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浮蘭的清醒

浮蘭回頭一瞧,是個未曾見過的姑娘,但瞧她佩戴絲繡包,簪鎏梳,便知道身份不低。她趕忙起身,“擾姑娘了。”

周南幽故作熟絡地蹲下,幫著浮蘭撿起掉落在地的珊瑚珠子。浮蘭也跟著蹲下,將小珠子一顆顆放入錦盒中,“在獵場時我便瞧見你了,那日人多些,你定是也沒留意到我。姑娘與褚公府五姑娘是何關係?”

浮蘭端著錦盒與周南幽一並站起,“我是浮沉妹妹的堂姐。”

堂姐。

周南幽心裏一陣思索。果然,與浮沉有關係的人,達識都想攙和一腳。她與浮蘭故作客氣道,“難怪我說姑娘與五姑娘長得相像呢,原來是有這層緣故呢。我是周國府三姑娘周南幽。”

浮蘭也客氣一笑,“你叫我浮蘭便好啦,是暫住在戚國府的遠鄉親戚。”

遠鄉親戚。

這樣說來,這位浮蘭,左不過是鄉下姑娘啊。周南幽那顆緊繃的心稍稍緩下來。她在想是不是自個太過緊張了些。麵前這位蘭姑娘,之前不知是鄉下來的,瞧著倒也是可人些。可方才她說是鄉下來的,這樣再瞧,果真是多了一些鄉下野性。她低頭,尷尬一笑。到底是自個小氣了,這樣的姑娘竟也能讓她惦記多日。她理清了關係後,速速撤離,不想與浮蘭再有任何瓜葛。

她是國府姑娘,達識是國府二公子,浮蘭連進梁京的資格都沒有,又如何能與達識有牽扯。

她小聲嘀咕告誡自個,“周南幽啊周南幽,枉你飽讀聖賢,怎連這點門第關係都理不清。”

到了辰時後,梁愫亞穿一件對襟深藍印花褙子,嘻嘻笑笑地進了戚國府的門。身後拉了六馬車的隨禮。這陣勢,就差點往馬車上蓋紅綢子充當聘禮了。邁過門檻進門那刻,是梁愫亞此生最得意的時候,因為與她並排站著的,是達道。這母子二人,鮮少有一起露麵的機會。梁愫亞的心小鹿亂撞,頗有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的緊張。

她也不知這種得意時候能維持多久,且先顧著自個享受吧。

達識跟在達道身後,抬頭就瞧見遠處的周南幽。他本是想撒腿就跑,被達道一把拽住衣領子,手一勾拽到一旁,“今日不準你私下離去,給我好好待在戚國府。”

達識無奈,“我知你的意,也知周國府的意。但這事,我還沒想好。”

達道一笑,“你知我的意?”

達識:“撮合我與周姑娘,借著這次周老太太也在,母親也在,好開了這個口。”

達道斜眼一想,悠悠搖頭,“非也,看來你也未必知我意。”

兩兄弟正說著話,褚公府的馬車歇了腳,褚槐帶著尤秋柔從一輛鸞絨馬車下來。這次戚國府開府門,褚槐還是很謹慎的。戚國府怎麽也算是與他關係頗為深厚。裏麵那位老太太,可也算是他的嶽母呢。這層關係,褚槐絕對不想拋棄。

尤秋柔是公府娘子,可她的出身和地位讓褚槐很是汗顏。旁的主府老爺都有娘子娘家幫襯。可尤娘子並無娘家,在梁京沒有根基。他這些年雖與戚國府來往不多,但與宮中同僚每每提起,總是黯然神傷地感歎自個是戚國府的女婿,戚老太太永遠都是他嶽母。同僚聽這話多了,也信了褚槐是個有道義的君子。

今日來,褚槐再三叮囑尤娘子,“去了戚國府做事穩當些,隨禮也得好好備。”

尤娘子再三挑選,細細籌備。可來一瞧達國府的六馬車,她這精心挑選的一馬車,顯得倒真是寒酸多了。

褚公府姑娘們隻來了浮沉一人。浮瀅帶著浮湘去了尹次府辦的對棋宴。凡是姑娘們過了及笄,便能私下去參加各府小宴,不用拜帖也不用正娘子帶著。浮湘本是想跟著褚槐來戚國府的,被浮瀅一句“戚國府可與你沒什麽瓜葛”硬生生把浮湘憋回去,老老實實跟著浮瀅去了尹次府。

