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宅與宮

侍衛挪步到門外,又返回屋:“不知公子所求哪位府上的姑娘?”

達道:“你隻傳話就是。”

侍衛再行了禮,退下。

沈老在一旁瞧出了端倪,“公子不說,是不想把五姑娘牽扯進來吧,若是說了,五姑娘在梁京,您在豐州,相隔甚遠。陛下若是動了別的心思,公子確實無法再護。”

是啊。

達道心思縝密,隻求詔書,卻不提詔書所求哪府姑娘,姓甚名誰。他一怕牽扯到浮沉,二又想趁機討一個安穩。

他知道,自八歲進暗門那日開始,自個的後半生從來都與“安穩”二字無關。

可這份難求的“安穩”,卻是他想給浮沉的一份依靠。

這次豐州涉險既是梁帝精心籌劃算計的,那何不再反利用梁帝的算計,讓自個圓了這份守護之情呢。

他靠在椅背上,再攤開瞧供狀,還有那份卷在供狀底下的豐州地圖。

齊奉在供狀上說,他與康壽海勾搭,為的還是豐州黑市交易。當初康壽海使銀子買通官吏換來州府一事,與齊奉有關。當時負責州府、縣府官吏任職一事,是齊奉從鄉裏一步步提拔上來的門生負責。這門生看康壽海出手闊綽,便將此事稟明齊奉。

齊奉雖是上護將軍,可此人巨貪財。

一看康壽海為求一個區區州府小官出手如此闊綽,心生喜歡。這門生熟悉豐州,找了人一問才知康壽海家底豐盈,財路還涉及黑市。齊奉覺得自個抓住了生財之道,放手讓康壽海做了州府官吏。

康壽海自然也是個聰明的,他當時手中雖有黑市,但涉及行業不多。為得更多利益,他主動提出與門生做更多的交易,將整個豐州流油肥差都攬入他們懷中,占為己有。

康壽海先表態要協作。

門生不敢私自做主,與齊奉商議。齊奉自是滿口答應,但他也很聰明,自合作那日開始,隻讓這門生出麵在豐州開黑市、黑船、水路買賣等,他在梁京坐收銀子。

康壽海在豐州幾年,齊奉為他在州府行過多次方便,康壽海一開始雖不曾見過這位遠在梁京罩著自個的官。但他知道,他們二人,彼此互贏,自是不可缺。

齊奉在梁京的便捷,讓他鑽了不少空子來撈錢。

康壽海的空子,又是齊奉的生財之道。

二人合作多年,齊奉也曾多次遊曆豐州。

這份供狀中,齊奉還詳細寫下這些年在豐州所得官銀和黑市交易的各類官員名單。

達道也在這份供狀中看出了齊奉求饒的態度。

他表麵很是誠懇,將豐州一事一一道出,沒有半點含糊心思。達道知道,他是要丟車保帥。豐州不保,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齊奉自是敢舍棄。

他要用這份誠意,來維護好他在梁京的上護將軍地位,這個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達道自是知道齊奉縱有萬錯,他都不能動。

動了齊奉,就是動了整個齊家。雖說梁帝忌憚齊家多年,勢力地位遠不如從前。可達道知道,即便如此,齊家他絕不會動。

為了圖一時之快惹了這事,怕是日後在宮中難為官。

梁帝目的是康壽海,他可以借著齊奉這顆想保住上護軍的心,好好利用一番,趁機拿下康壽海。

達道對著燭燈,細細觀察了齊奉畫的豐州地界圖,心中已有九成把握了,“沈老,明日派人回梁京,讓芒山速速回來。等到陛下旨意下來,得速速啟程,去豐州與康壽海唱戲了。”

沈老還是一臉愁雲,“公子求的賜婚詔書,陛下保準會答應,但辭去暗門一職,陛下怕是難鬆口啊。公子您定是要等陛下鬆了口,才會拿回詔書。此事,怕是等不到陛下的旨意了。”

達道一笑,他提筆在一張卷紙上寫下一個“等”字,遞給沈老,“讓回京的人,把這卷紙捎給芒山。”

沈老還想再問,達道撫撫自個的肩,伸懶腰,“君臣一夢,今古空名。若無奈何,隻得暗計。”

