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姨娘有孕
姨娘有孕這事,說來話長。
浮淰獵場得頭籌這事的前些日子,曲姨娘就隱約察覺到自個吃什麽都想吐,精神渙散,一過晌午就酣睡。那時候,後廚端來的湯羹和飯菜,她早早就開始留意了。盡量不吃少吃,以至於整個人看起來消瘦不少。
身邊能近身伺候的婢女都是尤娘子的人,她在湪汐軒每一步都很小心。那幾日,還是浮沉借著學琵琶的名義,常去湪汐軒。浮沉聰慧,每次去湪汐軒,都會帶一些頂用管飽的吃食,偷偷接濟曲姨娘。
就在浮沉常來的那幾日,林榕和香默也很是殷勤地來伺候曲姨娘。有一日林榕端著一盤炙羊肉進來,“姨娘,今日是清元節,依著規矩,全府上下都得吃羊肉。尤娘子從前幾日就備著這些了。”
林榕很體貼地將羊肉夾在青瓷碗,遞給曲姨娘,“這炙羊肉不膻,羊肉也爛,入口即化,姨娘快些嚐嚐。”
曲姨娘端著,瞧林榕今日也過分主動了,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勁。她這架勢,分明是她不吃,她便不走的樣。
曲姨娘思慮許久,夾起幾筷,忍著難受咽下,“這是上梁的羊肉吧,吃著果然是嫩呢。”
林榕瞧曲姨娘咽下,隨意扯了一些有的沒的,端著羊肉心滿意足地離去。曲姨娘已咽下,嘴裏喊著的一塊羊肉隨即吐出,包在帕子內。又想嘔出,可也隻能幹嘔。她知道,這羊肉中絕對摻和了別的東西。
過了晌午,浮沉抱著琵琶來時,曲姨娘與她先探究了琵琶,趁著空閑時,扯著她去了後廳,將此事原封不動地說給浮沉聽。她將帕子小心取出,“這物是我含在嘴中的一塊,雖是惡心,但今日為求活命,也隻能讓姑娘瞧。”
浮沉遞給芒種。
芒種撕開羊肉,“姨娘說的哪裏話,在豐鄉跟著師父認藥材時,什麽事沒做過。我們是研究藥理的,眼裏沒有規矩,隻有人命。”
芒種取出銀針試探,銀針上並未有所跡象。她又拿來青瓷碗,將羊肉泡在冷水中。半個時辰後,這水中表麵漂浮著一層偏暗綠的油脂。芒種將油脂用勺子輕輕漂起,再裝入新碗中,蘸在指頭上,細細一聞,“這是假孕藥。”
“什麽!”
浮沉和曲姨娘隨即猛地站起。
曲姨娘更是連發虛汗,不敢相信,“還有這種藥?”
芒種解釋道,“這是柴虎子的汁水,羊肉在這汁水中浸泡過起碼五日了,已泡透了。這汁水本是柴虎子,煉取成汁水,再配合一些調理女子月事的中藥材一起熬煮,就可讓女子造成假孕之相。調理月事的中藥喝多了就會紊亂造成假孕。但這汁水是酸性,混合在中藥中,可讓肚子鼓起數月,若是連著服用,肚子便會一直有鼓起之象。”
曲姨娘與浮沉擠在一起,浮沉一臉驚愕,“尤娘子竟這般大膽,敢讓姨娘假孕。內宅女子靠假孕爭寵,一旦被發現,那是要害姨娘丟了性命的啊。”
曲姨娘故作鎮定,細細想來,“這些,我也早該想到了,自打我進門,老爺就常來湪汐軒,她雖表麵柔善不計較,可心裏,歹著呢。眼下這些髒東西,定會連著送來的,直到我被診出真的有了假孕之相怕是才會罷休。我身邊伺候的林榕和香默也是她的人,實在不知如何才能不喝這些髒東西。”
浮沉捋捋思緒,她知道時日不多,定要想個法子來應付。
芒種順手摁住曲姨娘的手腕來診脈,想瞧瞧這羊肉吃的是否已讓姨娘的身子絮亂了。可芒種摁了許久,竟露出一臉欣喜之態,“天哪,我們姨娘已有了身孕啊!”
浮沉和曲姨娘又猛地雙雙站起,“有了?”
