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枝椏粉
這枝椏粉,尤秋柔藏在書屜中覺得不妥,藏在軟枕下也覺得不妥。自她拿來那日,這粉讓她每到夜裏更是難以入睡。好在這些日子褚槐常宿在湪汐軒內,倒也能讓她心安些。
這是一包烏頭側根枝椏做的粉。
把此粉交到她手中的人說:“這粉末無色無味,本是一種藥材,能驅冷、祛風濕。但若是將煎煮時間久的側根枝椏研磨成粉長期服用,便能讓服用者神誌不清、昏迷,以至循環、呼吸衰竭而死亡。”
這事太大了,尤秋柔聽得眼珠子都鼓大了。
藥死褚公府的人,還得她自個動手,她忍著懼怕,“不知此粉,是要用在誰身上?”
傳話的人也搖頭,“主子未曾說,隻說交給娘子,待用到的時候,娘子拿出便是。”
尤秋柔覺得有些許不解之處,這到底,是宮中娘子為褚公府的誰備著的呢。
她理理紅頭繻,緩緩神速速回了戚國府。
青瓦牆掛滿藤花的角落處,之青端一紅方盤子挨著走過,方才她老遠瞧見尤氏鬼鬼祟祟,隻挨著牆角聽了幾句,但未曾聽個明白。
那方盤子內,放著張媽媽特意為浮沉備著的間道糖荔枝和離刀紫蘇膏,還有浮沉最愛吃的一口嫩牛肉酥粥子。
之青蹲在那,與浮沉說了尤氏鬼鬼祟祟一事,“我隻約莫聽了幾句,好像是說什麽粉,什麽枝椏的。”
浮沉用象牙筷夾起塞在嘴裏,紫蘇膏有些藥味,她一聞便知定是浮蘭備著的。浮蘭在豐鄉時,就善用藥膳,有次入冬她連著風寒,便是浮蘭熬了幾夜,為她做了各類藥膳滋補挺過來的。
之青再說,“姑娘,莫不是尤娘子又要作妖?”
浮沉放下筷子,“沒聽到便作罷就是,眼前的路濃霧四起,走到何處,便是何處。”
之青很佩服自個姑娘的一點,便是這坦然自若的處事方式。隻走好眼前路,從不問往後。
黃昏之時,戚國府青石板上灑著些許餘光,擠在石頭縫內的小花骨朵,也各個探頭瞧黃昏落日。
周老太太是第一個走的,她身子不便,今日能撐到落日時已是給足了戚國府麵子的。梁愫亞在戚國府愣是候了一下午,坐等周老太太同她商議達識與周南幽一事。隻是尚未如願,兩位當家主子坐在一塊七零八碎地扯了一籮筐,就是不扯此事。周老太太這是挺著麵,坐等達國府開口。梁愫亞自是個不嫌事大的,反正她是嫡母,一切都由著她。
她知道達麟對此事頗有異議,也不敢擅自作主拿到正麵上提。故而周、達兩府主子,今日算是暗搓幾下,並未有實際進展。
周老太太挪身一走,梁愫亞也緊跟腳步,困乏一日,她彼時最想做的便是躺在軟榻上閉目安睡。
達道跟著梁愫亞出了戚國府,走時還不忘在正院尋浮沉幾眼,瞧見她從後園出來時,二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達道心滿意足,就差嘴裏輕哼歌兒回府了。
浮沉來時,正屋隻剩下褚槐和尤娘子了。老太太在小圓桌前禮貌賠笑著,張媽媽站立在一旁。浮沉瞧著褚槐在老太太跟前的乖巧賣弄,便覺得渾身不舒服。但又得顧著禮儀,她悄沒聲地挨在尤氏跟前坐下。縮在一處,隻想飲茶,不想發一言。
褚槐噓寒問暖好一番做作,老太太倚在圓桌前一一應對,若不是今日他是客她是主,她早攆這兩位滾出戚國府了。
當年,戚娘子一心要嫁褚公府,她是萬般阻撓。浮沉的外祖父活著時,常年外出尋石器,頗愛研究。故而戚娘子幼年也常與父親外出,南下江南,北上外塞,遊曆大好河山。十六歲那年,在褚家老宅勤偣,戚娘子與褚槐相識。那時褚槐剛要去梁京升任,得知戚娘子是國府姑娘後,他展示了畢生溫善禮儀,與她在勤偣老宅吃茶飲酒。為討戚娘子歡心,褚槐上山徒手挖奇石,變著法地要與戚娘子湊到一塊。