他冷笑幾聲。

甩袖下了閣樓,站在院外空山處,眼前一片空曠。

深穀悠然內,牧童吹笛,撫平心亂。

梁京城內。

芒山走前,把那簾小卷紙拿去給浮沉瞧。

鑲瑛巷,青瓦牆下,芒山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五姑娘這下可以放心了吧,咱們公子好著呢。”

芒山遞過,浮沉接住。

她略微一遲疑,再屏住呼吸打開一瞧,果真是達道的字跡。

一個“等”字,足以寬慰浮沉多日的心慌和不安。

她終是能放下心了,達道落筆有力,這字跡瞧著像是已挨過危難。一筆一劃,都是重力,又像是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之中。

浮沉小心收起,塞進衣袖。他抬頭看看芒山,兩個人“咯吱咯吱”地捂嘴偷笑。

這些日子的陰霾,終是全都散去了。

這一個字,浮沉便知一切都在掌握中,眼前雖是還不能平安回梁京,但達道是安全的,傷勢痊愈,已足夠能讓她心安。

芒山努力控著自個,憨笑:“嘿嘿,姑娘這下可以安心在府中待著了,我們公子無事。我今日前來一是送卷紙,二是告別。”

浮沉自是知道芒山要去豐州,“芒山,一路定要小心。還有,告訴你們公子,凡事不要求太滿,若是能退,就不要逞強。”

“姑娘放心,我們公子奸詐著呢,”芒山撓頭一笑,“這次能給公子找到突破口,多虧了姑娘當初的那句點醒。”

浮沉一笑,她接過之青端來的小方盤,上麵放著兩隻香包。

她取下,把那隻繡了合歡花的藍色香包遞給芒山,“這是夏至繡的,本來是繡壞了的,她說扔掉可惜,就送你了。”

浮沉說得含蓄委婉,芒山這笨腦子竟也是個不開竅的,“這哪裏繡壞了嘛,夏至姑娘繡工精巧,這香包我瞧著好看呢……”

芒山猛地悟到了浮沉的話中之意,“呀!五姑娘,這是夏至姑娘專門……”

芒山又羞又喜,捂嘴偷樂。

浮沉再把另一隻繡了歸雁的香包遞給芒山,“這個給你家公子。”

歸雁如期,定會返京。

浮沉日日盼君歸。

芒山看著那隻小歸雁,鼻子一酸,行了禮,一溜煙出了鑲瑛巷。

看著芒山的身影,浮沉長籲一口氣。

此行涉險,終是有歸來日。

褚公府內。

褚槐心胸煩悶,歇在湪汐軒內。每每想起容公府,他隻差再踢浮湘幾腳了。這樣一門府門匹配、地位相等的親事,怎得要在浮湘這裏作罷了。

不可不可。

他翻身,伸手抓起一把蜜餞塞進嘴裏,“這締結一事,曆來都是父母命,媒妁言,怎可由著她不願意就不願意的。反正這容二公子她也是見著了,宴席上她也說自個後來是真瞧著這容二公子好,那我們,自是可以先與容公府正麵來往啊,日子久了,容二公子一表態,自是會上門來提親的。”

曲姨娘把褚岱放在搖車內,挪步到褚槐跟前走下。

她提起水銚子,倒入熱茶在杯中,“四姑娘的事,老爺還需得等。”

“等?”

曲姨娘一笑,“等時機。畢竟咱們是姑娘,容府是公子。若是那容家果真有意與咱們締結,定會在兩個孩子見麵的後三日再尋機會見麵的。待到了那時,老爺再主動些與容家走動親密,讓容家能看出咱們的態度,到時候,這門親事自會瓜熟蒂落。”

褚槐真是由衷覺得曲姨娘做事謹慎不失大方,褚府沒有曲姨娘時,但凡大小事他都得找尤娘子商議,可這次尤娘子禁足也有數月了,他竟第一次覺得她不在身邊,自個竟有了前所未有的放鬆之感。

真是稀奇。

褚槐聞著梨花香,剛躺下,望月軒那邊就來了人,“老爺不好了,西辰少爺感染了風寒。”