跟在身後的浮沉今日倒是穿得很素雅,一件粉白大寬繡衣配淺紫羅裙,束著小發髻,別了一朵銀珠花。浮沉今日特意穿上年幼時外祖母為她親手繡的雲尖翹頭鞋。外祖母對燭燈而坐,浮沉問她這鞋子怎會這般大。外祖母便說,“等你長大了,就覺得它不大了。”

是呀,一轉眼,幼時覺得好大的鞋子,也能穿在她腳上了。

達國府與褚公府一眾人去了後院後,挨個看望了戚老太太。張媽媽瞧著這熱鬧的戚國府,不免感歎幾句,幸好老太太幾日前便預料到了今日場麵,讓廚房早早備好了席宴。不然這麽多人,若是來連個席宴都混不到肚中,當真會覺得戚國府再無人守著了。

戚老太太雖是閉府多年,但她的心,如明鏡一般。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開府待客,還是為了浮沉。剛好又有浮蘭醫治得自個身子骨硬朗這事來遮擋,此時不開府,正待何時。

浮沉已過十六,待府中兩位姑娘出閣後,眼瞅著就是浮沉的出閣事了,老太太此時開府,是為給褚槐一個靈醒,浮沉身後還有她在,還有戚國府在。尋姻親事,大家心中都有掂量。褚槐隻有浮沉一個嫡女在手,為著仕途定不會委屈了她。但是戚國府再來撐一竿子,對浮沉的姻親一事,如虎添翼。

她知道這姑娘難,每走一步都得為自個算計著、盤算著,她又是個外祖母,也無權插手去管尤娘子的內宅事。但是,為浮沉尋一個好夫君這事,她定是要謀求好好算計一番的。

浮沉跟著進府後,張媽媽對她冷淡,戚老太太在屋內也與浮沉沒說話。浮沉一人跟在褚槐身後行禮、問好。又規規矩矩坐在最邊上。戚老太太坐在小圓桌前與眾人說話,雖從不與浮沉親近,但她的眼神還是會去偷看浮沉。瞧見她笑,瞧見她飲茶,她心裏便放心了。

張媽媽也最會做戲了,就連遞給浮沉的盞茶,也沒泡眾人皆有的蜜棗。

浮沉自個呢,也心如明鏡。看著這茶,她心裏還嘀咕,“這張媽媽,做戲也不能這般苛待我呀。”

周南幽在一旁瞧見戚國府對浮沉的冷淡,心裏雖沒多想,但到底還是有多少愜意的。梁京女眷誰人不知浮沉的嫡女身份有多慘。親母死、爹不疼、後娘不愛,好不容易攤上個戚國府這樣的高門府吧,結果老太太還一點都不喜這個外孫女。浮沉又從未在跟前盡孝過。之前隻是聽傳言說浮沉無依無靠,現下這樣瞧起來,就連親外祖母都待她都這般冷漠,她又有何本事與自個爭呢。

她也真是懊惱,這達識,到底瞧上這五姑娘什麽好了。

說她有樣貌吧,瘦弱嬌小,風一吹就能吹出梁京掛到屠壁城當旗杆的那種。

有才情吧,據說十二歲時還是個大字不識的蠢姑娘。

有身份吧,也不見得。

周南幽欠著身子,端著盞茶堵住自己臉上洋溢的笑意。

過了半個時辰後,大人們在內廳用席宴,姑娘和公子們的席宴要待大人用畢後方可再用。

浮沉和浮蘭小手牽小手,在紫瞻花後園中轉悠。

浮蘭說起為外祖母醫治一事時,臉上不由地便笑了,“五妹妹,外祖母當真是個老固執。那治腿疼的藥是苦了些,我便在藥中加了幾勺子蜂蜜。外祖母就嚷著說太苦太苦。可張媽媽偷偷說,外祖母可緊著喝呢。每日三碗,絲毫不敢落下。”

浮蘭再說,“外祖母晚上入睡時總愛聽張媽媽講她在鄉下時聽來的鬼故事,祖母又是害怕又是想聽。嘴上嚷著害怕,可還非得聽完才睡。白日裏不聽,午睡時也不聽,非要等到晚上,燃起燭燈時聽。有時還鑽進被褥下,隻露兩隻眼睛在外頭。五妹妹,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家越老,越像個頑皮小孩。”