這一悲一喜,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芒種連連點頭,“是是是,有了。姨娘隻吃了幾口,並未能立馬造出假孕之相。這些東西,若是藥量大,怎麽都得服用半個月才能瞧出來。姨娘已有了身孕,這些髒東西即便吃了也沒事。不過,女子有孕快到臨盆時肚子都會撐大,但這個假孕藥,卻撐不到如臨盆這般大。”
曲姨娘有些錯愕,她撫撫肚子,“可我,為何並未嘔吐惡心?”
芒種:“時候不到,再過些日子,就有了。”
浮沉坐在那,聽芒種和曲姨娘說了這麽多,心生一計,“姨娘,不如我們借尤娘子這假孕藥,再返回去利用此藥,讓尤氏覺得,你是真的假孕,而非真孕。”
曲姨娘一愣,“姑娘此話怎講?”
浮沉篤定一笑,“眼下姨娘是真的有孕在身,咱們切勿聲張,將計就計。先不說這假孕藥,就算尤娘子沒弄假孕藥來陷害你,可若是姨娘你真的有了身孕,在這褚府日子勢必艱難。她勢必要算計姨娘小產或者生出些別的意外。暗箭難防,這湪汐軒內,就連貼身伺候的婢女都是她的人。也就我來,能攆她們暫時避開一小會。我實在不能保證姨娘真的有了身孕,都能避開這些暗箭。”
浮沉再道,“可現在是尤娘子按捺不住先出手的,咱們將計就計,順水推舟。真有孕的事誰都不能說給外人聽,借著尤娘子這假孕藥,讓她誤以為姨娘的肚子是她假孕藥所致,並非是真有了。這假孕一旦坐實,尤娘子勢必是萬事小心謹慎,絕對不敢再生旁的事。她會小心嗬護這胎,為圖賢德名聲,她是做慣了表麵功夫的娘子。定會好吃好喝地伺候,且事事巨細,把姨娘這胎當作真有孕的來伺候著,為的就是揭穿的那日,她這個賢德娘子小心伺候多日,沒想到姨娘竟是假孕來誆騙她。她有了由頭,在父親耳邊吹枕邊風,父親定會借著假孕處置姨娘,尤娘子順手除掉了姨娘,還打壓了我。”
浮沉一席話,曲姨娘茅塞頓開,“確實,眼下這事,還真就如五姑娘所說。到時真相揭開,我並非假孕,而是真的生了。尤娘子所有的盤算和算計都落空了,咱們一舉,定會扳尤娘子下來!五姑娘,這招將計就計,甚是妙啊。”
浮沉搖頭,“能不能扳倒她再說,但此計,有利我們四點。”
浮沉神秘一笑,“第一,姨娘有孕,可借此計渾水摸魚,既讓尤娘子以為是假,又能讓胎兒平平安安滋補長大。第二,尤娘子陷害姨娘假孕,雖不能讓她在父親跟前徹底失敗,但足以給到她進褚府這些年最大的一個教訓。第三,不露聲色,讓父親憶起當年府中生子一事,對尤娘子生了忌憚心。第四,趁亂作亂,讓林榕和香默滾出湪汐軒,趁亂換上穀雨和立春,為姨娘解了身邊隱患,徹底鏟除尤娘子安排在姨娘身邊的人。”
曲姨娘聽畢,一臉佩服,連撫幾下心髒,“天哪,這計太大了,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浮沉站起身子,“尤氏陷害姨娘假孕,勢必也會放著讓姨娘不孕的藥。姨娘飲食上一定要當心。”
曲姨娘反問浮沉,“她設計我假孕,我若是中了招,那我為何假孕?這不是自己害自己?”