曲姨娘一愣。

褚槐連忙起身,速速去了望月軒的隔間。

這隔間雖也是在望月軒內,但與尤娘子的主院還是有一牆之隔的。

褚槐去時,曲姨娘和浮沉也跟著褚槐進去了。曲姨娘拽著浮沉的手,小聲嘀咕,“不知是真是假。”

浮沉輕輕摁住曲姨娘的手,沒回話,在隔外候著。

隔內,褚敖躺在床榻上,麵色蒼白。身邊伺候的婢女連著換水,給他擦拭著身子。

他微微閉眼,伸手像是要抓什麽。

褚槐心疼上前,摁著手,撫他的額頭,“可好些了?這冬都挨過來了,怎得還感染風寒了?”

褚敖微微睜眼,輕輕咳嗽幾聲,“我以為是母親來了。”

褚槐心裏一陣不舒服。

褚敖小心掀起被子,欲起身。褚槐趕緊把他抱起,靠在軟枕上。

褚敖嘴唇發白,努力笑笑,“父親,母親在何處?”

褚槐躲閃,不想回答,“你母親好著呢,你先好好睡著,這幾日我讓姨娘多顧著你。”

褚敖:“兒子想見見母親。”

褚槐又是尷尬笑笑。

褚敖爬起,雙膝跪在**。

褚槐見狀,趕忙讓他躺平,“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麽。她是你母親,兒子想見母親,怎的就是你的錯了。”

褚槐命小廝去隔壁讓尤秋柔來此屋看褚敖。

浮沉和曲姨娘在門外聽到,大概已是知道褚敖是何意了。

自打尤秋柔挨打被禁足後,褚敖從未為她求情過,也從未露出過一絲不快。他照舊去學堂,下學後會照看院內的花草,有時尋姐姐們說會話。閑得無聊時,還會去湪汐軒哄弟弟玩。

浮沉對褚敖,倒是有幾分好印象。

褚敖自小在宮中長大,小小年紀就有驚才風逸,壯誌煙高。年歲不大,性子卻很是沉穩老練,待下人心腸好,也從不攀比吹噓。那些國府的小公子們,與他關係也都不錯。

雖說看似無瑕疵,可越這樣,浮沉看久了越覺得哪裏不對。

這等年歲的孩子,就是鬧騰的時候,即便再有禮貌懂禮儀,都有頑劣愛玩的性子。

褚敖過於老練,倒是越發讓人覺得詭異。

浮沉早些日子心裏就懷疑過,即便他再明事理,看著自個的親娘挨了打禁了足,都還是無動於衷,就確實不對勁了。

果然,今日褚敖,就忍不住了。

她和曲姨娘相視一瞧,顯然曲姨娘也已懂了褚敖此舉。

尤秋柔淚眼婆娑地進來,抬眼看見浮沉和曲姨娘時,她心裏一陣翻湧。她努力控製著自個的情緒,攥緊拳,掀起簾子進去了。

尤秋柔來到床榻前,看著褚敖蒼白的小臉,放聲嚎哭,“我的兒啊,怎得這副樣子,都是母親不好。母親沒能照顧你,沒能讓你舒舒服服的。都是母親的錯啊。”

褚槐雙目空洞地坐在一旁,看著尤秋柔在那矯揉造作,一言不發。

褚敖瞧見尤秋柔,一臉委屈,努力忍著哭腔,“母親,您來了。”

尤秋柔又是給褚敖擦汗又是端藥。

忙完,看到一旁的褚槐,故作一驚,“老爺也在?”

她上前跪下,抱著褚槐,開始哭,“老爺,您禁足我已快兩月了,這些日子我在望月軒什麽都想通了。不管當初那些事是不是我做的,我都認了。還望老爺看在西辰無人照顧的份上,準我出來,陪著這可憐的孩子吧。”

褚槐一臉冷漠,他緩緩起身,“看夠了就回去。”

說畢,他拍拍衣衫,掀起簾子出去了。

褚敖打發了身邊伺候的婢女下去,合上門後,此時的隔內,隻有這母子二人。

褚敖見四下無人時,他放下床簾,輕輕拉著尤秋柔坐在床沿上。

隨即他猛翻身起來,“噓!”