戚娘子性子直爽,又酷愛騎馬獵射。從小在戚國府長大,那四方之天困住了她這個內宅姑娘,卻困不住她的心。她常去宮中馬場學騎射獵箭。戚家本是武將出身,也便由著她折騰。
褚槐與戚娘子在勤偣一事傳到老太太耳中時,她是斷然反對這門姻親。速速著人讓戚娘子回梁京。
浮沉外祖父當時因在勤偣發現一處產彩紋石地,逗留勤偣不回。戚娘子便與升任至梁京的褚槐一並同行。短短七日,褚槐賣弄詩情,又不遜對奇石的鍾愛,在戚娘子心中頗有好感。見慣了梁京城的公子哥,這位一路勤勤懇懇,從勤偣白手發家的褚槐在她心中,頗有闖**之氣。
回到梁京,老太太極力反對。
當時老太太為戚娘子物色的婆家是閔國府,也就是閔瞻的父親閔征。為當時梁國剛搬至梁京的守護將軍,一表人才,地位穩定。可戚娘子瞧著那閔征眼中隻知戰場並不知人情世故,接觸幾次,戚娘子便惱了閔征,覺得他太過木訥。相反褚槐的小心謹慎,加之頗會討好姑娘的巧嘴,逗得戚娘子迷了魂魄。
褚槐當時從勤偣升至梁京,還是借了褚家“三鼎甲”的功勞。當時梁國剛搬遷,梁京城內的文武之官落戶不多。梁帝為穩妥人心,將曾經祖上有功者都搬遷至梁京,升遷做重用。褚家剛來那幾年,根基不穩,宅子也隻是暫時租賃,並無實質宅邸。
老太太死活不願將寶貝女兒嫁給褚槐這等新人。可戚娘子又覺得褚槐身上有不可多得的拚勁,她心中暗自信褚槐將來必有大作為。果然,過了五年,褚槐在朝中事務精心,為人本分,為官又清廉。越級從六品升至四品文司使。要知道在梁京城,越級升任的在當時便隻有褚槐一人。
老太太瞧著,也覺得這小夥子果真有一番天地,他當時是六品文司,梁帝都準允他將褚家現租宅子購買府邸,還給褚公府立了一個“高門之家”的牌子。褚槐越級升任後,立馬抓緊時機前去戚國府提親。
雖說之前褚槐有過一任妾室難產而死一事,戚老太太心中自然也是不悅的。但褚槐竟搬動了梁帝來勸說戚老太太。
老太太被梁帝傳喚到宮中,與皇後在鸞殿坐了一整日,皇後苦口婆心一番勸說,老太太這才解了心中疙瘩,應允了這門親事,戚娘子這才低嫁去了褚公府。一進府,就當了四個姑娘的嫡母。
每每想起這些事,戚老太太總是悔得直捶自個,為何當初褚槐能搬動梁帝,若是那日皇後差人來戚國府尋她進宮一事被她婉拒時,或許便沒有自己女兒難產慘死一幕吧。
她也在戚娘子難產死後認清了褚槐的狼子野心。
當初他之所以接近她,為的便是能在宮中的平穩仕途之路。原來,褚槐升至梁京上任後,一直小心謹慎地將自個與戚國府尚未定的姻親一事與同僚常說起。同僚一聽,這都是戚國府認準了的準女婿,那還有什麽可說的。自然在仕途中對他多有幫襯,褚槐在梁京辦起事來才能得心應手,升遷也能順勢而上。
戚老太太懊悔不已,責怪自己眼瞎,竟被皇後娘娘忽悠得忘了這些細枝末節。
正屋內香爐中的香氣清雅,她微微挪動一下身子,換個姿勢繼續靠坐著。
尤娘子瞧著尷尬,開口道,“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多了,等入了秋,我再給您送幾樣過冬用的厚被褥。這秋短冬長,可得備好過冬用的了。”
褚槐也順著話意,指指浮沉,“母親,沉兒自豐鄉回來,是字也識得一些了,人也變得聰明些了。母親這幾年身邊無人伺候,沉兒如今也長大些了……”
褚槐未曾說完,戚老太太冷一笑,“怎得,我的好女婿,利用完我閨女,又得利用我這個蠢外孫女來巴結我,好幫你的仕途?”