浮沉篤定道:“這點我早就想到了,尤娘子給姨娘找的理由很簡單,借假孕,與父親同寢,機會一多,有孕的機會也就多了。”
曲姨娘連連點頭。
浮沉著急地在內廳來回踱步,眼瞅著快到每日學完琵琶的時辰了。事雖是有了籌劃,可細節缺一不可。
她理理思緒,總算是鎮定下來,“我們一定要做得巨細,這幾日姨娘在湪汐軒要做出困乏、嘔吐之症。林榕端來的吃食繼續吃著,但得悠著點,少吃為妙。等再過幾日,做出乏累之狀,靜等尤娘子那邊的動響。再有,我回到立浮軒後,會派人跟蹤望月軒的動響,最好是能抓到為你下藥的郎中。若我猜得不錯,待你有了嘔吐症狀後,尤娘子肯定會與那郎中中途聯係幾次。我會派人跟蹤,想法子在姨娘快要臨盆時不驚擾到尤娘子的前提下捆了他,當做人證。再有芒種,她會些藥理,姨娘可借身子乏累在父親跟前扮柔弱,放父親準了她能隨時來湪汐軒為你調理。父親開了口,尤娘子即便有所懷疑也不敢說什麽的。有芒種在,湪汐軒的一切事都由她按時向我回稟。咱們先按照這個籌劃來,待姨娘快要臨盆時,我會在立浮軒安頓好人,依計行事。”
浮沉又叮囑道:“那假孕藥肚皮撐不了那麽大,還得委屈姨娘在後期裹緊肚子,防止萬一。再有,此事姨娘與我過了今晚,切莫再議論,哪怕隻有我們的人,也得打暗語試探,防止隔牆有耳。立浮軒內也是,咱們說話謹慎些,就當我是什麽都不知道,卻還要想法子來維護姨娘的胎,讓望月軒以為,我是真的覺得姨娘有了胎,小心提防著他們。”
曲姨娘擦拭著汗,“五姑娘,這些細節我是萬萬想不到的,還是姑娘細心,什麽都想到了。姑娘放心,為了這一胎能平安生下,我必定會萬分小心謹慎,絕不會有差池。”
“好。”
浮沉心如亂麻,雖說什麽都安頓好了,但她還是害怕。這事太大了,十月懷胎,這事要謹慎整整十個月。如此高度謹慎,她真的怕,怕這十月內走錯一步,滿盤皆輸。
獵場會畢後,梁京一連落雨八日。
這八日落雨,倒是讓湪汐軒內的曲姨娘時時嘔吐,精神欠佳。她身邊伺候的貼身大丫鬟林榕和香默,又都是尤娘子派來的人,穀雨和立春隻得在正屋外伺候。為著謹慎不被察覺,她借著感了風寒不宜見人,閉門不出四日。又故作誇張,說自個像是染了時疾,林榕和香默一聽,自然也不敢進去,隻在門外伺候。
她忍著痛,將手腕連著好幾日都泡在冷冰水內凍著,凍得手腕沒了知覺。
褚槐得知後,從宮中連著幾撥幾撥地請醫官,隔簾診脈。
醫官們瞧了許久,因手腕如寒冰一般冷,並未診出別的,隻說曲姨娘憂慮所致的精神渙散,加之感染風寒,恐有時疫之兆。
褚槐雖是擔憂,但也怕曲姨娘染病,常常隔門寬慰她。浮沉在立浮軒得知後,趁著這個間隙,派了芒種前去湪汐軒。本身芒種是浮沉的人,若是湪汐軒不亂,她是難以近身伺候的。褚槐也知道芒種是豐鄉來的,想都沒想就將她塞了進去。
芒種也瞧不出端倪,從梁京醫官樓為曲姨娘尋來郎中,一診脈才得知曲姨娘是有孕在身。
褚槐高興壞了,連著幾日宿在湪汐軒。
而此時,望月軒的尤秋柔以為,曲姨娘這連吃八日她安頓過去的藥,已出現假孕之相,獨自偷著在望月軒樂呢。
浮沉在立浮軒得知曲姨娘懷孕後,派芒種去湪汐軒守了曲姨娘三日,她表麵裝作不知情,就連芒種回立浮軒回話時,她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隻安頓人好好守著湪汐軒,防著望月軒的人做手腳。
浮沉還特意囑咐之青和月兒,要嚴守湪汐軒。
從那日起,三軒各懷心思,明裏一套,暗裏一套,開始了內宅深深的算計。