尤秋柔愣住了,方才瞧他虛弱無力,可此時他放簾、翻身、起身卻是康健有力,全然看不出一絲是有病的身子。

褚敖湊到尤秋柔跟前,小聲嘟囔,“母親放心,我沒病。”

尤秋柔懸著的心落地,她緩緩神,“方才你可嚇著母親了,你這孩子也是,這若是被發現可如何是好。”

褚敖憨憨一笑,“母親放心,兒子自有辦法。兒子之所以想此法子見母親,是想讓母親好好待在望月軒,待夠半年,莫要再折騰。”

尤秋柔聽這話,心裏多少不舒服,“你是瞧著母親罪還沒受夠?”

褚敖連忙解釋:“當日姨娘產子一事母親逃不掉,自是母親做的惡事,母親就得認。自您被禁足,兒子從未說過一句不當的話。這些日子在府中和學堂也是謹慎小心,不敢為母親說話。”

他再小聲道:“前些日子兒子看劉媽媽回了望月軒,心裏擔憂劉媽媽會讓您想法子出來,這才假裝生病,尋一次能見您的機會。母親,這半年禁足您得好好待著,萬不可再生事端。半年後您出來時,父親心中對您多了一份虧欠,他與姨娘的新鮮感也就過了。有了這半年的虧欠,母親出來安分守己,必能再回從前管家時的安逸日子。”

這話,尤秋柔聽得舒心。

看著眼前能為她盤算的褚敖,她甚是欣慰。

從前隻會搖撥浪鼓的兒子,終究也是長大了,還能護著他了。當真是歲月匆匆,熬了多年,總算是熬出了盼頭。

尤秋柔一臉欣慰,“行,母親記著了。這些話也就我兒敢與母親說。母親會安分守己,好好挨過這半年,不折騰了。”

尤秋柔走時,褚敖叮囑她:“母親在望月軒閑著也無事做,就讓劉媽媽去采買一些錦緞、鞋墊、繡鞋布頭做些針線活吧。母親需記得,給四姐姐和五姐姐,還有姨娘都得做。”

尤秋柔心生不悅。

褚敖摁住她的手,再三囑咐,“母親不能隻給父親做,一定都得依著大小樣式做,且得繡得好看,一瞧就是用心做的才是。”

尤秋柔無奈,臉上不悅,但心裏也是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她走後,褚敖靠在軟榻上,想起這褚府眾多內宅事,心思漂遊,眼神淡然。

浮沉還想著這些日子尤秋柔定會鬧騰一番的,奈何望月軒沒有任何動靜。

她在立浮軒收拾著明日去戚國府看外祖母的一些物件,心裏琢磨著望月軒。

之青說,“是真的沒什麽動靜,就是今日早起劉女說尤娘子閑著無事做,想做衣裳來著。老爺覺得不是什麽大事,便讓劉女上街去采買了一些綢緞和繡樣回來。”

“反正尤娘子還有半年,不急,”浮沉小心把一顆繡珠鑲進內盒上,再用綢緞包好,“明日去瞧外祖母,讓後廚把酥糕十二丸趕在今晚就得蒸好,裝進飯屜內,明日走時切莫忘了。”

說到這個,之青一臉歡喜,“沒想到那日蹴鞠,那個容二公子竟是奔著蘭姑娘來的。”

浮沉也一臉欣慰,“是呀,他說出蘭姐姐名字時,無絲毫懼怕擔憂,像是認準了就是蘭姐姐一樣,眼神堅定,很是讓我意外。容公子也算是公府小哥了,又剛升去太醫院,實在讓人意外。蘭姐姐若是真有福氣嫁去容公府,她與容公子都懂醫術,有得聊,還有得研究。當真是能琴瑟和鳴,容家是清流人家,對蘭姐姐來說,她來梁京,真的是來對了。”

“可老爺也瞧上了容家,若是這樣,豈不是四姑娘要怨恨蘭姑娘?”