浮蘭說著外祖母的趣事,浮沉就“真的呀,真的呀”連連感歎。

她看著浮蘭可可愛愛地笑,看著她在外祖母膝下也變得開朗了,又回到當初在豐鄉時的那個浮蘭了,她心裏就高興。

她心裏難過的是,外祖母的這些事,她很少知道。

幼時來戚國府認字,都是一到落日後便將她送走了,哪怕一夜,她都未曾留宿過。

她隻知道外祖母有時也可愛,可她不知外祖母愛聽鬼故事,喝茶時總愛丟幾片曬幹的銀花。早起洗漱完,一定得先吃一口細料餶飿兒和梅子薑才行。

浮沉聽著這些,心裏暗戳戳地生疼。

為她千般好的外祖母,與她卻是最不親近的。

浮蘭瞧出了一絲端倪,再沒往下說。

達道與達識坐在浮沉走的小路盡頭的廊下,達道等著浮沉,剛挨過琵琶樹,達道就控不住身子,趕緊走近浮沉。

浮沉一瞧達道憨憨地過來,下意識一躲。

達道急了,輕扯著她的衣角,“你躲我做什麽?”

浮沉也急了,“你瞧瞧你佩戴長劍,又這般凶地朝我衝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與你有仇有怨呢。”

達道鬆開手,定定地盯著浮沉,眼神都不挪動一下。

達識很機智地起身,拍拍達道的肩,“大哥,你這在姑娘麵前扭扭捏捏的性子何時才能改了。”

浮蘭一瞧這陣勢也看出了一些意思,借口去前院也走了。

達道瞧著都走了,攤手邀浮沉往石凳處挪。浮沉隻覺得達道憨憨的可愛,乖乖坐在石凳處。

達道湊上前也挨著坐下,細細打量浮沉幾眼,暗自偷笑,“小浮沉。”

浮沉一愣,“小浮沉?”

素日裏,他隻喚她“五姑娘”的。

達道點頭:“小浮沉,你府上那兩位姐姐,可曾有了婚配?”

浮沉:“未曾聽說。”

達道暗戳戳地一笑,“你都十六之齡了,已過及笄。你府上那兩位姐姐定是要比你大幾歲的,也不知你父親可曾有了中意的人。這若是有了,就得緊著了。”

這番話,惹得浮沉沒忍住,險些笑出了聲,“那不知達公子是中意我府上哪位姐姐了,這般要著急娶進門。”

達道也跟著開玩笑,“我中意誰,小浮沉還能不知道?”

浮沉手托下巴,故作可愛樣,“那自然是不知的呀。”

此刻的浮沉在達道眼中便是憨憨的可愛樣,上次獵場,這姑娘借機表了與他這些年相伴的心思。他回府倚在榻前細細想來,怎得反倒是浮沉主動了呢。

暗門多年,從小廝混到正將軍位子,看著師父在豐州被暗殺,看著夙葉險些命喪相府。多年廝殺賣命,那把青龍劍斬殺過太多人,喝過太多血。他在那暗中從未待誰真心好過,除了達識。

累了倦了時,心中掂量的,唯有那顆黃熒石。

之後再遇浮沉,他謹慎小心,在豐鄉一路嗬護陪伴。彼時回到梁京,他本想隻做那個默默相護之人,不打擾她。但達道還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

在達國府乏了,滿腦子都是浮沉的小臉蛋。他思覺不妥,又回到翰林院。讓芒山搬來大事小事一籮筐,挨個由他處理。可他人在翰林院,心在浮沉這。這真是左右都不能安生。

那顆本是守護的心,變得多情起來。瞧見她,就想跟在她屁股後麵賴著不走。

他本以為,在褚公府艱難生存的浮沉會格外謹慎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可幾次接觸下來,他發覺這個五姑娘,並不像表麵那樣單純可愛。他漸漸覺得,自個這樣陰暗之人,像是也能被她理解了。

那日在獵場,浮沉一席話,徹底點透了達道。

浮沉說,“我睚眥必報,陰狠毒辣……”

達道看著與自己坦露心聲的浮沉,那顆始終打不開的心,徹底被浮沉的勇敢撬開了。他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敢說這番話,定是拿他當作攜手一生的人了。

那一刻,他便下了決心,此生攜手,永遠相護。

他回過神,從衣袖口掏出幾日前從翰林院帶回的裂紋青瓷茶盞,遞給浮沉。

浮沉拎起,拿在手中把玩,“達公子送我茶盞子是為何?”