梁帝修繕褚巴山佛寺那幾日,褚槐連著三日都在宮中。浮沉生怕褚槐不在曲姨娘那邊亂了,思來想去,趁著夜色去了湪汐軒。想著囑咐幾句,可奈何門外有動靜,浮沉愣是一句話也未曾說出。不過她看曲姨娘神色篤定,也就放心了。即便褚槐不在,她一人也能應付。
再者,曲姨娘有孕以來,尤娘子當真是事事巨細,什麽都挑好的送去湪汐軒,飲食上更是萬分小心。府中上下,誰人不稱讚尤娘子是賢德娘子。
浮沉心裏暗戳戳地笑,這將計就計可真是妙趣橫生,尤娘子害怕多事不敢鬧騰,剛好借這個,能讓曲姨娘好好養胎。
趁著有人在時,浮沉故意提幾句,“姨娘已經顯懷了,可瞧著這肚子倒是小了不少呀。”
說起這個,尤娘子都會虛心一笑,強行解釋,“這不小啦,當初我懷敖兒時也是這樣,頭胎都瞧著小,肚皮還沒撐開。等姨娘懷老二時,立馬肚子就圓鼓鼓的了。”
浮沉每聽起這些話,內心會無比嘲笑尤娘子的蠢笨。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蠢到了家。
浮沉每每想起這掐著指頭熬過來的十月,就心慌不已。此刻,她終是熬過來了,曲姨娘要生了。浮沉拉緊衣襟,帶著之青往湪汐軒跑去。
此時的湪汐軒已亂作一團,軒門外被尤娘子派的家臣把守著,當然,還有方元廳褚槐的人。褚槐在宮中,但也留了人在方元廳。他經兩位女人難產慘死,在曲姨娘這裏,他留了心眼。這些方元廳的家臣,隻聽褚槐命令。
浮沉過去時,湪汐軒門外連著有人打熱水進出,再一瞧,都是望月軒的人。尤娘子穿一件深色褂子,故作慌張地站在那。浮沉一瞧那架勢就知道,這是要防著她進去的。尤秋柔瞧見浮沉過來時,幾步上前攔住她,“女子生產之地,五姑娘未出閣,依著規矩,本該避開這血光之地的。”
“母親今日倒像是早有預謀。”
尤秋柔神色一慌,隨即一笑,“曲姨娘要臨盆這事,我早就備好了。怎得從五姑娘口中出來,倒成了預謀。”
浮沉也一笑,“母親真是備得好呀,女子生產都是隻知月份不知日子,母親倒是腳步快,湪汐軒才有了動靜,您的後廚就備好了熱水、柴火,還有接生的婆娘。當真是事事巨細。”
她一瞥眼,瞧見芒種被尤氏身邊的幾個老媽子攆出了屋子,她有點慌,攥緊拳頭,“芒種懂藥理,為何她不能在姨娘身邊伺候?”
尤秋柔駁回去,“生孩子是要接生的婆娘,懂藥理的在裏麵幹嘛,礙事嗎?”
此時的她也緊張萬分,生怕出了差錯。畢竟內屋什麽情況她是一概不知,隻安頓了人手死死守住曲姨娘。讓她們趁著合適的時機跑出來,揭穿曲姨娘假孕。揭穿後,她才能站出來主持局麵,趁機處置曲姨娘。
她不能亂。
這出戲,一定得撐下去。
芒種從正屋被趕出來前,曲姨娘還沒有開始發力,她趁著亂,一把拽住芒種的手扯到耳邊,小聲喘氣,“芒種姑娘,我撐不住了,你出去,趁亂搶占先機,趁亂……趁亂告訴外麵的人,說我是假孕。我這裏還能再撐些時候,我自個的身子自個知道,提早了幾個時辰假意要生,為尤娘子暴露拖延時辰。”
“好!”
芒種起身時,曲姨娘又一把拽住她,“姑娘,姑娘一定要記得,若我撐不住了,會扯破嗓子喊。屆時,屆時就是極限,望五姑娘憐惜……望五姑娘聽到這聲喊叫,一定要救下我和孩子……”
芒種摁住曲姨娘的肩,看著她拚命忍著,一陣心疼,“姨娘放心,我們五姑娘與姨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定會護住姨娘和孩子的。”
芒種從屋內出來,急急上前跪在院內,她想起曲姨娘就心疼,抱著必死的心,跪著爬到尤娘子跟前,拽住她的衣衫,故作哀求,“娘子,娘子救救姨娘吧。裏頭的人說,說……”
尤氏憋著一口氣,“說什麽?”