浮沉冷冷一笑,“四姐姐有什麽可怨恨的,那日蹴鞠她自個說了瞧不上人家容府,蘭姐姐出麵是為我解圍的。再說了,就算那日上場的是她,人家容公子也無意於她。四姐姐這是瞧著舒紅袖牽線搭橋無望,怕落個兩頭空,才又想顧容家,又想顧郭家的。”

浮沉感歎:“太過貪,最終兩頭都會落空。”

蔚聽閣內,浮湘顯然也是懂這個理的,但她心裏無法割舍郭國府的地位,又惦記著容公府的安穩。

思來想去,坐立不安,還是尋去了舒國府。

公府姑娘去國府,依著規矩得先送拜帖,再收到回帖後才能拜訪的。

舒紅袖與浮湘關係好,早在幾年前便給了浮湘長帖子,管好幾年的那種,故而浮湘去舒國府,也就省了不少規矩。

舒家老太太待浮湘也好,知道兩個自幼一起長大,每次浮湘來,她都要拿出不少好東西送給她。

舒紅袖見浮湘前來,覺得甚是尷尬,“那日蹴鞠,確實是我不對,容公府那邊沒什麽說法,這事就此過去吧。”

浮湘一瞧舒紅袖不搭腔,“蹴鞠那事過了就過了,我今日來是要問問你,我與那郭公子,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麵。若是你能尋到法子讓我見到他,郭國府我還是能努力一下的。”

舒紅袖聽浮湘這些話,自個臉上都難受。

那郭宥可是十五歲就得了子爵的封號,梁京城首一的封號,為人更是得體端莊。國府嫡子,位子雖不及達道這沾了皇戚的身份尊貴些,但也是上等公子。

她真是想不通浮湘腦子裏想的什麽,竟真的惦記上了郭宥。

對浮湘,舒紅袖已有從前的幾分真心,變成了現在的敷衍了。

幼時浮湘與她很是要好,可不知怎的,隨著年歲漸長,幼時維護的那份情意,現在已然淡了許多。舒國府與閔國府有了交情,閔瞻和舒紅袖已過了一禮,也算是沾了親事,兩府現在關係融洽,互相都有走動。

她隻想顧著閔瞻,不想讓閔瞻覺得她這個國府姑娘與公府牽扯不清。

雖然人家閔瞻倒是從不在乎這些,但她是在乎的。

可眼下,浮湘早早得知她與閔國府有來往後,更是打心眼裏瞧不上容公府了,勢必要與舒紅袖一樣,不得低於國府檔次。

舒紅袖清楚,浮湘這個身份,攀附郭國府,怕是有些難。

浮湘不耐煩,略著急,“眼下蹴鞠一事已過多日了,容公府那邊還沒動靜。我等不及,若是有機會能見郭公子,最好緊著時候趕緊見。若是郭國府到最後真的不行,我還得守著容公府,不能被褚浮蘭搶了去。紅袖,你一定得幫我。”

舒紅袖一臉難堪,不知如何回話。

她猛地醒悟過來,在浮湘的話茬中找到了端倪。

方才浮湘說“若是有機會能見郭公子”,這郭家可是有倆公子的,一嫡一庶。

浮湘隻說要見郭公子,也並未說是誰啊。

郭憂也是郭國府的二公子啊。

舒紅袖內心竊喜,再試探問浮湘,“浮湘,咱們就是要見郭公子,是吧?”

浮湘想想,連連點頭。

舒紅袖隨即一笑,“包在我身上,再過十幾日我要去閔國府參加打馬,到時候我會尋個機會,讓你和郭公子相見的。”

浮湘兩眼放光:“當真?”

