是先見之明,隔山看穀之招。
她知道孟家會搬至梁京,更知道浮漪來到梁京自會不能讓她安生。故而她略施小計,以為能拖個十年安穩。
可浮沉怎麽都沒想到,浮漪竟這般蠢傻,敢不私下詢問郎中如何用,就這樣把一整瓶都用完了。
浮沉也擔憂孟瑺的身子,真是被這位二姐姐折騰死了。
浮沉回過神,她甩開浮漪的手,“二姐姐,我給你這藥哪裏是害你。當初你死活要嫁孟家公子,你自是知道孟公子風流成性,可你不但不死心,愣是拖到二十之齡都要等著他。當時三姐姐最是記掛你,她威脅我,讓我想法子讓父親成全你們這樁事。我本不打算多管閑事,可我托人打聽了,說那孟府把那些妾室都關在老宅中,不肯遣散。既然是你苦苦求的,那我何不順水人情呢。”
浮漪一愣,竟還有這檔子事,顯然她是不知的。
浮沉:“我和三姐姐聯手,那些日子常帶孟公子進出國府和宮中,父親以為孟公子真的得宮中重用,這才答應了這門親事。”
浮沉湊到浮漪跟前,“當時你回門時,我自是知道這二姐夫是什麽人,你我同是府中姐妹,我雖與你從來不和睦,可你到底也是我姐姐。我一直惦記著你的直性子和那竇娘子的彎彎繞繞,想著你在孟府不容易,把這藥膏送了你。一般這種床幃藥,用前都會仔細斟酌詢問郎中,依著郎中的囑咐適度用量,維係婚姻十年。可我怎麽都沒想到,二姐姐你竟連郎中問都不問,就給姐夫用了一整瓶,你可真是心大破了天,絲毫不怕把他整殘廢了。”
“褚浮沉!”浮漪的手抖得不行,她扶在桌沿上,連喘幾口大氣,“你好狠毒的心,你非得算計的我被休,算計我出事才罷休是不是!那藥並非全都用完,還剩下半個藥量呢。”
浮漪上前,懟著浮沉的臉,死死盯著浮沉,“你老實告訴我,孟瑺服了半個藥量到底有沒有事!還有,為何郎中瞧身子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浮沉坐下,聞香,“這不是毒藥,何來的端倪?”
浮漪一愣。
浮沉:“這是補藥,一半補身子,一半控製。郎中自然瞧不出別的,他們隻會瞧出孟公子的身子越來越虛,越來越弱。”
“褚浮沉!”浮漪急得臉都紅了,“你當初若真是好意,又怎會不告訴我用法用量……”
浮沉打斷浮漪的話,“我自然也不知道二姐姐竟這般信任我,連郎中都不問就胡亂用藥。”
浮漪語塞。
她被浮沉堵的不知如何反擊,隻得趴在那連著哭,此時她也不顧麵子不麵子。
她知道,自個惹了事。
浮沉稍稍鬆鬆,“這藥你還是扔了吧,等你回去,用柴胡湯給二姐夫補,補個三年五載的,姐夫的身子就能慢慢緩過來。”
她起身,挪步到門口,又轉頭,“二姐姐,你已嫁了人,是正娘子身份 。做事一定要謹慎。這藥本無害,若是用對了,二姐夫也不會留戀煙花柳巷。二姐姐,有時不可過分依賴藥物帶來的一時之好,唯有藥與謀劃配合,藥調理身子,內宅事還需二姐姐去謀劃。二姐姐有了娘子樣,二姐夫自然乖乖的。”
浮沉本是好意,可她還沒說完,浮漪就冷笑,“有你什麽事,這藥若是你不給我,我又何必如此恐慌,你在這裝什麽裝。明明就是你拿的這毒藥讓我害我家官人的,現在出了事,你倒是兩手一拍相安無事了。你別忘了,這事要是被發現,你這個未出閣的姑娘又能好到哪裏去。到時候我咬定這玩意是你給我的,你又能如何,你以為你能清清白白裝好人?”
浮沉立住,回頭,輕輕一笑,“二姐姐,可沒人看到這藥是我給你的。”
浮漪一愣。
浮沉再笑笑,“這藥瓶子,也並非豐鄉產物。藥材都是外州的。二姐姐,你若是想保全自個,就好好為姐夫熬柴胡湯,不要再想著算計我了。”
浮沉提起腳,邁出門檻。
浮漪氣得聲音顫抖,癱倒在地上。
此時她也不知該如何了,這事全毀在她手上了。當初是她慌了神,連郎中都沒問就給孟瑺猛用藥、現在造成這惡果,她沒來褚府時,還一直覺得都是自個的錯。
可方才,她已變了想法,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浮沉的算計。
是浮沉心狠手辣,給她下了套,讓她鑽進去,現在無法脫身。
她歇了許久,疲憊地喚來之蘭:“這幾日趁著咱們在梁京的工夫,好好去給我在僻鎮周圍問問這藥到底是何物,不要暴露身份。再問問那柴胡湯可有補救的作用。”
她靠在幾案前歇息,“對了,再去給我打聽一個人。”
之蘭:“姑娘要打聽誰?”