褚槐愣住,“母親說的這是哪裏話呀,沉兒可是您的親外……”
老太太連連擺手,“好女婿莫要與我扯這些沒用的,就這個親外孫女,詩博會出醜,樣樣走不到人前,你讓我如何疼愛。這些年,你一得空便帶她來戚國府,好讓旁人覺得,你與我戚國府關係尚在。好女婿,這等好事,這等手段,放在以前我會因愛屋及烏看著你在我眼前蹦躂。可如今,這手段不好使了!”
老太太連敲幾下小圓桌,故作被氣到一口氣上不來,“已快要入夜,尤娘子,今日已離府多時了。”
尤娘子起身,她聽出這是逐客令,“老太太莫要再氣壞了身子,五姑娘在我膝下長大,她十二歲不識字都是我的錯。在豐鄉她也曆練了些事,現下也長大些了。戚姐姐已不在人世,留下浮沉這一個孤女,這些年也不與您親近。我們瞧著也著急,老太太呀,這都是為了緩和您和親外孫女的關係,我們老爺,也並非是為著什麽仕途。”
尤氏話說畢,張媽媽起身送客。褚槐心中不悅,甩袖離去。浮沉起身速速行了禮,跟在褚槐身後往門外走。
回褚公府的寬馬車內,褚槐怎麽想怎麽覺得委屈,他盯著浮沉看了許久,憤憤不平道,“你說說你,連一個外祖母都擺不平,那可是你親外祖母。這些年見了你像是見了仇女一般躲著。你也是,沒事老杵在褚公府做什麽,常去戚國府走動,好緩和緩和關係,將來你婚嫁一事,也能仰仗著老太太為你尋一門好親事。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的女兒。”
浮沉縮著身子,不想還嘴,但還是忍不住,“父親,女兒要是有出息,當初詩博會便不會出醜,更不會被你當作棄女一樣趕去豐鄉呀。女兒沒出息都幾年了,父親怎得此刻才悟到。”
褚槐沒應聲,想起方才受的窩囊氣,他又心中不平了,“這老東西,當真是硬氣,這些年一直如此。如今我在仕途上,即便再多提戚國府也都用處不大了。梁京內眷誰人不知,這老太太連親外孫女都嫌棄,又怎會把他這個過期女婿時時記掛著。”
“老東西”,這三個字從褚槐嘴裏出來時,浮沉渾身就不得勁了。
她忍了多時,見褚槐還在巴巴地在那譏諷外祖母,她挪一下身子,一把掀起馬車簾子,指著正值巷子場外的夜市嚷著,“父親,您說祖母是老東西,來來來,讓女兒一人知道外祖母是老東西那怎能夠,今日是梁京城夜市開場日,父親不如索性跳下去,站在那看台上,好好吐槽一番。”
“你瘋了嗎!”尤娘子扯過浮沉,放下馬車簾子。
“我就是瘋了,”浮沉小嘴一張,擺出咄咄逼人姿態,“父親滿嘴老東西,又是如何符合陛下的仁義之道。陛下乃是仁君,若是讓陛下知道他的四品文司使,滿嘴辱罵老人,不尊輩分。您瞧瞧到底是我瘋了,還是父親瘋了……”
沒說完,褚槐伸手,一個耳刮子甩向浮沉。
這一招,浮沉已見過多次了。幼年時,一言不合就甩給她一個耳刮子。
每每挨打時,她都會小聲哭泣。
可彼時,她一把抓住這快要落在臉上的巴掌,一臉淡然。此刻的浮沉,多想將那伸開的巴掌再甩到褚槐臉上,但她還是努力克製住了自個。
褚槐眼珠子瞪著浮沉,一臉不可思議,“好!好,我看你到底是長大有本事了,都敢忤逆父親了,敢躲開父親的這一巴掌了!”