達道一笑,“飲茶不過兩種姿勢,拿起、放下。拿起為浮,放下為沉。沉時坦然,浮時淡然。願我的小浮沉,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就像這杯茶盞子,做好自己,剩下的交給將來便好。”

浮沉聽出了話意,故作一問,“不知這將來……”

達道堅定眼神,“將來那是非你一人之力能走的,要出閣、要生子、要坐月子。要抱孫子,要老、要有白發、要有人幫你捶腿、要有人幫你起夜時遞尿桶子……”

達道越說越糙,浮沉拽著他硬扯,“啊呀你羞不羞,你羞不羞!”

浮沉被惹得又羞又笑,達道輕輕拽著她的胳膊,放在石桌前,“小浮沉,那你往後,喚我什麽?”

浮沉想了想,“達公子。”

達道不滿,搖頭,“你喚達識達小哥倒是聽著也親切,你喚我達公子,不妥不妥。”

浮沉調皮笑著,“那喚你達大哥。”

浮沉又一轉眼珠子,“不如喚你道哥吧?”

這二字,惹得達道拉著黑臉,一臉不悅,“書元,你喚我書元。”

“書元”是達道小字,浮沉小他九歲,達道算是哥哥,喚小字不妥。

但她還是應了達道的話,“書元……哥哥,書元哥哥。”

達道暗笑,早年覺得“書元”二字甚是奇怪,可今日被浮沉這樣輕喚著,再綴著“哥哥”二字,簡直是美哉美哉。

這四個字,真是妙極了。

正屋主客用過席宴後,梁愫亞又與戚老太太說了好些會話,半個時辰過去了她都未能等到浮沉進正屋。原想著這唯一的外孫女定是與這外祖母親近些的,但梁愫亞也在言語間嗅到了一些異樣。

她借著更衣離了主屋,在後院尋達道的影子。想都不用想,達道定是與五姑娘在一起。

周南幽跟著梁愫亞一並出來,乖巧地上前陪她眼中的婆母,“梁姨母,正屋悶,出來走走也是好的。”

這話剛說完,廊下便挪步走來達識與浮蘭。

本是一臉柔善的周南幽瞧著這二位竟絲毫不避嫌地過來了,方才那股子瞧不上浮蘭是鄉下姑娘的勁,立馬又湧上心頭,“識哥哥讓我好找呀。”

她速速丟下梁愫亞,走到達識身邊,頗有宣示主權之味,“識哥哥去後園了嗎?”

達識一瞧梁愫亞在,對周南幽自然也是客客氣氣的,“是,我哥在後園。母親,正屋可是用過席宴了?”

梁愫亞一聽達道在後園,眼神都不帶瞧達識地走到廊下,悠悠道,“你們這些小輩也去正屋齋廳候著吧,莫要再去別地。我去後園瞧瞧戚國府的園子。”

達識本想喚回梁愫亞,見她腳步匆匆,話到嘴邊也沒說出來。

周南幽瞧著梁愫亞從拱門處拐過後,故作與達識很熟絡地貼近,“蘭姑娘與識哥哥也認識?”

浮蘭已在周南幽細微的動作中察覺到了她的意思。她故意靠近達識,奈何達識幾次回避。

浮蘭心裏一陣暗笑,嘴角上揚,擺出主人的款來客客氣氣道,“戚國府後院景色別致,二公子與大公子賞了一陣子景致。因不識得路,故而邀我作陪。瞧著已到咱們用席宴的時辰了,二位且先回齋廳吧。今日這席麵,還有少見的間道糖荔枝和離刀紫蘇膏。”

浮蘭大大方方邀請,無絲毫懼怕,倒是讓達識賞識了一番。這姑娘雖是外女,卻一點都不畏懼,眼神堅定。

周南幽倒是聽出來了,故作一問,“蘭姑娘什麽時候成了這戚國府的主子了?”