浮漪眼神堅定:“劉女。”
浮漪進府一日,她知道尤娘子禁足在立浮軒,但她也聽立浮軒內進出的下人私下說劉女失蹤一事。
浮漪雖不知褚公府發生何事,但這一年在孟鎮,看著竇氏給她使絆子,多少也長了記性。
她從蔚聽閣那打聽這事,蔚聽閣的下人則是一概不知。
浮漪多少想到了,或許是尤娘子在得知她回府後,故意讓立浮軒的人私下議論被她聽到。
她不敢將此事張羅到讓褚槐知道,而是故意放話讓她知道,顯然,尤娘子早就知道她看不順眼浮沉。
故意放話給她聽到,看來劉女失蹤一事,必定和浮沉有關。
浮漪迫切想知道,她不在府這些日子,府中到底發生了多少事。
她忍著心中的氣,想從劉女身上下手,來害浮沉了。
浮沉回到立浮軒後,坐立不安。她不是急浮漪,而是急那份詔書。她思來想去,抽出書屜翻來覆去地看那詔書。
思慮了多日,終是下了決心。
四日後一早,趁著浮漪去看浮沁,浮湘去找舒紅袖,褚槐帶著曲姨娘去道觀上香的好時機,她把詔書攤開,趁著天色好,仔細端倪。
她喊來之青和月兒,把立浮軒的門死死鎖住後,才開口:“尤娘子,不能再拖了。”
之青看出了浮沉的意思,“姑娘是想在四姑娘出閣前後,來處置尤娘子?”
浮沉點頭。
之青一想,再問,“那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那些我在豐鄉遇到的故人,是時候回來了。”
月兒一想,一臉錯愕,“姑娘是想讓周奴和心兒回梁京來?”
之青也有些微慌,“姑娘,那個與尤娘子長相一樣的婦人,被關在寂刹山的那位,也要一起回來?上次聽芒山說她的名字,一時記不起了。”
浮沉提點,“尤黛娥。”
“對對對,”之青一想,搖頭,還是覺得不妥,“姑娘,會不會太快了,那個尤黛娥與尤娘子很是相像,說不定就是同胞姐妹。姑娘眼下讓她回梁京,若是她通風報信,讓尤娘子知道這個人在你手上可如何是好。再說,那個尤黛娥就算來,也不一定是我們的人啊。她又怎麽幫我們。尤娘子,若是不撼動到褚府和老爺仕途,老爺對他到底是有恩的,她與老爺相伴多年,又有西辰少爺在,如何能動她。”
浮沉點頭,“我知道,這些都是要顧及的。可我等不了了,尤娘子眼下被禁足,她宮中肯定有人在做後手。劉女已被我們控製,她這半年是與宮中失去聯絡的半年,明麵上看著是最難下手的,可實際上若是錯過這半年,想再尋得這樣的機會,就很難了。”
浮沉一一作分析:“現在的局勢是尤氏最鬆懈的時候,浮淰遠在老宅,褚敖雖在府中,但他行事穩妥,一般不會出手。父親對姨娘還有眷戀在,他的新鮮感還沒過。劉女被我們控製住,尤氏與宮中斷了聯絡,這一切都是最好的時機。咱們,需要好好來與這位尤娘子殺一盤大棋了。”
月兒:“再有四姑娘趕上議親,老爺一個人要顧內宅還得顧朝中,她忙不過來時,自會把一些擔子分給姑娘你來操持。到時候咱們姑娘再利用手中內宅權,剛好就能順風順水了。”
之青還是有些擔憂,“可我還是覺得不妥,讓老爺都能震怒的事,該是多大的事,才能讓他動怒,從而牽扯給尤娘子呢?”
浮沉低頭,手撫著詔書,眼神篤定,“這事,我們隻能靠賭。”
浮沉解釋,“半謀劃半賭,賭贏了,尤氏就會自食惡果。”
浮沉眼神一沉,“賭不贏,我自食惡果。”
之青慌了,“不可呀姑娘,這是對半啊,這樣不行。”
“我隻能賭。”
之青不解,“賭什麽?”
浮沉把賜婚詔書卷好,再舉起,“賭尤氏有沒有膽量,敢偽造賜婚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