芒種也憋了一口氣,“說曲姨娘是假孕,是空肚!”
在場眾人驚愕。
浮沉猜到了芒種此舉,是要先發製人。
湪汐軒內事先由尤娘子安頓好的一聽敵方先暴露了,深覺哪裏不對勁,這明明是她們的話,怎得被芒種搶了去。此刻她們在屋內,從未透露過半個字出來,芒種又是如何得知曲姨娘假孕的?
老媽媽瞧著事態不對,在屋內急得跺腳,卻實在尋不到機會與尤娘子相告。此時尤在外,她們在內。
尤氏也察覺到了異樣,難不成屋內的人說漏了嘴,讓這婢女聽了去?
她還在那琢磨,屋內的媽媽瞧著事情已經讓芒種捅出來了,眼跟前也沒了法子,又瞧著曲姨娘躺在床榻上也隻是幹嚷,索性一不做二休地打開湪汐軒大門,解了尤娘子的困惑。
反正遲早是要說,那幾個事先安頓好的接生老媽媽聞聲紛紛出來,跪下,“回娘子的話,屋內曲娘子的肚子,確實是空肚,什麽都沒有。此等怪象,老奴接生這麽多年,從未見過!”
尤秋柔按捺著內心的激動,表麵故作一驚愕,怒踢那老媽媽一腳,“滿口胡言,曲姨娘自有孕以來,我事事巨細地伺候著,親眼看著她的肚子鼓起,老爺有了根。你卻在這與我說她是空肚,你這老媽子,是何居心!”
身後跪著的幾個老媽子立馬開口,配合尤娘子開始演戲,“曲姨娘確實是空肚,什麽都沒有。姨娘此刻雖還在肚疼,但那隻是腹肚疼,並非是生孩子之兆啊!老奴,老奴懷疑,曲姨娘是假孕爭寵!”
“什麽!”
尤秋柔故作慌亂,搖頭表示不信,“假孕爭寵不可能,假孕遲早有一日會被戳穿的,姨娘為何如此?”
老媽媽:“娘子您善良單純,尚且不知這女子假孕,才能留住老爺的心在自己身上。到時同寢機會多了,自然假孕變真孕!”
浮沉在一旁一言不發,靜靜看尤娘子演戲。她心中估摸著,月兒騎的快馬,此時說不定已見到褚槐了。
月兒臨危受命。
浮沉早就知道褚槐在得知府中一團亂後的模樣了。膽小懦弱,定是要尋借口待在宮中不回府。可曲姨娘這事,必須由褚槐親眼瞧著才作數。褚槐在宮中連夜當值的前幾日,浮沉就將喊褚槐回府的差事交給月兒去辦了。
月兒的性子,認死理,膽子也大。在豐鄉她是管莊子的,與那些不付租的租戶打交道也有些時日了,早練就了一副要挾人、不怕事大的本事。
褚槐在司典院,月兒在宮門外遞上急帖候著。凡是在宮中兼數值熬夜的官員,但凡府中有急事,宮門外都有遞送內監候著。他們一拿到急帖,速速再傳到官員手中。
褚槐拿著急帖趕去宮門外,月兒將尤娘子陷害曲姨娘假孕一事如實稟告後,褚槐竟愣住了,遲遲不敢挪步趕回去。
月兒瞧著褚槐的樣子,就想起浮沉的那句“我父親最怕內宅一團亂,到時不管你想什麽法子,都得把他請回府”。
褚槐欲轉身回宮,月兒咬牙,不顧主仆身份,一把扯住褚槐,欲將他塞進馬車,“老爺,今晚您必須回去。曲姨娘若是出了事,褚公府就少了一條命。老爺,曲姨娘若是生下的男孩是個死嬰,您怕不怕!”