舒紅袖連連點頭。

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帶浮湘去見郭憂。

都是郭國府公子,郭宥高攀不起,郭憂倒是可以試試。

閔瞻與郭憂有些交情,到時她再想法子,讓閔瞻請郭憂前去便是。

如此,她的難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浮沉帶了三馬車的物件,拉去了戚國府。

到了門口,瞧見了容公府的馬車,她心裏一陣竊喜。

戚老太太在正屋,與容富生老爺還有容家娘子李姣坐在小圓桌前說著閑話。老太太早年的腿傷,一直由容老爺照看著,故而兩府的關係也還不錯。

這幾年戚國府閉門謝客,容家也一直不曾斷了來往。

戚老太太也很是敬重容家,即便是在閉門,都從不會怠慢了容府。

浮蘭坐在廳子簾內的蒲團上,對著小方桌,小心地整理著桌麵上擺放的書籍典冊。她把書屜內的塵土輕輕彈落,把書籍一本本重新整好,再起身,踩在方凳上,小心塞回書屜。

她穿一件豆綠羅裙,墊腳,再放書。

容亦錚坐在廳內,手中端著茶涼了都不曾發覺。

隔著屏風,再透過紗簾,他盯著浮蘭的身影在紗簾內走動,滿心喜歡。

浮蘭踩著方凳下來時,容亦鎮生怕她踩空,也跟著擔憂。

見她一臉輕鬆,拍手叉腰的樣子時,又抿嘴不由得一笑。

這些小動作,老太太全都看在眼裏,心裏已然懂了大半。

容亦錚很小心,在浮蘭婢女進來時,他立馬收起眼神,再去詢問老太太的腿傷。他隻看幾眼,卻不多看,是她知道女子在內宅的不易,為怕讓浮蘭被人議論,便不再去瞧。

浮沉挪步到正屋,一眼就瞧見了屏風內廳的浮蘭。

她規規矩矩上前行禮,“外祖母,今日人真多。”

張媽媽瞧著是浮沉來了,眼裏也掩蓋不住露出的喜歡,“容老爺容夫人,這位是我們老太太的嫡親外孫女,今日怕是聽到這裏熱鬧,也來湊湊啦。”

浮沉趕忙上前禮貌大方地行禮,“容伯父周安,容伯母周安,今日天色好,想著來看看外祖母。沒想到伯父伯母也在,真是巧了巧了。”

她喚之青上前,把盤盒放在小圓桌上,打開,“這是玲瓏玉糕、酥糕十二丸和紅蜜餞果子,來時帶了好多,大家一塊嚐嚐。”

浮沉聰慧,幾步走到李姣跟前,嘻嘻笑,“伯母,這玉糕和紅蜜餞果子梁京雖多,但遠不如晚輩親手做的好吃。待會伯母回府時,定要帶幾盒去嚐嚐,若是喜歡吃,我常做給伯母吃。”

李姣親切拉著浮沉的手,一臉慈母笑,“五丫頭,你四歲那年在你外祖母這感染了風寒你可還記得?當時你外祖母急得都亂了方寸,還是你三舅舅,把你抱去我家,給你施針,你這丫頭才沒事的。現下你瞧瞧,都長這般大了,這模樣是越發出挑了。”

浮沉調皮笑笑,“當然是記得的,我記著醒來時,還不小心把伯父的一條藥穄子都打翻了。”

在屋眾人,聽著浮沉打趣玩鬧,倒都笑著,樂嗬著。

浮沉瞧見外祖母,她今日竟也跟著笑了。真是不容易,許是她對容家無戒心,才敢在這麽多人跟前,不給她冷臉吧。

正屋一片祥和,正說著話呢,院內一陣鈴鐺聲,像是朝正屋跑來。

腳步急促。

未曾看見人,便能聽到俏皮可愛的靈動聲,朝裏屋喊,“老太太老太太!後園的杜鵑花開得真好看呀,我摘了三朵,快給我一個花瓶!要雙耳的!”

隻見這姑娘箭步如飛,浮沉探頭再瞧時,她已速速跑進了屋子。

嘻嘻笑著邁進門。

本是一臉放鬆嬉笑,見一屋子人,立馬合住腿,拉拉衣衫,邁小碎步,故作禮貌地上前。

她抬頭時,浮沉先是被那一對梨渦給吸引了。

再瞧她挽著俏皮的雙耳發髻,什麽飾物都沒戴。眉毛與一般女子的不同,像是畫了梁京時興的遠山黛,鼻梁下有張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彎,帶著掩蓋不住的笑意。

她穿一件粉色輕衫禙子,百褶裙還被她挽起裙角,像是為了走路方便些。

這姑娘進門時,吸引浮沉的是那一對小梨渦。

還有這粉色褙子上,用銀線繡的三隻雲鶴。

雲鶴一般都是繡在帕子上,這姑娘將它繡在衣衫上,倒真是不曾多見。

她。

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