浮蘭溫柔一笑,“周姑娘呀,我隻是外祖母的遠鄉親戚,暫住在此。不過今日,周姑娘是客,我們戚國府是主,自是要招待好姑娘你的。”

浮蘭故作親密地拽住周南幽的手,“席麵不等人,若是涼了,那紫蘇膏子便不好吃了。”

她沒給周南幽還嘴的機會,扯著她就去了齋廳。

達識站立在原地,瞧著這樣豁達的浮蘭,會心一笑。

這個姑娘,可真是機靈鬼。搶了別人的話又塞給對方,當真是有張巧嘴。

梁愫亞腳步快,穿過兩個長廊,老遠就瞧見了達道與浮沉在石桌前。梁愫亞瞧見達道不時捂嘴笑,不時又一聲不吭。再瞧那五姑娘,小嘴巴巴地倒是絲毫都沒停。

梁愫亞擺著達國府正娘子的款,昂首闊步,嬉笑盈盈地上前,“書元吶,你們小輩的席宴開始了,快些與我去正屋齋廳,莫讓老太太等急了。”

浮沉一瞧,趕忙起身行了初見長輩的禮,“梁娘子安好。”

“喲,”梁愫亞最會在兒子跟前演戲了,輕輕摁著浮沉的手,扯著她原地轉了好幾圈,“這是誰家的姑娘呀,生得竟這般標致好看。”

浮沉把所學的禮儀和儀態姿勢,都在此刻全拿出來了,恭恭敬敬地笑,恭恭敬敬地回話,“小女是褚公府五姑娘浮沉。”

梁愫亞繼續演戲,“是戚娘子生的那個嫡姑娘吧?我與你母親,早年也有些交情。你幼時,我倒是在宮中見過你一次,那時候還是個小娃娃。這可真是女大十八變,竟長得這般標致啦。”

達道是生生聽不下去了,這話浮沉自然是沒法子接的。

這種長輩恭維又得賣弄自個禮儀規矩的事,達道天生就煩。

眼前的梁愫亞他自是知道是什麽性子。她素來清高冷傲,彼時這般誇浮沉,那多半便是裝的呀。達道知道,梁愫亞早就知道他與浮沉的事了,說不定這後園偶遇也是她嗅著鼻子硬湊上來的。她這般恭維試探,達道自是不想給她機會。

當然,他可不想看浮沉與梁愫亞在這擺迷魂陣,頭大。

達道無奈扯扯梁愫亞的衣襟,“母親,這話聽著我耳朵疼,快些去席麵吧,在這莫要裝腔作勢。”

達道硬生生把那句“反正她遲早是我的人”給憋回去了。

梁愫亞被達道駁得顏麵盡失,竟在浮沉跟前丟了當家娘子的款。此刻她想揉死達道的心都有。別人生的兒子那是哪哪都好,到了她這就成了給自個生了個爹。不僅要看臉色,還不顧她當家娘子的顏麵。

這兒子爹,可真難伺候!

梁愫亞故作尷尬一笑,“那五姑娘與我們一並去席麵吧。”

浮沉再行了禮,悠悠地笑答,“想來今日我許是惹了什麽事,外祖母惱我。梁娘子與達公子且快些去席麵就是,我在後園候著便是。”

達道扯著梁愫亞,速速離去。

長廊下,達道立馬變了臉,冷冷道,“母親,五姑娘,您少再去招惹。”

梁愫亞幾次舉起的巴掌,又硬生生攥緊縮回去。

倘若這不是親生的,她早幾巴掌霍霍死了,什麽完蛋玩意!

齋廳小輩們挨個落座在席宴前,張媽媽替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後席麵開動。

尤娘子趁著褚槐陪老太太說話的間隙,偷偷從戚國府後門溜出。戚國府挨著宮城近,又在護城河內,抬頭便能瞧見巍峨的宮殿樓宇。

她與宮中那位娘子的事,身邊的人隻有劉女知曉。現下劉女她還尚且不知是否忠心,故而這接頭一事,隻能她親自出馬。她在戚國府青瓦牆掛滿藤花的暗處等著宮裏的人。

每隔半月與宮中會麵,今日剛好就是會麵日。

候了快半個時辰後,一位身穿鵝黃碎花的小婢女,戴著短帷帽過來,“這位是尤娘子吧?”

尤秋柔等不及,讓她速速說事。

那小婢女道,“我們主子吩咐了,這幾日自保便好。”

尤氏速速回問,“那上次娘子交與我的枝椏粉呢?”

小婢女搖頭,“不能用,待主子處理完宮中瑣事,再吩咐娘子用此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