這一句話,月兒是冒死說出的。
褚槐卻如當頭一棒,想起周姨娘和戚娘子,他精神恍惚上了馬車。
馬車顛簸,宮牆上空,漫天飛雪。
再說回褚公府,尤娘子把持內外,那些老媽媽全都跪出來稟明。尤娘子雖沒進湪汐軒,但心中已有了分寸,今日這事是成了。
曲姨娘假孕,在場眾人都瞧著,就算浮沉長了一百張嘴為曲若嶼說話,也不頂用了。假孕一事已做成,誰都逃不掉。
尤秋柔安排來的林榕和香默,更是將她們事先塞在湪汐軒後廚的柴虎子全都拿出來,“娘子,這些都是姨娘事先備好的。奴婢和香默從一開始就負責為姨娘煎熬,姨娘再將這些藥的汁水倒出,存在罐中。奴婢起初也不知姨娘存這些是為何,此時借著假孕之事才知,這些都是姨娘用來假孕,讓肚子鼓起的藥!奴婢是婢子,不敢違背姨娘的意思,隻得每日給姨娘煎著,不敢懈怠。”
香默跪著,也應聲而來,“奴婢們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敢在湪汐軒生事端。姨娘每日要喝這個,我們也不敢違抗姨娘的命令啊。”
尤秋柔使使眼色,喚來身後候著多時的郎中,“齊郎中,方才府中亂作一團,我這才差人去醫館樓尋你來府上,為的是為我們姨娘有所不測。現下有勞郎中瞧瞧,這些是何物。”
林榕把藥罐子舉起,齊郎中抱在懷裏一聞,“這是柴虎子汁水,這藥罐子內裝著的是調理女子月事的草藥。女子若是無月事,可讓身子紊亂,造成懷孕假象。這柴虎子汁水,有能讓女子肚皮鼓起、脈相紊亂的假象。”
尤秋柔稍稍舒緩下神色,“這些髒東西,到底是怎麽混進來的。”
她眼神伶俐,“既是真的假孕,那真是枉費我這數月心血,曲若嶼膽敢靠空肚博憐愛,博地位,當真是膽大包天。來人,將她囚禁在此,即刻拉去沉塘!”
“且慢!”
浮沉站出來,她瞧一眼這漫天飛雪,鎮定地笑笑,“即便真的沉塘,也得等父親回來。姨娘是父親的妾室,是死還是發賣,都得由父親來定奪。再者,這些藥是陷害也難說。”
尤秋柔也一副不饒人的架勢,“我早就和五姑娘說過了,這是女子生產之事,你一個未出閣的,不好好在立浮軒待著,來這裏到底多什麽事!”
此時湪汐軒內,曲姨娘一人在床榻上,她蓋的被褥已忍得濕透了。整個屋內的人都去了外頭院內。
院內的爭吵,林榕和香默的背叛她全都聽在耳中。
已忍了有一個時辰左右了,她渾身冰冷卻連著出汗,額頭青筋暴起,手死死抓在被褥上,憋足了最後一口氣,朝門外狂喊:“尤娘子,求給條活路!”
這一聲撕心裂肺地喊,讓浮沉的心為之一顫。
她知道,曲姨娘在內屋已忍不住了。她一把推開尤娘子,趁著不留意,推開湪汐軒的門。
之青跟著進去。
尤娘子還在納悶時,浮沉已推開湪汐軒的大門,候在青瓦牆下的芒山聞聲翻到牆頭,揪住曾經為浮沉治好臉上傷疤的沈老,一把丟進了屋後。沈老行醫多年,自是知道內宅爭鬥。他顧不上自個的老骨頭,從屋子背後偷偷溜進院內,借著林蔭樹掩護,從內屋看著的鏤窗內翻進去,“娘子莫急莫急,一切都會熬過去的。”
浮沉抽出軟劍,拿在手中,“穀雨、立春,速速回內廳。”
穀雨和立春一直都在後院待命,聽到浮沉喊,立馬跑來,速速進了內廳,合上門栓。
尤秋柔在門外,看的一陣不知所雲,她怕浮沉的人去宮內傳話,夜長夢多。此刻她顧不上規矩體統,所有的心思都在曲姨娘身上,“五姑娘你拿著軟劍做什麽,你方才舉動是要護著誰?方才從後屋進來的那老者又是誰,這可是內宅,五姑娘你這番不顧規矩地帶外人私闖,當真是覺得老爺不在,無人能管你?曲姨娘不過是妾室而已,她假孕爭寵,也配你來護著她!”
浮沉拿著軟劍,努力控著自己連發熱汗的緊張,“姨娘為褚府產子,她的命,今日誰都別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