浮沉甩開巴掌,摁摁衣襟,一本正經道,“父親打女兒,唯這一次女兒躲開了。明日我便帶著孝女公牌進宮,告禦狀。”
褚槐一怯神,“你,你要告誰?”
浮沉猛地湊到褚槐臉前,盯著他發怵的眼神,“女兒要告四品文司使辱罵嶽母,不尊長輩。女兒是孝女身份回的梁京,這塊牌的分量父親可自行掂量。父親辱罵外祖母,便是為子不忠,為官欺上瞞下,為父不辨是非之舉。若是陛下不信,女兒就拿褚公府和戚國府兩府來起誓!”
褚槐連拍大腿,“你敢!”
浮沉也不怯弱,“您瞧我敢不敢。”
尤秋柔第一次見浮沉這般模樣,像一隻長滿獠牙的豹子,她都有些怕浮沉的這眼神了。本是想摻和幾句緩解這父女的氣焰,又怕說不對話,更是火上添柴,火勢更大了。
褚槐冷笑,“你可真是孝順,人家戚國府都瞧不起你這個姑娘,你還敢為了一個不親的外祖母,來滅了你父親和褚公府的後路。”
“外祖母是父親長輩,更是女兒的長輩,即便她對女兒有諸多不滿,但她已過古稀之年。外祖母吃過的鹽巴比父親您走過的路都多。但凡是個人,都知尊長輩這個禮數。”
浮沉越想越氣,外祖母一生為了她母親和她所想所顧,褚槐還這般說老太太。
褚槐發著虛汗,回過神,淺聲道,“回褚公府,五姑娘出言不遜,忤逆父親,禁宵罰跪祠堂三日。沒有準允,休要起身。”
戚國府熱鬧了一日,夜深人靜後,小廝放下門栓,張媽媽才算得以歇息。她捶著肩到正屋,瞧見老太太還沒有困意,覺得好奇,“老太太喲,素日裏這個時候,您都已就寢了,怎得今日,竟還睜著眼睛發呆呢。”
老太太回神,尷尬一笑,“我想起了柒兒,看著浮沉,就想起柒兒了。當年她也是鬼迷心竅強拽不回來,才走了錯路,進了錯門,也把一生錯付了。女子姻親,那便是為後半生鋪路,這條路若是走對了,一生順遂,子女孝順。若是走錯了,命喪黃泉,白發人送黑發人。”
張媽媽也感歎,“所以老太太您現在是隻開府,不與五姑娘親近,為的就是怕褚老爺又在五姑娘身上做文章。這些年朝中也算是有官員認清了褚公府與咱們戚國府的關係,也瞧出您不待見五姑娘,褚大人在朝中,雖還是硬要生套咱們戚國府的關係,但那都是說給新官聽的。朝中的老官員自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老太太您苦苦維係的關係,可得強撐著。等撐到五姑娘嫁了人,那時再待五姑娘好起來,又能維護她與婆家的關係,還不會牽扯到褚大人身上。”
張媽媽看得通透,老太太也聽著這些話舒心,到底是身邊人,每走一步不說她便能懂,“還是你知我,浮沉這丫頭,萬不能再被我那過期女婿給再利用了。好在浮沉性子不隨她媽,有主見,也明事理。這些年她配合咱們也好,沒讓旁人瞧出破綻。現在開府,是我為她走的第一步,眼下還不能與她過分親近。今日你也瞧出來了,這丫頭與那尤氏不對付。咱們一定要守好戚國府,再不能給她惹事。當年柒兒的死,細細想來端倪過多,我雖有心去查,但當時傷心過度累了身子,也沒了勁。這些年過去了,這丫頭心中一直記著此事。由著她吧,由著她在褚公府折騰攪弄,咱們看戲就好。”
“當年戚娘子,也是被蒙蔽了眼睛,沒瞧對人。”
老太太忍著痛意,“這都是過來人說的話了,但凡父母瞧上的姻親,保準是沒差的。那閔征你瞧瞧,雖沒什麽大作為,但他能撐著閔國府不倒,已是個有能耐的。做父母的苦苦尋覓,還是為女兒將來的路好走。畢竟,一旦出閣,便是一生。隻圖嘴巧會來事,撐不過幾年,必定原形暴露。”
這話,張媽媽是體會到了。
浮沉跪了一整晚。
蔚聽閣內,浮湘想了一晚也沒想明白浮沉這是著了哪門子道,竟被罰跪在祠堂。
晌午一過,之青抱著新的蒲團子來給浮沉換上,蹲下一瞧,隻見浮沉膝蓋都微微發腫了。
之青忍著淚花,輕撫浮沉的膝蓋,“姑娘得跪到何時,這膝蓋都腫了。”
浮沉盯著祠堂最邊上的母親牌位已出神一整夜了,她微微回過神,**身子歇歇,“晌午了嗎?”
之青點頭,她瞧著四下無人,偷偷掏出幾塊糕點遞給浮沉,“來,姑娘,看守的人要輪著來,趁著空隙,對付吃幾口。”
浮沉搖頭,嘴唇發紫,“之青,晌午一過,你帶立浮軒的小廝和月兒,去梁京最繁華的月腳店,還有官員常走的奉天街去傳話。就說從豐鄉回來的孝女被罰跪在祠堂,已六日不曾進過一粒米了。”
六日。
之青一想,浮沉這是要誇大其詞,造可憐樣了。
她一聽,又收回糕點,“好,我這就去,姑娘小心膝蓋。”
果然,到了黃昏落日時分,褚槐悠著身子進了祠堂,身後一個小廝端著小方桌擺在浮沉跟前。浮沉故作虛弱一瞧,全是一堆好吃的,她幹咽幾口,定神不動。
褚槐轉悠了幾圈,瞧浮沉不開動,湊到跟前,“祖宗,我的祖宗,這滿梁京都知道你這個孝女被我罰跪了。你還在這裝腔作勢幹什麽。”
浮沉故作虛弱,一臉無知,“女兒跪在祠堂從未偷走片刻,敢問父親這番話,是何意?”
褚槐冷笑,“你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不出門便能讓梁京城的人戳我脊梁骨,埋汰我讓孝女長跪了。起來吧小祖宗,你再跪下去,我明日早朝,怕是不得安寧了。”
褚槐並未讓守衛真的盯著她,若是餓了就給吃的,若是跪累了就讓她回屋,他也怕此事鬧大,畢竟人家是孝女。可他也沒料到,這個浮沉如此執拗,就是不起身。
浮沉搖頭,繼續不動。
褚槐急了,“馬車中我也是急了,說了錯話。我讓你跪在此處也是小懲,哪有當女兒的敢反抗父親的道理。怎得,你做得不對,我如今連罰都不能罰了?”
“自然是要罰的,”浮沉盯著褚槐,“可父親辱罵外祖母,難道不該當罰?”
“這事咋在你這就過不去了呢?”褚槐急得連跺腳,“好好好,我認罰,你說,是要我給你下跪還是怎麽著。”
浮沉一笑,“父親給女兒下跪那自然是要不得的,”她指著亡母的靈位,“父親給我母親下跪道歉,說您不該辱罵嶽母。您在母親跟前認了錯,女兒這罰跪,便是值得的。”
褚槐一愣神,“你母親是我亡妻,我給亡妻下跪?”
浮沉沒回,繼續端端正正跪著,“這事是您做的,話是您說的。褚公府列位祖宗與外祖母並無關係。這祠堂中,唯有母親的靈位能認錯。”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褚槐一副寧死不從的態度。
浮沉也是寧死不起的態度,“那女兒就得跪足三日,不進一口吃的,不飲一口茶,絕不敢忤逆父親之令。至於旁人說什麽,那不是女兒能管的。眾口相傳的事,女兒尚且也顧不上。”
褚槐甩袖而出。
不到片刻,又原路回來,戳著浮沉的臉,“跪,我跪,我惹了你這隻豹子,那是我失了魂。既是我惹了,那我便跪!”
“撲通”一聲,褚槐跪在戚娘子的靈位蒲團處,咬牙切齒,憋了許久,漲紅了臉,“昨夜在馬車內,言語冒失,作為晚輩,不該辱罵長輩,這乃是我之過。還望娘子在天有靈,能替母親原諒我的大意……”
一旁的浮沉,眉梢一挑,一臉喜色。
但她也是扛住虛弱身子撐到了最後一步,暈倒在蒲團上。